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许多人都知道,在现代交响音乐和大歌剧演出中,指挥是整个乐队、整场演出的灵魂。有人很不理解:指挥谁不能做呀,无非就是打打拍子。再说了,乐队里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演奏家,难道他们还不会自己数拍子吗?实际上,指挥和打拍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在刚开始乐队规模比较小的时候,人们确实不需要指挥。但随着乐队的一步步扩大,没有指挥便无法演奏了。从19世纪左右开始,乐队变得逐渐庞大,这就必需有指挥来把各演奏者联系起来。于是,在19世纪便出现了指挥和指挥法,并且一般认为,门德尔松是第一个真正的指挥家。
另外,一个人学会打各种各样的拍子,只是他学习指挥的开端,而两者之间的距离是巨大的。打拍子只不过是在数时间,而作为一名指挥,他必须要传达出音乐的意义。他必须要理解总谱,从总谱中读出尽可能多的信息,然后把自己的感受、体验和作曲家留下的文本加在一起,通过复杂的指挥艺术告诉他的乐手应该如何去做。根据作曲家留下的总谱,他要在速度、强弱、风格、节奏等许多方面作出自己的判断。有时,为了达到自己理想中的境界,他还不得不对总谱上弦乐的方法、作品的配器等方面作一些改动。另外,为了准确理解作品,他还必须具有广博的知识,知道作曲家的历史、思想,当时的背景等许多方面知识。同时,他还必须具备一双灵敏的耳朵,能在各种乐器的宏大音响中听出细微的变化。让整个庞大的乐队成为他手中一件得心应手的乐器。可见,作为一名指挥,远不是那么简单。
自从指挥艺术诞生之后,曾出现过很多伟大的指挥,而且还有各种流派。然而在这些人里面,最响亮的名字无疑应该是托斯卡尼尼。与他同台演出过的音乐家、聆听过他的作品的欣赏者无不对他推崇备至。他们称托斯卡尼尼是“所有指挥家中至高无上的大师”。他们对托斯卡尼尼指挥艺术的评价是“尽管过去和现在都有许多伟大的指挥家,但阿尔图罗·托斯卡尼尼对指挥艺术和管弦乐演奏的影响是任何人所无法超越的。”
托斯卡尼尼于1867年生于意大利的帕尔马市。而伟大的作曲家朱塞佩·威尔第就出生在不远的布塞托,并且两人都出生于平民家庭。托斯卡尼尼的父亲是一位裁缝,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加里波第的义勇军,参加反暴政和反压迫的斗争。他的母亲是一位善良的家庭主妇,在家里抚养孩子,操持家务。托斯卡尼尼在小的时候就有惊人的记忆力,他常在从歌剧院回来的路上,就能哼唱出他所看歌剧的全部咏叹调。是他的母亲首先发现了他天才的音乐才能,并在他9岁时把他送入帕尔马皇家音乐学院学习。但在那里,他却不能学自己喜欢的指挥专业,选择了大提琴系,因为当时只有大提琴这种比较冷门的专业才能免交膳宿费。他在学习大提琴的时候,时刻也没有忘记对自己钟爱专业的学习,所以在他毕业时,钢琴、乐理、指挥都已达到了很深的造诣。
他毕业之后,首先是以一名大提琴手的身份出现在音乐舞台上的,托斯卡尼尼走向指挥舞台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也极富传奇色彩。
那是在托斯卡尼尼19岁时,随歌剧团一起去南美作巡回演出,而当时的托斯卡尼尼是乐队的大提琴手。由于当时的指挥与演员均不佳,加上听众的指责,指挥在演出的危急关头辞职,而听众又把不满意的副指挥轰下了指挥台。正当剧院经理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向他推荐了托斯卡尼尼。托斯卡尼尼在危急的关头走上了指挥台,指挥了威尔第的歌剧《阿伊达》,并且,他是凭借自己惊人的记忆,在几个小时的演出中背谱指挥。从这一晚起,托斯卡尼尼便一举成名。
托斯卡尼尼在经过了他的初期指挥活动后,于1898年担任了著名的斯卡拉歌剧院的音乐指导与常任指挥。他上任伊始,就开始按照自己的艺术理念来改革剧院。他是一个现实主义的指挥家,认为“艺术高于一切”。当时,浪漫主义的指挥风格正风靡一时,而有许多平庸的指挥按照自己的想法对作曲家的作品随意删改,随意歪曲,认为这样就是浪漫主义。但是在托斯卡尼尼的带领下,斯卡拉歌剧院改变了这一切。托斯卡尼尼认为,指挥家应该忠实于作曲家的原作,根本就无权删改作曲家的作品。由此,他成为客观现实主义指挥艺术的开拓者。他曾经说:“我常听人说X指挥的《英雄》、Y指挥的《齐格弗里德》,或者是Z指挥的《阿伊达》。我真想知道贝多芬、瓦格纳或威尔第对这些先生们的解释作何评价。还有,他们的作品是否经过这些解释者之手就有了新的内容。我想,在面对《英雄》、《齐格弗里德》和《阿伊达》时,一位解释者应该尽力深入到作曲家的精神世界中去,他应该只是心甘情愿地演奏贝多芬的《英雄》,瓦格纳的《齐格弗里德》和威尔第的《阿伊达》。”
由于他的努力,陷于困境中的斯卡拉歌剧院被迅速改变,演出水平飞快提高。
在1939年,由于遭受到意大利法西斯分子的围攻与迫害,已是72岁高龄的托斯卡尼尼远渡重洋,来到美国。在美国,他亲自挑选最优秀的人才组成了NBC(国家广播公司)交响乐团,并指挥这个乐团17年之久。NBC乐团由于演奏者的高超技艺与突出个性,使得除了托斯卡尼尼之外,再也没有指挥能够驾驭它。所以,当1954年托斯卡尼尼离任后,这个乐团不得不遗憾地解散。
在音乐上,托斯卡尼尼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常常要求演奏者在演出过程中应该专心致志,而作品的演出应该完美无瑕。正因为如此,他常常因为乐队在排练时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而大发雷霆,有时竟是甩手而去。更有甚者,还曾经发生过他对首席小提琴的演奏无法容忍而一怒之下用破了的琴弓捅伤首席小提琴手而被诉诸法庭的事情。
但托斯卡尼尼确实具有非凡的天才。他有惊人的记忆力,他一般都是背谱指挥,甚至长达几个小时的歌剧也是如此;他还可以凭记忆默写出搁置几十年而从未过问过的作品。他具有非凡的听力,他能够在庞大的交响乐队那复杂的音响中辨别出坐于后排的第二小提琴手拉出的错音。他对乐队具有非凡的驾驭能力,在他的指挥下,他能够不知不觉地把所有的演奏员、合唱人员、歌剧演员乃至观众吸引和融汇到他所构想和创造的音乐境界中,获得辉煌的艺术效果。也正是因为他的天才,他的演员才对他那暴躁的脾气都能够容忍,甚至对他产生深深的敬佩。乐队演奏员常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认真指挥。据说有一次,乐队为了防止托斯卡尼尼在排练交响音乐的过程中发怒而甩门离去,在排练开始后,他们偷偷反锁了排练厅的大门。当乐队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而要开门离去时,他发现门已经被锁了,他无可奈何,苦笑了一下,居然心平气和地回来参加排练。
托斯卡尼尼几乎把自己的一生全部交给了指挥事业。年逾八旬,依旧活跃在指挥舞台上。他的一生极少出错,但当他因年纪老迈,在不得不告别音乐舞台而为自己举行的告别音乐会上,过分激动的他居然会忘记了谱子。那时当他指挥《汤豪塞》序曲时,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大师的拍子突然发生了踌躇,他痛苦地双手抱头,趴到谱架上,一会儿之后,他抬手示意乐队进入下一个曲子的演奏。
这只是作为一个伟大指挥家的托斯卡尼尼,而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他更是一个热爱自由与民主,反对法西斯暴政,与之进行不屈斗争的托斯卡尼尼。
正当托斯卡尼尼统领斯卡拉歌剧院创下辉煌业绩的时候,以墨索里尼为首的法西斯主义开始在国内蔓延。并且,他与法西斯主义的冲突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白热化。
当托斯卡尼尼要指挥歌剧大师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在斯卡拉歌剧院首演时,墨索里尼也想出席,并且要在他入场时,乐队演奏法西斯颂歌。而托斯卡尼尼宁肯拒绝指挥歌剧首演也不那样做。最后,墨索里尼只好放弃出席首演的计划。
还有一次,墨索里尼路过米兰,指名要见托斯卡尼尼。之后恳切地要托斯卡尼尼加入法西斯党,结果被托斯卡尼尼拒绝。
另外一次是两个法西斯首脑要参加托斯卡尼尼指挥的音乐会,剧院要求他在曲目中加奏两首法西斯颂歌,并且说明不让托斯卡尼尼亲自指挥,只让第一小提琴代劳。谁知托斯卡尼尼愤怒地大吼:“不行!”同时把大衣和帽子摔在地上。
这些行动终于惹恼了法西斯分子,他们对托斯卡尼尼进行谩骂、殴打,并且威胁他的全家,他们全家的护照被吊销,他的电话被人日夜监听。但这一切并没有使托斯卡尼尼屈服,他说“我宁愿抛弃一切,但我要自由地呼吸。在这里你必须与墨索里尼一致,可我永远也不会和他想到一块儿去,永远也不会!”
由于对法西斯主义深恶痛绝,他对亲法西斯的艺术家也极端蔑视。富特文格勒在当时也是一位著名的指挥家。但他由于屈服于希特勒的淫威,演奏法西斯颂歌,托斯卡尼尼便与他彻底决裂,并且说:“在作为音乐家的富特文格勒面前,我愿意脱帽致敬;但是,在作为普通人的富特文格勒面前,我要戴上两顶帽子。”
由于当时意大利严峻的形势,他不得不离开祖国,前往美国避难。
在“二战”期间,托斯卡尼尼一直支持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斗争,他率领美国的一些著名乐团,到处举行义演,和其他政治避难者一起发表声明,支持美国政府。音乐家之外,他又成了一名反抗法西斯的英勇斗士,他甚至成了反对法西斯,取得反法西斯胜利的象征:当墨索里尼倒台后,他曾经多年经营的米兰斯卡拉歌剧院里立刻贴出海报:“托斯卡尼尼万岁!”“托斯卡尼尼,您快回来!”
就这样,天才的指挥才能和崇高的人品使托斯卡尼尼像一尊伟大的雕像屹立在世界一切爱好音乐和自由的人民心中。
1957年1月16日,托斯卡尼尼结束了他作为战士和音乐家的一生。但他所留下的巨大影响,却永远也不会消失,诚如他自己所说的那句名言:“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音乐的生命是无限的,音乐是不会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