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化成院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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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赌博的江湖

我一直在找合适做的生意,同时,结交的朋友也杂乱起来。

其中一位忘年交,名叫陈斌。原本是学校的老师。家里三兄弟,他是老大,老二和老三都是因打架进了监狱,父母和他为了这两兄弟在监狱里日子好过一点,花了不少钱打点法官和监狱的工作人员。最终把一个比较殷实的家庭打点得没落了。

他的老婆是个美女,大约也因这档子事儿,和他离了婚。而他也因此变得消沉。我俩相识时,他正从学校停薪留职,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生意可做。虽然我也有一些社会上的其它朋友,但或潜意识中还不肯让社会同化、随波逐流,所以他老师的身份和其必要的学识让我俩走得特别近。

我俩不知是在什么场合相识的。两个混得不太好,但好似又都要寻找所谓生意机会的人,应当也就有不少共同语言了。

因为都好上赌博。于是常一起出没在各种不同的茶馆。90年代中期,县城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茶馆”,分布在一些临街的铺面或是居民楼中。

这些所谓的“茶馆”,其实也就是赌场的代名词,房老板们组织一批人在自己的屋子,或打麻将或“炸金花”,从中“抽彩头”。当然,是为茶馆,每人泡一杯茶的待遇是有的。

那是一个香港赌片红透大陆的时代。周润发、刘德华这些帅哥们在电影中潇洒的表演,刺激了看电影的年轻人。而90年代中期,正是各种形形色色的思潮和社会物质进步、风卷整个大陆中国的时代。社会兼管也因这些东西刚开始萌动而不比得今天这样严格。

大抵在寻找生意机会的同时,我也会产生当个电影中赌神的冲动。且现实中,在我们县城,也的确产生了靠赌博发家的例子。甚至听说有两兄弟,出入各种赌注越来越大的场合,最后赢下了百万家产,他们设局搞下一些做生意大老板钱的故事在县城江湖中流传甚广。因在赌场上赢了不少钱,这让他们甚至买下了县城将要倒闭的饮料厂,据说,他们购买这个厂目的也是以此包装自己,让自己有个合适的老板身份进入更大赌注的社会阶层。

电影的刺激和现实的教化。使得我时而也在家背着父母操练起了赌术。

我和陈斌时常共同出入“茶馆”。每次夜深人静退场后,就会找个街边的“麻辣烫”,吃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火锅。我俩彼此是对方的听众,他感叹自己大家庭的不顺和自己小家庭离婚的伤感,而我,刚进入社会一年多,自然也有很多感叹社会的话倾述。

酒喝得有些麻木的时候我会骑上我的“嘉陵125”先送他回家(“酒驾”概念形成的时代还是遥远的未来)。当摩托车穿透夜深人静的大巴山县城时,那发动机的轰鸣声亦在帮助我俩发泄着内心的烦燥和不安。

当然,在喝酒的过程中,我们也会商讨如何一起出点老千去赢别人的钱,但他老师的本质和我这个社会的新手,在我们赌博成风的县城,要想以此水平当常胜将军的确是有些难度。我们的赌博水平始终停留在只能赢点晚上一起吃火锅的水平上。

“赌神”于是只是幻想,我们从没有达到电影中那种周润发或刘德华、西服风衣光鲜生活半点影子的地步。道是人在江湖杀气腾腾的刀光剑影却是真实体验到了。

一个夏秋之交的夜晚,燥热、有些淡淡的风,吹来的不是凉爽,而是穿城而过拉煤炭车的煤灰。

我和陈斌相约一居民房“茶楼”“炸金花”。七、八人围坐一桌。在蚊虫飞旋的电灯下,大家瞪大期望获得一手大牌和防范别人出千的眼睛,彼此贪婪和猜疑着。

有一手牌,大家“吊”了两圈后,看过牌的都弃了牌。只剩下我和另一位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他和我个头差不多,但可能是长期熬夜打牌的缘故,较瘦,头发梳得非常整齐,前额处有一缕头发染成了黄色。

今天的年轻人染发或文身有不少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个性。在二十年前,谁要是染了发或是纹了身,那基本可以归入“超社会”一类。

像一年前我在火车站货场工作时“炸金花”一样。我俩都有一搭没一搭的向里面扔着钱,且我依稀也能从背面看见他的三张牌里面有一个掐了边角的A。

当然在社会上闯荡了一年多的我,也有了经验。那幅扑克质量不是太好,透过灯光,在特定的角度能看到“娃娃牌”(K、Q、J这三张带图案的扑克牌)背面的方框。而我已经看出自己的三张都依稀有模糊的方框影子,也就是说我的牌最小也会是一对J。

既然如此,我当然有这个脾气和他一直“吊”下去,我俩就这样向桌上扔着钱,直到他把自己面前的钱扔完,他又借了旁边一位认识的赌友一百多元。最终在大家的劝说下,他主动叫开了牌。,他的牌打开了、果不其然有张是A,但最大也就是A。

翻开我的三张牌,连我自己都惊呆了。居然是“炸金花”这种赌博形式中能见到的第二大牌,三个K的“滚筒”。我高兴的吼道,“喜钱”(炸金花这种赌博中若有一人拿到同花顺或是三张一样的“滚筒”,其余参与者都要按约定给一定数量的钱,谓之喜钱。)

正在满桌人还在感叹、我正准备收钱地喜悦激动中时。和我对赌的“黄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赌桌上大约1500元钱抢入自己的手中。那时的百元大钞还没太普及。1500元钱大多由10元、20元和零星的50元和百元组成,也算有若一桌钱的小山。他抢钱的速度如此之快,快得大家都没来得及反应。——我后来想他大约时不时会在赌场来这么一家伙,练就了这样的速度。在抢钱的同时,他吼道:

“你肯定动了手脚,怎么可能吊出三个K来。”

此时我也从一开始的吃惊中反应过来了,在他准备夺门而出的时候,我飞快的过去扭住了他,拳头和着骂声俱下:

“动你妈的手脚,把老子的钱还过来。”

他显然不是我的对手,我大约从他手上抢回了六百元左右的钱,并很快让他的鼻子鲜血直流。幸好周围的人立即把我俩拉开,不然我打鱼和打篮球煅练出来的身体素质肯定会把他糅成面团。

在拉开的同时,他速度夺门而逃,临出门时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

留下来的人,在陈斌的主持下,都把“喜钱”给了我。也许大家都感觉一场风暴要来临了,很快作鸟兽散。

我和陈斌慢慢下了楼来。刚走到楼下的坝子里,见那个“黄毛”已带着十来个人赶来了,队伍中有拿砍刀亦有拿棍棒的。

“是谁打了你。”

其中一个纹了身且约模是“大哥”的人怒声吼道。

“就是他!”黄毛指着我,他的鼻子已经塞上了卫生纸。

我想我肯定今天要吃亏了,但也开始做着应战的准备。我看到墙角长长的铁铲,计划:一旦开战,我便立即将他抢到手中作为武器。

不过,身旁的陈斌认识文身男。

“张老二,他是我兄弟伙。”他向文身男说。

文身男明显怒气没有消。他指着黄毛对陈斌说:

“陈老大,你家老二老三和我关系都不错,不过今天这件事你不要管,他是我堂弟。”

“这不可能的,他是我兄弟伙,我俩一起来的。”陈斌坚决地说。

场面于是有些僵持了。前面谈到过拉煤炭的李哥,我说过一个人的江湖地位是和他是否蹲过监狱和在监狱的时间长短有关联的,我的这位陈斌哥虽没有在监狱呆过。但他家老二老三现都还在监狱服着刑,这样的江湖地位,显然让对面的文身哥不敢轻易向十几个兄弟下达动手的命令,不管有的人是拿着砍刀,还是有的人拿着铁棒。

“我这小兄弟没有偷看牌,只是运气更好而矣,本来应当叫你堂弟把钱全部退回来。但你堂弟的确也受了伤,他差不多抢了大概一千元,这些钱就算医药费吧。”僵持了一会儿,开始进入谈判程序了。

经过几个来回的谈判交锋。最后,还是以陈斌的建议达成了协议。临结束时,我和黄毛还象征性的握了下手。尽管彼此都不服气,但也都只得作罢。

真可谓戏上有的世上有哟。那些赌片上穿得冠冕堂皇西服革履的生活虽然我们没有看到,但刀枪棍棒流血的场境道是感触良多了。

人散了,入夜,我和陈斌照例去吃了火锅并小酌了一番。彼此仍然向对方倾述自己的心事。不过今天,免不了笑谈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连陈斌哥也怀疑地问:“那轮牌你是不是真的动了手脚?”

“对天发誓,我真没动过。只是我透过其背面的方框知道那是三张娃娃牌罢了。”

“不过,运气实在是太过于好了!”我意犹未尽的补充道。

我持续了差不多大半年边赌博边寻找生意机会的生活,当然主要就是赌博,最后始终也没有成为传说的赌神。

而接交的人越来越复杂了,其中甚至有惯偷、贩毒者、假。币经销者,真可谓鸡鸣狗盗之徒都有所交集,但我不是孟尝君。因为他年龄的原因,和陈斌在一起总算没有和别人打过群架。但若是和差不多年龄的朋友一起去赌场,则偶尔真的如香港的“古惑仔”电影中一样,真刀真棒的和对手干起来了,好在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一如我做煤炭生意到最后的反思。我开始觉得这样下去越来越不是一个办法。我怀疑若是如此、总有一天自己会进监狱甚至判个死刑什么的。“社会不应当是这样的,我也应当不是这样的。”类似做煤炭生意时所发的疑问开始时而入侵我的脑海。

陈斌虽然也是在社会上漂着,但终归他还是一个老师。有时候他也会劝我一句:

“兴涛,你还年轻,和你接触这么长时间了,发现你骨子中还是有一定素质的,其实你可以到大城市读书去。现在这个社会,只要愿意花钱,读成人教育、自学考试类的大学还是比较容易的。”

在这些混社会的人群中,我和陈斌还算有那么点知识,有时候的酒后纵论,除了赌博女人,我们也会谈到家国之事。

在每个中国人的心中,不管你是否有知识无知识,从自小的教育以及是祖辈的遗传因子里,都会传导出一种大约从我那位所谓的先祖、屈原以降而诞生的家国情怀。

我俩有时候也会忘记自己时运地位的不济。从古到今的纵论起天下、古今、中外的大事,良好的历史知识以及一定的文学素质让我的龙门阵有时候会信马由缰般纵横天下。

虽然我俩都有些迷途。不过在大巴山偶尔飘雪的夜,也会若面前的火锅一般,那些家国大事亦会沸腾得掷地有声。有时候这些清谈也会换起我到外面读书闯出一翻事业的雄心。

我偶尔也有这个想法,但一时还没有确定。

老家小鎮因为有大量的青杠树。这些年,砍下青杠树点上菌种,最终产出香菇木耳的技术在开始普及。大巴山区人民的勤劳加上自然的馈赠,让老家小镇突然变成了一个香菇木耳等土特产的集散地。

我不想再在社会上鬼混下去,决定顺应下这潮流,跟着一位亲戚先在小鎮练练手。如果条件合适,今后在县城开一家土特产经销店,或者如果我的那个工人指标能转进县城的单位,也可以考虑上班,当然,那个外出读书学习的想法也会时不时进入我的思想。。

陈斌停薪留职一年也已到期,他没做成什么像样的生意,于是回学校上班去了。从此,我俩慢慢来往少了。随着不久后我离开我们县城冲向大城市,我俩也就断了联系。

多年来,我时不时会想到他,想到和他一起参与纷繁的社会,一起三教九流,一起火锅酒后天下纵论并听他说女人身体的魅力。

想到他为我若大哥一样的出头,想到和他一起介于红道和黑DAO之间的穿越。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作为老师的本质,最终给我的建议是远赴他乡去寻找所谓的人间正道。或像水浒英雄一样,走出去,只为谋一个好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