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无伦次地把目前还在等录取通知,想等八月份再决定去不去“神州”工作的意思说了一通,然后问:“这不会影响您那里的安排吧?”
“影响倒是不影响,但是你干吗非得去美国留学呢?美国的工作市场这么不景气,很多留学生都回国来找工作,特别是你们这个专业的,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么走俏了,很多以前有工作的都失业了,更别说刚毕业的新人了。你看赛蒙,他可是电脑专业的高材生,当年连美国政府部门都抢着要的,但现在不还是回国来谋生了吗?”
“我就是想多读点书,拿个博士学位。”
“拿博士学位在国内也可以拿呀,不是非去美国不可的。”
“呃——在国内读博士的话,没什么补贴还得让我妈养着。”
“那你去美国就有很多补贴?我听詹小姐说你拿奖学金的希望不大。”
她觉得好丢人,这个詹濛濛,果然把我没考好的事传给蓝总了,这样一来,蓝总不是会认为我是个没能耐的笨蛋了吗?
她自我辩护说:“我这次主要是报名很匆忙,没什么时间复习,所以没考好。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考得不好,因为没经验,我还可以再考,今年不行明年,明年不行后年,我就不信我考不上美国的大学!”
“那你是决计要出国留学的了?”
本来她打电话的时候还没决计的,但这么一路慷慨激昂地论证下来,她就决计了:“是的,我一定要考出国去!”
蓝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很倔啊!”
不知道为什么,蓝总这句话让她鼻子一酸,差点唏嘘起来,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敢开口说话:“蓝总,谢谢您的好意,我想等到八月份,如果到那时还没拿到录取通知,我还是想到您的公司来打工。”
“行啊,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改变主意,你先好好想想,如果改变了主意,请随时跟我联系。什么时候想来‘神州’工作就打电话给我,我会记得你的事的。”
她鼻子又酸起来:“好的,太谢谢您了!”
她接完蓝总的电话,她把整个谈话绘声绘色地学说了一遍,兴奋地说:“你说怪不怪?当他说‘你这孩子也很倔’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了,感觉他就像我的亲爸爸一样疼我,不,应该说比我的亲爸爸还疼我。”
妈妈发牢骚说:“只怪你爸爸太不知道疼人了,不然你也不至于因为人家蓝总叫你一声‘孩子’就这么感动。”
林妲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当时那个语调太有感染力,让她很亲切。
妈妈狐疑地问:“他没坚持叫你跟他面谈?”
“没有啊。”
“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他这种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无利可图的事是不会干的。”
“为什么招我就是无利可图呢?我又不是白拿他的钱,我要上班的,我要为他工作的,难道我上班不能给他公司带来利益?”
“我觉得他图的就是你,图你对他的好感。”
“怎么会呢?他根本就没提到我。”
“他采取的是迂回战术嘛,怎么好直接提你呢?”
“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走着瞧吧,时间长了,狐狸尾巴都会露出来。”
她也给詹濛濛打电话汇报:“濛濛,蓝总同意我等到八月份再决定去不去‘神州’工作!”
“那好啊,遂了你的心了。”
她觉得詹濛濛好像没上次那么热情了,肯定是在怪她没有涌泉相报,连忙说:“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蓝总肯定理都不会理我。”
“你知道就好。我这可是在牺牲自己成全你啊!”
“什么意思?”
“是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
“那我现在不去那里工作,你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机会要回来呢?”
“要个屁呀!他说等我毕业后再说。”
“那不就是安排了吗?”
“我到七月份毕业,那时你肯定也被美国大学拒了,难道‘神州’会一下子进两个搞电脑的?”
她悟出詹濛濛是在担心两人成为竞争者,急忙安慰说:“‘神州’大得很,进两个搞电脑的算什么?再说,蓝总也没说招我去就一定是搞电脑,也许他想的是让你搞电脑,让我搞别的呢?”
“搞什么别的?当他的小秘?”
林妲不懈的说:“没兴趣。”
“别开玩笑了,他要你当小秘,你还会不当?那可是爬上老总夫人宝座的最便利的途径,听说他以前那个老婆就是他的小秘,他把人家上了,脱不了干系,只好扶正成老婆。但人家也不是盏省油的灯,钱赚够了,就一脚把他踢了。”
她赌咒发誓:“我肯定不会当他的小秘,更不会当他的夫人,那么老了都够做我的爷爷了!”
“算了,我们两个人不要内斗了,还是一致对外吧。我觉得这事又是赛蒙在里面搞鬼!”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他连蓝总要给我安排工作都不知道呢,还是听我说的。”
“你信他的!你想想,他是蓝总的儿子,又是‘神州’的CTO,他们公司要进电脑新人,他会不知道?”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去问他,但他说了,他真的不知道,他还说他从小就不跟蓝总在一起生活,所以蓝总对他不亲。”
詹濛濛咬牙切齿地说:“他知道你什么话都传给我,才编这个故事给你,这事要不是他在中间搞鬼,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皮球玩!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他说要给你在‘神州’找个工作,你说你要留学,不想去,叫他把工作给我,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他当时就没答应!哼,我告诉你,他这人阴险狡猾得很,这次如果不是他在中间怂恿,蓝老头子肯定不会突发奇想,神经兮兮地要你去‘神州’工作!”赛蒙这次肯定把我和他的事告诉蓝老头子了。”
“不会吧?如果他告诉了的话,蓝总还会跟你约会?”
詹濛濛懊恼地说:“现在他哪还跟我约会,明显不如以前那么热情了。”
“可能是因为忙吧。”
“那他前几天不忙?怎么那时候我一约他就同意了呢?只能是赛蒙在中间捣鬼。这个贱人!我还在跟他讲客气,不想置他于死地,他这是逼着我下手啊!”
她胆怯地说:“还是别下什么手了吧,可别搞出什么事来。”
“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下手,他就会下手,应该说他已经下手了,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4
林妲使出浑身解数,力劝詹濛濛不要对赛蒙“下手”,直说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终于把詹濛濛说动了:“好了,好了,别唧唧歪歪了!我也就是说个气话而已,哪里会把自己贴进去,跟那小子同归于尽?”
她舒了口气:“我就说你不会这么糊涂嘛。”
貌似一切都圆满解决了,她也安下心来做论文,但没过多久,噩耗就从大洋彼岸传了过来。
其实说“噩耗”有点过了,至少刚开始还没意识到是“噩耗”,因为美国H大寄给她的是一封录取通知书。
她看了至少十遍,才敢相信自己的确是被录取了,是她所报的几个学校中排名最差的一个,勉强挤进全美前六十。
她急忙去跟妈妈分享这一喜讯,妈妈接过去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谨慎地吹嘘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肯定能考上的!”
“哈哈,真没想到啊!我托福GRE考这么糟,都还把我录取了,那这个H大学得是有多么破啊?”
“瞧你!得了好还卖乖,让人家学校听见,不录取你了!”
母女俩高兴了一番,认认真真把录取通知和一大叠关于住宿膳食等等的传单看了几遍,才发现通知书上没有关于奖学金的只言片语,立即化喜悦为悲愁,像听见了惊天噩耗一样。
她懊恼地说:“没给奖学金,那不跟没录取一样吗?”
“也许这只是录取通知,给奖学金的信是分开寄的?”
“林妲立即打电话给赛蒙问问情况:“你留学的时候是有奖学金的吧?”
“有啊,那个年代,没奖学金谁还去得了美国啊?”
“你的奖学金通知是和录取通知一起寄来的吗?”
“我记得有的学校是一起寄来的,有的是分开寄来的。”
她羡慕地说:“你拿到好几个学校的奖学金啊?”
“不多,三四个吧。”
“哇!三四个还说不多?淘沙拿过五六个呢。”
她一听到“淘沙”这个话题就像猴子见了树上的香蕉一样,贪婪地抓住往下扯:“他拿了那么多啊?那简直是天才!”
她以为赛蒙会顺势说出陶沙的下落,但赛蒙绕过了直接以老前辈的口气说:“你先等等,看学校会不会给你寄奖学金通知来,你也可以给他们发邮件确认一下。还有,你看看你的入学表格上学费及生活费是怎么写的?”
她急忙把自己表格找出来,找到费用那一栏,憋着劲狠狠数了一通数字后面那些零,又在心里“个十百千万”地对了一下位,郁闷地说:“原来是要五万多!”
“赛蒙回复到:“因为学费、生活费都是年年涨的,现在哪里知道今后几年的学费、生活费?再说你也不知道PHD会念多少年。有的专业念七年八年的都有。”
“排名前六十的破学校还要这么多钱?我那个时候,像这种排名五十以后的学校,一年也就两三万块钱,都不在我们选择的范围内。”
她悲愤之极:“连这么破的学校都没给我奖学金,那更不要指望那些比它好的学校了。”
她有些等不住了,马上写邮件到H大去问,结果倍受打击。H大研究生院回信说奖学金有限,但学生人数无限,想把有限的奖学金分给无限的学生。系里则回信说外国新生一般不分配做RA/TA(助研/助教),要先在H大修几门教育和英语方面的课之后才有资格做RA/TA。
她伤心得哭了一场,虽然一直都觉得自己考得不好,但还抱有一些希望。也许那些跟她竞争同一所学校的人考得更不好呢?也许那些考得比她好的人都报了顶尖大学,没报她选的这几所学校呢?甚至还特意把自己单亲家庭出身写了进去,难道他们就一点不被她的陈恳态度感动?
妈妈打起精神安慰她:“不好的学校,资金比较少,所以没钱给你,但那些好学校就不同,资金肯定多一些。”
“但是别的学校肯定都会觉得我们这种非英语国家来的学生,英语又不好,怎么可能做助研和助教?至少第一年不能做。”
“不要不要!你千万别去找他,别钱没弄到,还惹一肚子闷气。”
她病急乱投医地把这噩耗告诉了詹濛濛,然后惶惑地问:“你觉得我该不该去找下蓝总?”
“你不是说明年再考的吗?”
“我是想明年再考,但是谁知道考不考得上啊?我现在都得了考试恐慌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