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桃花得气美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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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西陵十首·其三(2)

二十九岁时,白居易中了进士。男子汉先立业后成家,应该是一桩非常美好的事情。白居易以为,母亲看在他是一个努力上进、发奋图强的有为青年的份上,应该答应他和湘灵在一起了吧?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白居易的正当要求还是被断然拒绝了。为了能打动母亲坚硬如铁的心,他到长安做了校书朗,当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并说要把家安在长安,然后趁机再次提出想迎娶湘灵过门时,母亲回答他的是一张冰冷的面孔和一个字的拒绝:“不”!

白家要举家搬迁到长安了。白居易想和湘灵话别,可是母亲像一个老牌的克格勃,如影随形地盯着他不放,不让他有机会和湘灵见面。

人生,最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是我在墙的这边,亲爱的你,在墙的那边,而我,连爬墙的机会都没有。

在母亲的督促声中,白居易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湘灵站在自家的门前,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牙齿咬伤了手指,鲜血像落花,飘落了,一地触目惊心的红。

身体的痛,可以稍微缓减心理上的。这白母也太可恶了,她的形象简直就是《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其心也狠,其容也凶。她胸膛里跳动的哪是一颗女人柔弱慈悲的心啊,那颗心,简直是由千年玄冰打造的,而且已被冰冻了数亿年,人世间温暖的阳光雨露是无法将其融化的。“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黄巢的诗突然闯进了大脑。如果我是命运的主宰者,不会让白居易遇到湘灵,安排让他与小燕子相遇。只有那样顽劣的女子,才能对付千年妖婆容嬷嬷。

孝大于天的观念,终让白居易这位文豪放弃了湘灵,疼痛难耐地走了。但他始终难以忘记她。之后,他将不结婚做为对抱孙心切的母亲的惩罚,并写了《冬至夜怀湘灵》、《感秋寄远》和《寄远》等怀念湘灵的诗。

一晃又是八岁。白居易三十七岁那年,母亲以死相逼,经媒妁之言,他才不得不同同僚杨汝士的妹妹结了婚,但直到元和七年,他还写下了思念湘灵的诗《夜雨》、《感镜》等。后来白居易被贬至江州途中,和杨夫人一起遇到了漂泊的湘灵父女。分别这么多年,再次相见,已物是人非,其中滋味可想而知。白居易和湘灵抱头痛哭,并写下了一首《逢旧》诗。这一年,他四十四岁,她四十岁,可她仍是小姑独处,并未嫁人。

我梳白发添新恨,君扫青娥减旧容。应被傍人怪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

读这首《逢旧》,泪突然就湿了眼眶。一个女人的青春,就这样在等待中皱了脸,白了头。

白居易五十三岁的时候,他在杭州刺鸣任满回洛京的途中,看到故居不在,燕去楼空,湘灵不知去向后,他和她这段长达三十五年的悲恋,终被岁月划上了句号。

现在想想,这个爱情悲剧疑点颇多。如果说之前不能和湘灵在一起,是因为母亲的反对的话,后来白居易被贬江州途中与她相遇时,完全可以收留她,给她一个安身的庇所,免她苦,免她忧,免她流离失所。毕竟她为他,没有盛开,就直接凋谢了。可是他却没有。

由此,我很小人地猜测,湘灵再见他时,已然四十岁。四十岁的女人,青春不在,华发早生,再无往昔的红颜皓齿,明眸善睐了。男人是由荷尔蒙支配的感官动物,一旦对方的容貌无法让他的荷尔蒙勃发喷涌,对她的那点好感也就消逝殆尽了。

白居易肯定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爱过湘灵。只是,爱情是一种居无定所的缥缈情愫,随时随地都会因外在或内在的波动而改变。

因此,苏小小才会选择在满树芳华时辞世。如果她白发苍苍,鹤发鸡皮的模样被那些骚客们看到,他们还会写下那么多怀念她的诗么?

因此,柳如是才在诗中,借用了那么多遗憾的爱情悲剧。她知,爱情如覆水,泼出去,难收回。

爱情是一个神秘的主题,它泰然自若隐身于有人烟的江湖里,等着痴男怨女去厮杀。这个时候,便没有好心情去下注了。因此,感情就是“一副九天十地的牌九”,无人坐庄。

柳如是对真爱充满了向往。虽然几次情感失利,屡战屡败中,她还是屡败屡战。可古往今来,有几个妓女与文人间的爱情可以修成正果的?

男人是下半身决定上半身的动物,他们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来时迅如洪水,去时快如闪电,无丁点的拖泥带水。

霍小玉和李益的爱情,起初时,和所有花好月圆的故事的开端一样,浪漫得要死。他填词,她歌唱,他常常看着她一身明衫的身影忘乎所以,天地万物间,仿佛只剩下了一个拥有夜莺般歌喉的霍小玉。

他爱她,真的爱,爱得粘牙,恨不得每一分一秒都和她在一起不分开。可是,他还是走了。他外放为官,要先回乡祭祖,光耀门第。

分别,是所有女人最惧怕的洪水猛兽。它张着血盆大口,会将她们曾经的欢娱吞噬一空。分别在即,霍小玉看着李益,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怯生生的怕,是不能言说的疼痛。

还好,她不张口,他已明了了她的想法。李益充分发挥了边塞诗人的才华,大笔一挥,温柔深情地写下了婚书:明春三月,迎娶佳人,郑县团聚,永不分离。

拿着这张婚书,她像吃了一粒定心丸。她悬于天上的心,终于放回到立于地球上的身体里,情真真意切切地送走了李郎。

李益回到郑县老家祭祖时,家人为他介绍了门第显赫的卢家。原来,就在他为霍小玉写承诺的婚书时,父母也同时在忙着给卢家小姐立下一生的承诺。

一介歌妓,一个千金小姐,孰轻孰重,只要不是白痴,谁都可以掂量得出,哪个更可以帮他实现仕途飞黄腾达的梦想。于是,李益在对霍小玉千般万般的愧疚中,吹吹打打地和卢家小姐进了洞房。

如山高似海深的爱,哪抵得过功名利的诱惑?霍小玉本是霍王爷的女儿,怎耐在安史之乱中父亲战死,她和母亲为了求生存,做了歌妓。如果她还是王府千金的话,估计就算拿着大棒赶李益,他也不会动摇半分,还会抱着一个破吉他,充当文艺青年,每天晚上站在霍小玉的闺房窗下,不停地歌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只求她能回眸,冲他嫣然一笑。

爱情,是一种情感的体现,可决定它走向的,却不是感情本身,而是身份和地位!

在霍小玉死亡前,一位路见不平的黄衫客,将李益捉到了她的床前,让他们见了一面。

她恨呀,恨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撒手人寰之前,她用滔滔不绝的恨意诅咒道:我死之后,终为厉鬼,使君妻妾,终不安宁!

霍小玉死后,李益惆怅万千中写下了一首诗: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

李益的后半生,在疑神疑鬼中,恍惚度过。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李益和霍小玉,上世是冤家,这生来聚头。

可他,终还是负了她。他害她一命,她毁了他一生,让他在恍惚不宁中度过一生,也是一种报应。

什么是真爱?谁也不能一刀切地给出一个方圆和说法。因为这世间本没有十全十美的爱情,也没有十全十美的生活。

柳如是放下前尘旧爱,选择白个首黑个头的钱谦益嫁掉,只是找了一个安身之所,并非她理想中的王子和灰姑娘的完美爱情。

因此,相爱一天,就要珍惜二十四小时。多一分忧虑,就会少六十秒的快乐!

愿你,愿我,愿天下有情人,都能无怨无悔地,爱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