那天是四季小学的毕业典礼,一个年级只有一班,让我很容易就跟孩子们混熟了。全体毕业生向导师鞠躬、道谢后,年轻的男老师竟说:“请各位同学也跟阮先生敬礼,谢谢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到四季拍照。除了今天的毕业典礼,他还来拍过好几次开学典礼,你们都记得吧?”
四季位于宜兰县大同乡的泰雅人山村,是我最早知道的高山族部落。初中时我被头城中学退学,不得不转到冬山中学重读初二,每天搭火车通学。每当火车停靠罗东,就是我心跳最剧烈的时刻。前往太平山的泰雅人都在对面月台等候森林小火车,正值青春期的我们就会望着那些美得不得了的四季少女,或是嬉笑吹牛,或是偷偷幻想。有位同学后来还真娶了四季美女当老婆,休学在家,成了十五岁的小爸爸。促使我一再造访此地,拍摄期间长达九年,且举办《四季》展览、出摄影集的缘由,正是因为这个少年时期的情结。
毕业典礼结束后,两位四年级的在校生代表要求我为她们合影,或许是从学长依依不舍的情景中体会到,再过一两年,她们也不可能天天黏在一起了!我先是用配备小广角镜头的135相机取景,却发现黑板上方的孙中山先生肖像也在画面之中,于是又换上标准视角的120相机。画面满满的都是这两个喜不自胜的小女孩,眼睛清澈到可以让人看见心底的亮。
正是这样的眼神,让我当年孜孜不倦地在台湾的各个角落走动,记录下每张遇到的纯朴面孔。这份纯洁的童真,便是我们所有人长大之后,最深沉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