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施北雁二人一进朝歌城就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江湖人士陆陆续续由北面而来,看样子都是新近去参加完安阳大会的。
稍稍倾听身旁擦身而过的武林人士的对话,前后思索,大概知道这些奔赴南阳英雄宴的豪客以荆益豫三地居多,也有徐扬二地的少数豪杰,多数都是顺道而往。幽并两地也有些专门来凑热闹的,但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多半是安阳大会未搏寸履之地,或不入绢帛之名,想去南阳碰碰运气的。毕竟南阳英雄宴才办了一届,虽然第一届就有鬼谷门弟子参与,又有天下第一武术教派墨家的鼎力支持,但从举办规模,参加侠士的档次来说,相比权威的安阳大会和颇负盛名的十三郡侠会、中原侠会等,还是有很大差距,所以许多武林人士,尤其是在排行榜上已经争得不少名次的一二流高手都不太看得上,若不是返程中恰好路过南阳郡,多半还是不会特地赶来的。至于幽凉交三州许多游侠连安阳大会都很少参加,更别提初出茅庐的什么南阳英雄宴了。
但从一路所遇之人的交谈和气势看,相比第一届确实要浩大许多,质量也有提高,更聚集不少过往参加中原侠会的豪杰。只是南阳离边塞较远,塞内外的侠士依旧寥寥无几。
黄裳听一路有人隐隐约约提到自己,更有人猜测自己是否还会来参加这届的英雄宴。
黄裳不想横加枝节,每有人过都是侧马转过身,拉着施北雁闪躲一旁。
施北雁初次下山,难免好奇,不断扭头打量过往行人,她又实在太过引人注意,秋风中立于马背之上,漆黑如缎的长长秀发随风飞扬不止,好似精灵一般。
一路豪杰每经过施北雁身旁,无论缓行还是疾速奔跑都会忍不住回头细细端详她,尤其看到这小女孩本身好似并不畏惧众人的盯视,更不自觉多看几眼,即使疾奔而过的马匹,来不及停止,也因眼角余晖的匆匆一瞥,而忍不住频频回头凝视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才不得不策马前行。但随着视线,看到小女孩身旁背对于己的高大身影,便会一怔,均想,此人必是小女孩的父兄,如此一想便不再盯视唐突。
开始黄裳还不觉得,后来感觉常有人背后凝视自己,以为是上届参加过南阳英雄宴的旧友认出自己,刚想避无可避,唯有相认,先前凝视之人却已离开,他回头看看那人背影,又看看施北雁,随即恍然,原来这些人都是冲师妹而来。
师妹这样确实太过夺目了!
施北雁本就是绝世美人的胚子,这些年在鬼谷山修炼雁过无声的轻功,数年来都是以草林为伴,以虫鸟为友,清秀绝伦的脸庞,眉宇间更添迷人的空灵气息,世间凡夫俗子有几人见过这样如精灵仙子的少女。
施北雁正自好奇环顾四周美景,一回头瞥见黄裳正自凝视端详自己,嫣然一笑之际,暗自作了个鬼脸,黄裳也报以浅浅一笑,道:“师妹!我们换条道走好不好?”
施北雁道:“走哪条路?师兄不是说,这条是最近的道路么?”
黄裳道:“是最近的没错,但是一条路走的次数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不是。你一定还没去过洛阳,我们出发尚早,师兄带你去洛阳玩玩,再去南阳。”
施北雁听黄裳一番鼓捣,又将洛阳一带说得如何有趣,便欢欣鼓舞的说那就走另一条道吧。
二人刚要转身之际,却听到一阵清脆的欢笑声,伴着和谐的马蹄声和秋风吹拂衣袖的声音自空中地上传到二人的耳际。
施北雁抬头之际却原来是一个绿衣女子自头顶上飞过,一阵脆如玉珠的声音随之传入耳际:“龙飞哥哥,你还是慢我一步!”
黄裳只觉得耳熟,一听那女子唤出龙飞二字,顿时记起正是当年英雄宴惊鸿一瞥的一对俊美少年。
看来他们这届也要参加,那可太好了,这次必定比上次有趣。黄裳这四年武功又精进不少,与当年早不可同日耳语,只盼着与更加顶端的高手较量,否则都是平凡之辈,得来第一,也没意思。
施北雁见黄裳凝视前方,不知作何想,道,“师兄,走吗?”
“走吧。”
黄裳领着施北雁缓马而行,不慌不忙向着洛阳方向而去,因为来得较早打算在洛阳附近州郡到处走走,四处游历几日,优哉游哉,待时日稍近再杀到南阳,这样就不必因为太早到,不去拜会邓言川显得生分,去拜会了又难免要提前叨扰,乐得自在。
只是黄裳远低估了施北雁的玩性,而他又未明天象之术,在他发现渐离南阳已远的横亘山岭,途逢恶劣天气阻挠,竟是半步也不得前行。
适才与二人擦肩而过的行人提醒说可能不久便会有大暴雨,叫二人早作准备。黄裳问,可知最近有何处可以停歇,那人说,他也不知,这里不靠州郡,四道荒芜,只有就地寻找遮蔽之所,或可有幸遇到废弃屋舍也难说。黄裳道了声谢,与那人告别后,又行了几里,正经过一个山沟,果然黑云片片自北面飘来,越积越厚,越来越多,不一会,前后轰隆声越来越密集,被赶来的大雨,一层追一层的亡命般敲击在地面上,溅起尚未冷却的热气。雨一阵急过一阵,一阵大过一阵,不小会,四周稍高处的沟壑便积蓄了源源不断的水源,向低洼地势四处流窜冲刷。
黄裳早在雨来之时就在找地方躲避,可惜此处光秃秃,啥也没有,天越压越黑,看不到几分亮意。看样子一时还不会消停,他倒无所谓,只是心疼师妹,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所幸他之前准备充分又为师妹遮避烈日,带了斗笠和雨篷,只是看样子雨越下越大,遮挡也是有限,马儿受到惊吓,路面湿滑受阻,也不便加快速度。看来以后还得学会看天象,作为行动蛰伏的参考。
路上行人寥寥,也难得遇见人询问,不知是朝前走好,还是周围便有方便落脚的地方。
这样的天气,雨大得好似在二人周围密布一层又一层的厚厚帘子,要想前进就必须一层一层的掀开,还不能叫帘子沾了身,此帘尚未掀完,彼帘又至。任你多大能耐,身负怎样的武学绝学都好,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一点办法没有。可见,人,任你强大到何地步,在浩瀚宇宙下,仍不过渺小的沧海一粟。
施北雁可没黄裳这么多想法,她长这么大头一遭遇到这么恶劣的天气,以前纵然有类似的山洪骤雨,她多半躲在家中,且绿竹村少有这样的险峻地势映衬,到了鬼谷山后,因为在山涧绝顶,纵容雷鸣混沌,深洞的庇护也让人安逸。
雨似瓢泼般倾洒而下,更伴有轰隆雷声渐近,一道强光自乌云处闪过,施北雁终于熬不住了,勒住马朝黄裳靠近,伸臂拉着黄裳的手,道,“师兄。”
黄裳知道她是害怕,一提手将其抱至自己马上坐于自己身前,还将施北雁头上斗笠掀掉置入自己头顶,将自己的雨衣与施北雁雨衣合二为一搭在一起。顿时,只如搭了一座小棚一般只将施北雁安安稳稳罩入当中。
施北雁心中一喜,顿时啥也不怕了,搂着黄裳,透过他的胳臂缝隙,却见如珠帘般的前方似乎有人影闪烁,一层一层掀帘而至,奔至近旁。
“师兄,终于有人了。”
黄裳嗯的回应了一声便牵着施北雁的马匹立在旁边等对面的人,这里路狭湿滑,顺道也是让路。
待到近处,却见是一男两女,男的甚为颀长,只高过本就甚是高挑的黄裳,两名女子尚且年幼,与施北雁不相上下。看来,大概也是父兄长辈带着两个晚辈远行,却不想突逢大雨,前后不着店,只有顶着暴雨前行。
三人共骑一个马匹,均被斗笠遮蔽,衣襟避面,看不清面庞,但这种大雨,斗笠是管不了太大用的,三人都被雨水淋湿,两个年轻幼女的身材被毫不吝惜的勾勒出来。年纪稍大的红衣女孩曲线玲珑有些早熟,年纪稍小的绿衣女孩稍微纤瘦,腰肢却极为纤细。那男人身着银白色衣衫,身姿挺拔。三人,一绿一红一白,在深黄色的雨水中如三朵竞相盛开的妖艳花朵,煞是夺目好看。
那红衣小少女衣衫被雨水冲刷的近乎袒露,黄裳看得有些不淡定,只将怀中师妹向自己拢了拢,只怕她也被淋湿,便会如这幼女一样尽显人前,那他这个师兄可就太失职了。
三人缓缓逼近,高个子银白衫男人也被雨水浇透,显出宽阔的肩膀和近乎完美的身形比例。黄裳禁不住想,虽然看不清这男子样貌,但必定是绝世容颜。再看他身前的两名女孩,看身形也是绝色,这当真是一家人!果然个个人中龙凤。
看他们架势显是着急赶路,无奈这天气没法做到迅疾,待到近处,黄裳问道,“侠士赶路啊!”
那人斗笠转了下,明显听到却不答话,只继续向前推进。
黄裳知道有些人对陌路人多有防备也不见怪,继续问道,“敢问可知附近何处有可避雨的客栈馆邑之类?”
此时一阵巨响轰隆伴着开天辟地般的闪电,将本就黑沉的天空,扯裂了一大口子。黄裳怀中的施北雁又向他蜷了蜷身子,胯下马儿均受到惊吓,三匹马同时嘶叫了数声,若非黄裳御马之术高超,马儿估计要受惊逃走了。
待雷电交加的间隙,那人稍许立定,淡淡道,“不知。”便继续朝前挪移。
施北雁心想这人好冷淡,以师兄的脾性多半放弃另寻它法,不想,黄裳却一反常态,稍稍调转了马头,侧身高声追问,“兄长三人,可需要马匹,我多的一匹借于兄长。”
“无须。”空中传来一阵声响,三人便渐渐淡出身后厚重重的雨帘。
黄裳看着三人方向似有所思,瞧着怀里紧紧靠着自己近乎要钻到自己肚子里的施北雁,不知道在想什么,雷声渐近,又一阵巨响轰隆,施北雁更朝他靠了靠。黄裳也揽了揽施北雁,好让二人挨得更近些,减少被雨水冲击的面积。
“师妹,此地没人,我们调转马头,往回走,好不好。”
施北雁明白师兄是想退回到上午路过的荒弃茶铺,只是那个地方离这里也不近呢,按照常理来说,前面遇到歇息之处比后退的几率要大,师兄这样打算,不知是作何考虑。但施北雁一向信服这个师兄,也不多说。
黄裳一手牵马,驾着马往后而行,远远的看到了适才相遇的三人。
“师兄,是那三个人。”
黄裳不动声色,“师妹,一路赶得累了,待会我没问你,你先别多说话。“
“噢。“
前面的人显然觉察到身后的黄裳,斗笠带动雨滴做了个旋转,不及转过,很快复回原位,只将顺斗笠而下的周身雨滴带动得好似磨盘一样频率相当的转动,倾洒而下的如注雨水,只如珍珠般割裂,珠珠滚落在盘中。
这一不经意转动,身在不远处的黄裳已知,这是一个绝顶高手。
身负至高修为且已渗入骨髓更蔓延到生活点滴的人,无须说明,处处体现,任如何隐藏,也总有纰漏。心道,他的本事远在我之上,看来今天的事情不好办了。
“哎,大哥。“黄裳索性追了上去,只是保持着与他们三人一匹马的距离,”大哥,我想起前面有一处可以暂时避雨,我妹妹生病了,我怕加重,先行一步了。“说完,果真加快马速,竟是要那人帮自己让道。
那人果然策马立在一边,让黄裳先行而过,依旧不做任何回应。
黄裳二人通过,奔出稍许,回头已经看不太清那三人。
施北雁心想黄裳师兄也不喜欢他们,不想与他们同行。却听黄裳道,“师妹,帮我看看身后,他们可在后面。“
施北雁只如猫在一个极其小而美的帐篷当中,正自温暖得意,别着头透过黄裳臂膀缝隙朝身后瞅了瞅,隔着厚厚的斗笠篷子,果然身后雨帘中隐隐有人影浮动,看来便是他们三人。
“在后面呢。“
“好。“
“师兄,他们,怎么了。“
“没什么,你帮师兄看着,只要他们一直在身后便没事,要是不见了,出声提醒一下我。“
“噢。“
施北雁虽然好奇,此时却懒得管,外面风吹雨打,电闪雷鸣,自己立身之处却温暖无比,所以,外间各种好奇,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不好,“却听施北雁突然惊呼。
“怎么了。“黄裳本能的勒了勒马。
“师兄,他们有人摔倒了。“
“是姐姐还是妹妹。“虽然看不见两个幼女的面容,看不出年纪,适才经过二人之际,黄裳却还是能透过二人身形看出,一个比施北雁稍大,一个小过施北雁。
施北雁看不出二女年纪之别,“不知道,好像是姐姐吧,红衣服的姐姐。“只觉一女高挑稍微丰硕,应是姐姐,另一女却稍显瘦弱,该是妹妹。
“黄裳师兄快,快帮帮他们。“
黄裳立定,却不回头。
施北雁救人心切见师兄竟然不动,几乎就要脱离黄裳怀抱跃身而起,飞至雨帘去救人,却被黄裳紧紧锁住。
“师兄?“
“外面风大雨大,那边滑坡又急又险,太危险了。“
施北雁心说自己的轻功还怕这玩意,要不是雨大水流湍急,是如何也奈她不得的。
黄裳却很是淡定的道,“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果然,不及黄裳说完,红衣女孩便被高个子男人救起。
“哇,好厉害的轻功,不比我差呢!“
黄裳忍不住朝后瞅了一眼,红衣女孩已被男人救起,在他怀里扑腾了几下,便安静下来。
“咦“
“怎么了。“
“师兄,那个姐姐似乎不喜欢那个大哥哥。”
“你看清了吗。“
“不太清。“
“我们走吧。“
奇怪,师兄今天一反常态的冷漠,施北雁原本以为师兄会如自己一般多管闲事的呢,大概是自己在身侧,师兄多半顾忌自己,所以懒得管他家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