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的贩毒还处在初级阶段,从别人那弄来粉剂,掺兑辅料,再散卖出去,没有技术含量,好像小摊贩的制假售假。这么认为后,犯罪感会降低。即使是赤裸裸的售假,也并不闲着,往往刚搀兑出来,就急着让人送。
爆炸头说,简直是挣命。找爆炸头的人,五花八门,越来越多。浪荡演员,风流富豪,官员,西装教授,性冷淡的女人,赌红眼杀心四起的律师,叼着烟嘴的中学生。爆炸头一边数钱,一边痛骂全民空虚。爆炸头数钞票的技能,在贩毒之后终于派上用场。
那时,我醉心于毒品给我的强大内心,越来越自闭。爆炸头对我的行为不可理解。但是,起码,我是他不错的合作伙伴。而且,他说过,我是一个有点学问的流氓,不可多得。
那天天黑时,我接到菊的电话。菊说,我在地龙城门口,有几个姐妹,你准八点来。我捂上电话问爆炸头,现在收工吧?爆炸头把案板一拍,收,收,咱也得快活。我跟菊说,很快就到。
地龙城前,有个大广场。爆炸头说,原来今天是个节日,你看。广场上灯光耀眼,到处是小朋友,手捧玫瑰,挑男女成对的推销。爆炸头说,贩毒的不但要过节,还要讲情调。刘小小,你得出血了。这东西,不是真实需要,可是不出血不行。
我想,他说的有道理,但是翻遍身上,只有三个硬币。爆炸头翻个遍,又凑了四个。爆炸头望我笑,说,事情很难办。我也觉得头皮发紧。
爆炸头说,得找个面善的,好哄,然后他拦住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系两个小辫,穿着大红格子衣服,她笑说,叔叔爱情美满。爆炸头格格笑,嘴甜,你祝他。爆炸头指我。小姑娘望我,叔叔节日快乐,又笑说,祝你们都美满。爆炸头问价,小姑娘说五块一朵。
爆炸头又望我笑,我更觉得头皮发紧。我说,我身上只有七块,卖给叔叔两朵,你看成吗?小姑娘笑,叔叔小气,这钱省不得。我问小姑娘,你有男朋友吗?小姑娘的脸,在灯光下一片殷红,急急地说没有。
我说,叔叔没钱,但不能打光棍。将来你有了心上人,那人没钱买花送你,不敢跟你说话,说不定也要打光棍。我要是卖花,全送给他,让他追求你。小姑娘脸又红一阵,说,叔叔你真有趣,我就成全你。
小姑娘把花塞给我,拿着钱跑开几步,拧头又说,叔叔,我真的没男朋友。爆炸头说,这姑娘好哄。我说,不是这样,是叔叔有爱心。另外,叔叔还有政治智慧。
我把花揣进衣服,手在花上撑着,担心把花骨朵压坏。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花可以拿在手里。爆炸头说,这说明,刘小小闷骚。爆炸头说,闷骚就是跟自己调情。我不明白,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地龙城在广场对面,菊常在那领舞。地龙城里有个小舞池,挂在大厅正中,四五米高。晚上,大厅里影影绰绰,舞池下面,黑压压全是人。
上场之前,菊会喝一点酒。站在舞池里,菊浑身发烫,然后,那些电子音乐,一点点迫进身体。菊说,这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像一个精致无比的绣球,挂在半空,摇摇欲坠。台下的那些人,举起双手,就为迎接绣球降落。
所以,菊说,她跟我好上,是因为系绣球的绳子不小心断掉,恰好跌到我这。这样的说法,相比之前牛顿万有引力定律以及苹果,容易理解。跳完一场,下台之后,菊浑身酥软,大汗淋漓。后台有浴室,菊哗啦啦冲洗完,就奔回家。有时候,到酒吧里坐一会,喝两杯酒,打开包厢,就着音乐睡一夜。
路上往来的,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爆炸头说,这样的场景,要逼疯光棍。老远见菊站在地龙城门口,边上站着几个女的。我们两个小跑近前。菊面色清淡,问我怎么来这么晚。我小心拿出花,双手递到她面前。我说对不起。
菊看着那朵花,我也看。虽然撑着衣服,花骨朵还是被挤扁了。我就觉得有愧。菊接过花,看了很久,眼泪哗哗往下淌,她抱住我的头,大声喊,刘小小,我爱你,然后不停亲我的脸。喊过几声,嗓子都哑了,边上的人都围过来看。
菊蹲下身来,面色安详,手里不停抚摸那朵花,大概是要把花骨朵抚圆。我蹲下来,她抱着我不放。菊的眼泪,不断滴到我的脖子上。白天里,爆炸头不小心把原料喷了我全身,脖子根那儿大概没抹干净,眼泪滴在上面,我感觉到一阵冰凉,然后火辣辣烧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