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读“经典”
美国思想家爱默生在谈到“书籍”时曾说:“我必须提供的三条实用准则是:1.决不读任何一部写出来不到一年的书;2.不是名著不读;3.只读你喜欢的书。”(《书籍》)许多伟人都鼓励后人“阅读巨著”或“寻找有价值的书来读”,爱默生的建议更强调名著需经过时间的考验。每个时代、每个时期都会有一些名噪一时、荣登排行榜的畅销书,这些大红大紫的书往往更容易让人着迷,更容易让人感到与自己的生活和想法很贴近;但随着岁月流逝,它们大多数都被人们忘却了。由于生命的短暂和时间的有限,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在类似大图书馆的书山书海里进行必要的选择,而爱默生的建议就告诉我们:这个选择的标准应该结合客观和主观、他人和自己两方面,既选择那些已有世人定评的“世界名著”,又在这些名著里选择你所喜欢的名著进行阅读。事实上,我们每个人平时经常阅读的并不是我们最喜欢的书籍,我们的日常阅读更多的是根据环境或心境的变化,而在随意和不经意中进行的。我们挑选书籍也常像选择朋友一样,在不同的时期自然地发生不同的变化。阅读的兴趣既应是自然生发的,也是需要有一定的强制性的,关于这一点,美国小说家马克·吐温曾幽默地说过:
所谓经典作品,是那些每一个人都希望已经读过,但没有一个人想去读的作品。(《文学的消失》)
名著常常在第一次阅读时还不如那些红极一时的流行小说来得精彩,有的名著在最初的接触中还可能给我们留下极为糟糕的印象,比如它们枯燥、冗长、琐碎、东拉西扯、人物过多、含义晦涩等等。比如我们在初中的某个暑假,受老师、父母或朋友的影响,试图阅读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四部长卷《战争与和平》,这时我们很可能是“硬着头皮”把那些页面翻完,当时我们也许会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想去读这部文学巨著了。但经过高中、大学几年的学习和生活之后,或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之后,当我们对人生有了许多新的体验和想法时,我们又会不由地产生重读的愿望。在重读中,我们会真实地体验到阅读名著的快感,会发现中学时的我们在读书时追求的是新鲜和刺激,总希望在故事中读到自己意想不到的变化和结局,但现在,我们已能体会到实际的生活进程正像列夫·托尔斯泰所展示的那样:有时生机勃勃、精彩纷呈,你看得见人们在狂奔疾驰,你听得到人们在欢呼鼓噪,但更多的时候,生活给人的感觉是缓慢、古板、拖沓的,许多应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许多确定了的事还会变化,而正在变化的小事却已经孕育着许多事后才能懂得的巨变……
所谓经典名著,它们并不像大商场里的那些名牌电器,有着各项可以检测的符合国际技术的标准。名著需要我们用心去体验和选择,而不仅仅是用眼睛去读。名著的质量体现在它们的精神品味和思想穿透力上。众多名著之所以是永恒的宫殿,是因为其广度包括了我们生活的整个世界,而其深邃又往往穿越了有限的时空。美国作家梭罗曾说:
经典作品是什么?它们是人类思想的最崇高记录。它们是唯一预示性的、不朽的作品。(《华尔腾》)
另一位英国现代作家斯特拉比也说:
那些对人类追求真理有永恒贡献的书,我们称之为巨著。只要能对重大的事情,给多数人的思想以久远而深刻影响的书,便是伟大的著作,这样的著作可以为任何年纪的人提供精神食粮,使人们能以其他时代、其他人的行为作参考,从而真正深刻地洞察今日,以至未来所发生的一切。(《名著研读计划》)
如果你觉得阅读名著是枯燥的,它不是一般的枯燥,而是你在得到最好的礼物前必须亲手打开的坚实外壳;如果你觉得阅读你喜爱的名著是快乐的,它又不是简单的快乐,名著所描述的生活和传达的思想能帮助我们触摸生活的核心、了解前人的情感,促使我们检验自身的德行和情操,重新权衡自己生活的方式和目的。一般的教科书也能向我们教授一些实用的知识和自下而上的技能,而名著则是在开启我们的智慧,沟通我们与他人、与世界的密切的联系,尤其是文学名著,它们不同于其他哲学名著、历史名著和科技名著的地方主要在于它们更多、更集中地表现人类的极为丰富的基本人性和情感生活。比如英国小说家菲尔丁在他的《汤姆·琼斯》里就写道:
作家不应该把自己看作是阔人,在设私宴请客,或在施舍粥饭,他应当把自己看作是开便饭馆的老板,只要出钱,欢迎人人来吃。那么,我们在这儿卖的是什么饭菜呢?不是别的,乃是人性。我只提供了这么一道菜,爱吃山珍海味的、懂道理的读者我想一定会因此大吃一惊,吹毛求疵,感觉不高兴。……厨子可以把世界上各种各样的肉类和蔬菜都做成菜,但是要作家来写人性这样一个广阔的题目,却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尽的。(《汤姆·琼斯》第一卷)
由于“人性”是一个最为丰富多变也最为恒定不变的艺术对象,因而一方面我们通过阅读可以了解每个时代每个民族的生活方式和共同情感,我们会惊叹人们的心灵是如此不同,各自走着属于自己的生活道路,但另一方面,正如英国诗人济慈所说:
许多心灵各自向相反的方向出发,途中来来往往,在无数点上互相交臂而过,最后竟又重聚在旅途的终点。(《致雷诺的信》1818.2.19)
从文学名著的阅读中我们不难发现:人类文明的进步并不像科技进步所显现的坐标图,以一种不断取代和淘汰的方式择选出最新最佳的方案;相反,“人们老是在说着和做着前人所已经说过和已经做过的事情”,“书籍的多样性”反而验证了培根所说的“那直到现在还盘踞并占有人心的一些题目是何等贫乏”(《新工具》)。人类的本性在人类漫长的千年文明发展中,既以不断进步和开放的形式表现为一种本性升华和释放,也同时以一种不断反省和认清自己的努力表现为一种本性的回归和复原。所以阅读文学名著既让我们走出“自我”,理解他人,理解古人,也让我们走入“自我”,真正地在比较中认识我们自己。德国文学家、思想家歌德说过:“逃避这个世界,再没有比从事艺术更可靠的途径,而要想与世界紧密相关,也没有比艺术更有把握的途径。”(《格言和感想录》)当我们通过阅读名著与历史和他人进行对话和沟通的时候,我们很容易感到自己固有的思想、感情或心态被扰乱和被震撼。名著往往不像一般畅销书那样让我们马上感到快乐或刺激,而是让我们更多地涌发复杂而纷乱的思绪,更不可回避地面对一些尖锐而关键的重大人生难题,即便是许多以讽刺幽默为主体的名著,也总是在让你嘲笑世态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笑柄。
由于伟大的文学作品常常使我们感到自己正置身于比自己现有或已知生活更宽、更广的场景之中,感到自己正在遭遇比已有阅历更深更广阔的思绪狂潮之中,因而我们在阅读中必须不断拓展自己、拉长自己,渴望全力地延伸自己的思绪和感受,才能面对这样的遭遇和挑战。这样的阅读经历与坐下来看电影相比,常常是显得痛苦而艰难的,但也是真正具有“发现”和创造,真正可以感动你、摇撼你的游戏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不可能简单地接受和观赏,你也不是去解开一个别人设计好的密码或谜团程序,你必须依靠自己的心灵去探索,去解脱自己面对强手时的窘迫,去体验自己发现和创造意义的惊喜。在这个过程中,你获得帮助你成长的致命养素,获得对人生和自我的新的认识,你不仅走出自己的过去,进入更宽广的生活,而且还亲自建设和创新了自我;你不仅慢慢体验到巨大的快乐,培养了一种终身的习惯,而且还在自己的心底发现和开掘了欢乐的源泉。
阅读“经典”
围绕着“人性”这样一个永远写不尽又永远前进的课题,文学艺术家坚持不懈地、忠诚地、苦心地创造出我们能读到的诸多名著。在这些文学名著的写作历史中,也经历了诸多艺术观点和方法的变迁。若以小说为例,起初,小说主要是以记录历史、反映生活为己任的,作家就像手拿画纸外出写生的风景画家,他的笔下将尽可能逼真地再现某地的山水风光,或尽可能惟妙惟肖地再现人间蒙娜丽莎式的笑容;随后,作家就不仅准确地传达生活的全息图像,而且刻意在画像上体现自己的个人风格和个人印象,甚至有意以一个相同的历史风景为背景,邀请同时代的不同风格作家来共同记录各自的印象。可以说第一种写法是比较客观的、模仿和再现的,作家的口吻往往是上帝式“全知全能”的,即假想读者是阅历不深、孤陋寡闻的,从阅读效果上看,读者基本上是被控制、被指引的学生,作家是他应该信任甚至崇拜的引路人。
第二种写法则是主客观交织的、表现与再现互补的。作家有时是隐藏在人物和场景背后的现场总指挥,有时则是忍不住自己亲自登台朗诵大段大段内心独白的主要演员。读者一方面很难分辨故事是实际如此,还是作家感觉到事实是如此,另一方面则越读越感到自己比书中的人物更高明、更了解事态的发展和众人内心世界的真实隐秘。因而从阅读效果看,读者已不再是简单的接受者,而是作者的独特友人,他们在共同思考、共同探索中结下深厚友情,并为书中的人物命运生发出相似的共鸣和类同的情感。
第三种写法是更为现代的方法,即作家日益意识到每个人对生活的理解和关注都是相对的、盲人摸象似的,因而任何一个故事由不同的人来叙述,想必会出现说不清楚的万千图景,因此还需用超越传统的客观或主观方法,更充分地调动读者自己的创造性,从而使文学对读者有更大的吸引力,因为读者自己还可以是这些作品的半个作者。正像法国现代作家戴维·洛奇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说是一种游戏,一种至少需要两个人玩的游戏:一位读者,一位作者。作者企图在文本本身之外控制和指导读者的反应,就像一个玩牌者不时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绕过桌子去看对方的牌,指点他该出那一种。但愿尚未因这样的错误而扫了读者的兴。”(《小说的艺术》)——从另一方面讲,由于语言的特殊功能,不论作家具有多么强烈的自觉意识,作品也会产生超出作家意识的某些意义;这些意义取决于读者,读者通过阅读过程不仅可以理解作家的意识,而且可以根据文本和自己的意识投射,建构新的意义,从而获得一种审美活动的享受或快感。
由此可以看到,文学写作风格的演变发展,一方面使文学名著的阅读变得越来越容易,因为最初你只能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全盘接受阅读,随后你会变得越来越随心所欲地让自己不受作者的控制,但另一方面也使文学名著的阅读难度变成对读者素质越来越高的要求,因为一开始你只要主动聆听,而后是主动参与,后来则要主动创造,甚至不参与创造就不知所云了。比如,接受的读者说:“像真的一样!”参与的读者说:“我认为既像又不像。”深度参与或者说也在创作的读者说:“让我来决定像还是不像!”
其次,就文学名著的阅读和欣赏方法而言,也经历了从古典到现代、从固定到开放的显著变迁。简单地讲,我们曾经特别重视文学作品与时代背景的关系,重点欣赏文学名著对“时代精神”、“民族特征”或历史焦点问题的反映和再现,从人物典型和人物命运中感性地认识社会历史的演变和更新。19世纪初的文学受浪漫主义思潮影响,推崇个性和研究特性的风气逐渐形成,作者个人风格与作品的关系得到广泛的重视,心理学、精神分析学的许多研究成果逐步渗入文学评论。20世纪初,专注于“文本”的“新批评派”出现,他们认为文学作品一旦完成后出版,就有了自己的命运和故事。文学作品本身的结构、人物、语言风格是一个自足体,许多古典名著经过后人几千年的阐释分析,都始终没有显露其“庐山真面目”,而且还将被继续解释或误解,因而文学作品与其写作年代和现当代的关系并不重要,与其写作者的关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有效地解释文本。随后,又涌现了另一种特别关注读者重要性的“接受美学”或称“读者反应批评”,这一派把研究的中心和侧重点转向读者的参与性、创造性读解上,同时也特别关注作者、作品和读者三者之间的关系。总之,围绕着背景、作家、作品和读者,文学的阅读和欣赏方法也呈现出愈来愈自由开放、丰富多变的发展趋势,这种趋势使过去“背景、主题、人物、艺术特色”之传统分析框架可能导致的机械、冷漠评阅方式不再成为读者的束缚,读者在文学名著阅读中的个人喜好、亲身体会和随意联想都更加得到作者、出版商和批评家的尊重、关注和细心研究。同时,任何一个读者若想在今天对自己特别喜欢的名著进行进一步研读的话,他也极易得到各种资讯、参考和比较材料。可以说,一个现代的文学名著读者,也拥有人类历史上更为普遍的良好物质条件和社会文化资源。
中国当代作家张炜认为:“好的书值得反复读,最初读的是故事,然后读的是本身,读到最高境界,就是作家本人。”(《中华读书周报》1998.7.29)进入文学名著天地的第一步往往是通过故事。但真正进入它的神殿,往往要超越故事而体验作品的底蕴。所以,读者在名著阅读时先品尝故事是不是精彩非常自然,与其先看别人的介绍评论,不如先快速阅读原作,哪怕是一些简写本、改编后的电影、电视片也值得一读或一看,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让自己对名著先有第一感觉、第一印象,可能这些最初的感悟是朦胧、微弱或说不出来的,但它们也可能是最具个性和最精彩的。每个人在有了第一印象后的第二次细读,就像是长大后去了小时候玩过的地方,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第二次阅读的速度更可能随心所欲,看看停停,在有兴趣的地方琢磨一下,在记忆犹新的地方跳跃一下,或在困惑不解的地方重读几遍等等。真正要喜欢上一本书,需要用“心”去阅读,也即投入地、感性地阅读,这样的阅读会通过文学家的“语言”媒介发生心灵与心灵的碰撞、思想与思想的沟通、发现与发现的交流。歌德曾说:“将你从先祖那里继承来的一切,吸收消化成为自己的所有。”名著总是鼓励我们从不同的角度看生活,学会更从容地接近自己以前不了解的事情,所以我们也更容易在名著的阅读中建立与过去智慧的创造性联系,这样的阅读不仅使你对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都产生新的感悟,而且这些被触动的感悟和冲动又会在你的亲身体验和自由想象中逐渐内化为你的精神气质,成为你的修养和禀赋。
新的困难
对一个现代读者来说,阅读名著的困难不仅在于人们一般所说的慵懒、缺乏毅力或理解力不够,而且还在于现代信息社会对传统生活方式的猛烈冲击。在我们今天生活的这个历史上最“文明”的时代,成千上万的广告语和铺天盖地的广播影视无孔不入地占领着我们的日常生活空间,我们无时无刻不受到各种享乐性文化商品的诱惑和影响。尤其是在当代计算机技术突飞猛进、数字化生存迫在眉睫的流行趋势下,我们传统的印刷文明和古典名著的书本阅读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受人推崇或迷恋了。比如你只要一上网络,或购买一张《莎士比亚全集》的光盘,就可以图文并茂、音像俱佳地“阅读”莎士比亚的所有原著,甚至你可以随意键入一个类似“爱情”、“决斗”或“哀痛”的词组,让电脑帮你在莎士比亚的所有作品中迅速扫描、肢解、择录出你所选定的“主题”下的一段相关“摘录”,你还有必要去翻阅墨迹和纸张印刷的《莎士比亚全集》吗?你还有必要去聆听莎士比亚的选修课或与朋友交流阅读体会吗?
电子媒体的广泛应用不仅挑战了我们传统的阅读,而且正在嘲笑着我们曾经有过的交流方式。比如今天的青年坠入爱河时,已不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借一支笔和难以驾驭的语言文字,去奋笔疾书饱含情感的书信,而是借用一根电话线,用口语的方式更直截了当地向对方表白一切。于是在一切都变得脚步匆匆、来去无踪的现实中,人们对经典的崇拜敬畏也更易土崩瓦解,代之以转瞬即逝的当下享受和任意挪用。没有人还会去捻断胡须,为找到“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而“为伊消得人憔悴”,现代的歌手更容易也更迅捷地选择“春风又过”、“春风又到”等多少有些微殊的歌词,让可能制作精品的素材稀释到众人可以共享的数量。于是你会唱“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他会唱“但愿你活得比我好一点”,另一个他还要唱“我觉得我今天很开心”……与其在台下崇拜一个巨星,不如一起到台上轮唱一通卡拉OK,现代人的生活方式特点之一就是不想面对过于神圣的“经典”,而更想让生活的多元化为每个人留出发展空间。关于现代生活的诸多变化,生活在20世纪初的英国作家高尔斯华绥说:
我懂了,《俄狄浦斯王》、《哈姆莱特》和《浮士德》不能与星期日副刊和描写密探的低级读物相提并论。反正西方各国每年出版的书籍的数量经常接近于人口的数量。每一件事和每一个问题都成为广大读者的财富。剧院、电影院、无线电甚至演说,都促进了这种进步。然而这些都不能也不应该代替读书,因为读书时我们可以歇下来再想一想;而听或用眼睛看时,我们不能歇下来再想一想,因为有那么一个人不断地阻止你这样做。我们这个时代的危险并不在于我们仍旧是无知无识的人,而在于我们本身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在我们面前常常出现某些问题,然而除了像在纵横字谜和侦探小说之外,我们自己是否企图找到答案呢?愈来愈少。我们愈来愈倾向于更轻松、更简单。但是通往知识的轻松的路往往是最长的。任什么也比不上自学得来的知识。
读书是治疗我们高度机械化时代所固有的标准化和简单化的良药。读书扩大我们对别人的生活、性情与需要的认识;书籍绝妙地帮助人走出“自我”的圈子。(《见闻与回忆》)
高尔斯华绥虽然还没有亲历电脑和电讯对现代生活的更猛烈的冲击,但他表述的基本观念却并不过时,那就是不管资讯电信如何发达,每个人的独立思考和亲身体验都无法替代或取消。我们不会因为自己的父母恋爱过,自己就不再去恋爱了,我们也同样无法因为前人已经思考过、做过,就可让别人或电脑来替代我们理解生活。一个工科的硕士也许可以在他导师的最新研究上再稍稍发展一点,就获取一项新的发明证书或申请他的博士学位;但是一个文学的导师无论怎样地学富五车、德高望重,都无法减免他的每个学生从头读起,在重复他师长的阅读经历中找到新的研究起点和研究目标。学习知识和学会做真正的人并不一定是相得益彰的,成功和成“人”也不是可以互换的语词。现代生活的节奏再快,还需要“歇下来想一想”,成败的压力再大,也需要自己去找出答案。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英国当代小说家劳伦斯说:
小说的最大好处是能够极大地帮助你,它能够帮助你不做生活中的死人。(《小说为什么重要》)
文字更能够帮助一个现代人在机械化的社会里保持自身的直觉、体验和思想,这些感性的、体验性的东西既是个体的、独特的,也是我们与生活中自然的、本源的快乐相联通的最可靠的难以被剥夺的媒介。正像英国小说家康拉德描述的那样,文字艺术有一种“极其困难而又稍纵即逝的目的”,即:
让忙于尘世劳动的手暂时停下来,让迷恋于长远目标的人们看一看周围世界的形状和颜色,看一看光明和阴暗。让人们为着这一瞥,为着舒一口气,为着微笑而停下来。(《水仙号上的黑家伙·序言》)
语言是人类的基本存在方式之一,交流是人类不可或缺的精神活动,只要人类还要用语言进行交流,进行最基本的说和写,语言文字的魅力就会长存,文学著作的精华就会传承。电脑电讯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方便和舒适,但不会取代我们与纸张、与树木、与草在一起的亲近感和舒适感;电视电影的精彩绝伦,也会更加令我们回味自身阅读时的寂静,以及这寂静中发生的心灵震撼。生活可能会变得愈来愈丰富多彩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但阅读经典的目的与我们生活的基本目的总是会重合在一起:提高我们的精神质量和生活质量,使我们成为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