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裳便随白芨子一道缓缓下山,白芨子道:“让为师试一试你的踏雪无痕轻功修炼的如何了。”言罢便已如蜻蜓点水般飞出,大步流星般飞跃山谷之下,黄裳心中一喜也随即飞出跟随,心想着超过白芨子却总是落后数丈之邀。两人如同大棚飞鸟般穿梭山谷,犹如翩跹蝴蝶一般飘落飞瀑湖边,每停一处均是轻轻一点,随即又纵深跃起。飞舞交错,当真如两只穿梭山间的蝴蝶,犹如低飞湖面的小鸟。
此时正值深秋之际,满山黄花点缀,芳香扑鼻,远处更有无数红叶飞凌,景致所致清晰无比,美不胜收。
踏雪无痕本就是潇洒无比挥洒自如的绝顶轻功,使出之人若与之心神契合必感心旷神怡,加之又在如此美景下使出,黄裳越发的酣畅淋漓,不由得想起当日在边塞山壑与玄成子赛马追逐的趣事,想着想着倒放松了追比之心,更多的是享受美景了。
白芨子此时也如黄裳一般的想法,虽然身在鬼谷山多年,对于鬼谷山的仙境美景见怪不怪,每到时令转换季节更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自感叹享受一番。
师徒二人这般跳脱飞舞不到半日功夫便挨近了山脚之下的淇水河畔。二人才立地止飞,缓步而行越淇水绕群山来到了商时之都的超歌淇县。
白芨子道:“待会到淇县的时候,你拿着银两买两匹好马,我们好快些赶到南阳。”
黄裳接过金银,忽然想起一直存有疑惑的事情,道:“师父,我听师伯曾说我鬼谷山中许多金银是当年一名鬼谷弟子藏匿的,这名弟子是否就是倾天下名士之力编纂吕氏春秋的吕不韦?”
白芨子微笑捻须,不置可否。
黄裳又问:”吕不韦果真便是我鬼谷门弟子?”
白芨子笑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打紧。鬼谷门培养弟子从来不是为炫耀自身,但每收到弟子出山后必定是立国安邦的大才,这便已经足够了,前因后果是怎么样,并不重要。”
黄裳在鬼谷山的这几年已经了解到,鬼谷门虽然收受弟子极为严格挑剔,也自有自身一套因材施教培育弟子的方法,且对弟子都寄予厚望,但出山后又不喜弟子打其名号招摇,听师父如此说便不再多问。当下买好马匹,寻店休息一晚,次日饭后便同师父一道策马赶往南阳。
从鬼谷山到南阳数百里之遥,黄裳二人快马加鞭也要十多天方能赶到。白芨子说反正与墨家锯子相约时间尚有一段距离,不如索性顺道欣赏沿途深秋风光。当年黄裳随玄成子由五原郡回鬼谷山,沿途经过并州冀州一带的风光已经与边塞之地的雁门大为不同,自从入鬼谷山后便少有在中原走动。此次跟随师父一同深入中原腹地才知此间风光与燕赵之地相比另有一番风味,山川虽不及燕赵巍峨峻峭却更多了几分静谧清澈,连带其滋生出来的人儿也多了几分澄澈明亮,比之边塞之郡的粗狂,燕赵之地的豪迈不同的韵味。
黄裳对武林之事了解不多,经过师父提点才渐渐发现一路偶有遇到武林人士与自己同一方向而行,有时在沿途不同地方休息落脚尚能遇到同一帮人。
这一日,二人行程过半,见天色渐黑,打算就近在新郑的一家客栈休息,黄裳牵马到马厩系马之时见旁边一同系马的人,似乎在路上数度见过,那人三十多岁,粗衣麻裤,简洁粗狂,双眼如柱,顿起结交之心,拳掌相抵作揖,道:“大哥,咱们在路上见过的。”
那人一回头但见一个二十左右还不到的少年,身形修长,棱角分明的脸上略带清秀稚嫩,便起了轻视之心,淡淡道:“你这嫩娃娃也去凑南阳英雄宴的热闹么?”
黄裳听他叫自己为嫩娃娃,一怔随即轻轻一笑,也不介怀,道:“南阳英雄宴?”
那人见黄裳显然不知自己所指为何,更是不屑一顾,兀自回身步入店内,边走边道:“邓家什么人都请,看来这英雄宴也是名不副实,难成气候。”
黄裳不明就里,轻轻一笑便也返回店内,说起刚才之人所说的英雄宴,白芨子也是一头雾水,道:“四年一届的安阳大会倒是正好结束,却未曾听说过南阳还有什么英雄宴的。”
黄裳道:“据他所说是跟姓邓的什么人有关。”
白芨子似乎想到什么,“姓邓?”点了点头,又道:“难道是新野最大的士族邓家吗?”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黄裳。
黄裳自然不知什么邓姓士族,只道:“墨家锯子相邀师父不知究竟为何事?”
白芨子道:“信中只说有事相商,并未透露详情。鬼谷门与墨家素来私交甚笃,不管何事断然不会置之不理。”
黄裳见外面不断有人下马就店,看似都是武林人士,直至深夜时分不止。
次日二人赶路的时候,前日就店的江湖人士也都纷纷驾马络绎往来于黄裳和白芨子前后。
往来之人有的认知的相互打着招呼,有的却出言讥讽。黄裳听到身后有人争吵,回身望去确实两个年级相仿的年轻人,一般的二十出头年纪,一个着青衣长衫,一个着灰衣长衫,依稀听到二人口中复又提到南阳英雄宴的字眼。
二人奔近,只听灰衣人,道:“你也一般的是不在锦帛之上,不是一样的屁颠屁颠跑来了么?”青衣人似乎自知理亏,道:“在安阳上没有机会显露身手,还不准另寻机会表现表现么?”灰衣人复道:“既然大家同病相怜,何苦还要相互取笑。”
二人愈奔俞近,待到黄裳身侧,忽然一骑飞骑只越过二人,欲从青灰衣二人中间挤过,这段山路本来并不十分宽阔,刚好容得双骑齐驱,若速度稍快,单匹最好,而要三匹通过,速度再慢也难通过,而此时青灰二人本已经快于常速,后面奔驰之人更是快如闪电,眼见形势凶险,那人却似故意为之,边奔边道:“五十步笑百步,一样货色,可笑可笑!”竟在哈哈大笑中硬生生从青灰二人夹缝当中挤过,青灰二人只好拉马侧身分出一条道,那人挤过当时更离马飞起横扫左右青灰二人,青灰二人却也非泛泛之辈,不及那人扫到,便纷纷立马起飞,待中间黑衣人奔出,二人分别拉马侧立,左右饶马肚一周各自又回坐马背之上,未受丝毫损伤。三人这样一挤二避,一抢二让,一扫二闪,均是瞬息之间完成。中间抢道之人要在局促的缝隙策马越过,固然胆识速度过人,两边之人要在瞬间完成斜锓倾马匹,又要避过中间之人的横扫腿同时又要在回身之际保证马匹恢复原状不加慌乱则更是不易。中间抢道之人见二人闪避从容,扭头哈哈大笑道:“有两把刷子,倒是小瞧了。”胯下却不减速,黄裳只觉一阵劲风扫过,那人飞一样从身侧闪过奔向前方。
后面青衣人愤愤不平,道:“不就是在绢帛上有个名姓么,嚣张什么?”灰衣人安抚道:“算了,储兄,世人皆是以名录论英豪,哪有什么话说,你我二人不也一样是为此奔波么。咱们就不要再为此相互争吵了。”青衣人叹了叹气不再言语与灰衣人一前一后奔远。
黄裳和白芨子一个缓衣宽带,一个长衣轻悠,看来只如普通远行的士子游士,又未携带任何兵器之类的事物,二人手中又是空空如也,所以一路经过的江湖人士均未对其加以留意。
东汉时期并未严格禁止习武,许多游侠剑客可自由携带兵器,只要不太过张扬,何况又是人烟稀少的山地,自然不会想到两手空空的黄裳和白芨子竟是身负武功。
黄裳见三人奔远,道:“师父,看来果然有南阳英雄宴。”
白芨子也道:“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刚刚参加完安阳大会的,只是没有一个认得的。”
黄裳也如此猜测,想到刚才二人提到的绢帛之上不知所知何物,似乎是一件很能表明身份的事物。待及白芨子解释才知道原来江湖上所有展露头角的游侠剑客均在江湖排名榜上根据武功高低进行排名,每届安阳大会举办完毕排名便又会变动一次,江湖排名榜刻录在玉简之上,为了避免错乱,每次都会先将比试各人的结果先抄录在锦帛而后再誊抄玉简之上。江湖中有不上玉简不入绢帛之说,正是藉此喻指不入流俗的三四流之下的普通游侠豪杰。
白芨子道:“但并不是每个江湖人士都有被抄录榜上的名录,安阳大会是武林最大的盛世,参加比武的人数也最多最全,所以筛选也极为严格,许多豪侠还没到上最终擂台的时候便被逼自己更厉害的参赛者淘汰出局,有的人甚至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做看客,然即便如此也有许多武林人士不远千里慕名而来,趋之若鹜,只为目睹武林高人的风采。刚才他二人都说不再绢帛之上,就是这个原因,要么二人没能走上最终的比武擂台,要么二人也只是慕名凑凑热闹。”
黄裳这几日经过师父的指引渐渐对江湖上的一些规矩有了认识,忽然想起四年前渔阳郡外的约定,道:“难怪当日渔阳郡外,木行子要与师父约定在安阳大会较量。”
白芨子听到黄裳提起当日约定,心中想到离比武之期越来越近,而他也听闻各家这几年都在四处搜罗人才,以为之后的比试做准备,幸好黄裳已经超乎预料的精进,看来这次回山便要逐步对黄裳教授各家武学精要为大战做准备了。
这时一人又从黄裳二人身边驰过,黄裳认出此人正是昨日客栈马厩出言讥讽之人,朗声道:“大哥,咱么又见面了。”那人快速奔过黄白二人,听黄裳冲自己打招呼,侧面扫视黄裳白芨子二人,末了也冲着黄裳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便奔驰而去,虽未言语几句,神色间不似昨日那般的傲慢不屑。白芨子见黄裳似乎与那人相识,纳闷道:“怎么,裳儿认识此人?”
黄裳笑道:“谈不上认识,只是一路见过几面打过几声招呼。这位大哥是极为豪爽之人。”
白芨子道:“此人姓甚名谁?”
黄裳摇了摇头道:“弟子也不知。”
白芨子哦的一声颇为吃惊,心道,裳儿果然是不拘泥的心性,还不知对方姓名就赞对方是豪爽之人,看那人样子却未必如黄裳一般敬重对方。
二人又行不到数里,黄裳听身后有人朗声喊道:“前面可是玉泉子么?”一回身,迎面骑马奔来五个一样内白外灰衣衫的年轻人,一样的打扮,一样地身后背负斗笠于身后。黄裳顺着五人目光却见另一岔路驰来一人,长衣长袍,却是一黑衣白领的道人,应当就是他们口中的玉泉子。
那人显然也是听到五人的叫喊,勒马止行看了看后方渐近的五人道:“可是南召陈氏五兄弟么?”声音并不大,相距十丈之外的黄裳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道难怪他五人如此相像,原是五兄弟。后面五人越过黄裳二人与玉泉子汇合,道:“正是南召五朵金。”黄裳心道这个名字倒是取得有趣,正好暗合了五人身后所背的五顶斗笠。
玉泉子微微一笑道:“怎么五朵金也是赶去南阳么?”
陈氏兄弟当中看似最年长的一人道:“玉泉子想必也是了。”
玉泉子不以为意,道:“顺道而为,一来去凑凑热闹罢了,二来也想看看有哪些人会去。”
陈氏兄弟哈哈笑道:“恐怕先生也是想看看这英雄宴的笑话吧。”
玉泉子却也是哈哈一笑,道:“看来五位是特地赶来的了。”
陈氏兄弟道:“不错。还没有恭贺先生又前行数名。”
玉泉子笑道:“玉简上的尾巴,不值一提,不比诸位身排前数十位的利害。”
陈氏兄弟挡掌示意不值一提道:“那是先生所争夺的排名高人太多,不似我等,争来争去就那么几个人,无论如何也是榜上有名,然若私地下相比,未必是先生的敌手。”
双方一边说话,一边赶路,黄裳二人不疾不徐落后一众人十数丈外能将双方谈话听得分明。听双方的意思似乎又谈及了江湖排名榜。却是玉泉子经过安阳大会排名又靠前了,而陈氏兄弟似乎所在的排名前于玉泉子,并非一定武功高所致,却是所在排比不一样。
却听陈氏兄弟又道:“我当南阳之行难以遇到像样的敌手,既然阁下前往,看来当不虚此行了。”言罢哈哈大笑,玉泉子也是开怀一笑,双方加快速度渐行渐远,已听不清谈话内容,只有爽朗的笑声隐隐回荡上空。
黄裳心道这几人都是爽快直敢之人,真正的豪杰之士,可惜没机会结交。黄裳将此想法告知白芨子,白芨子也点头道:“那南召的陈氏五兄弟确实豪爽之人,当年光武帝起兵屯聚南召的时候,他们的祖辈曾暗中助过刘秀一臂之力,所以直至今日陈家在南召的势力极大,一来是陈家后人个个争气,二来也是当年的功劳免不了受到朝廷多方眷顾的原因。”
黄裳想不到这五位游侠还有如此复杂的身世,道:“陈氏兄弟说那道人是像样的敌手,如此说那位玉泉子道人也比不是泛泛之辈了。”
白芨子恩的一生点头道:“那位黑衣道人,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江陵的玉泉子了,据说是隐居在江陵玉泉山修炼的世外游侠。若论单个势力或许在陈氏兄弟每个人之上,若陈氏兄弟合力相斗,倒是难说。”
二人一路时急时缓交错而行,一路偶有遇到武林人士赶去南阳,邻近南阳之时,同行之人越来越多,多是由江夏郡汇聚而来,或是刚参加完安阳大会返途中顺道凑来,也有从南郡特地赶来的,更多的是南阳郡当地的豪杰游侠。
南阳时谓南都在东汉以前称为南阳郡,地处楚汉交汇之地,三面背山一面临水。南山以南,汉水之北,古时以山之南水之北而为阳,故而得名南阳。刘秀开立东汉后改名南都,意欲仅次于当时首都洛阳的第二大都市,但世人仍习惯称其为南阳。
黄裳但见南都山林环抱,物华景秀,不禁赞叹:“我在鬼谷藏书洞中读到说南都人杰地灵,商圣范蠡也是出自于此。”
白芨子点头道:“云台二十八将,南都出其十,就连当今的皇帝也是发迹于此,难怪他要改南阳为南都了。我与墨家锯子相约近日到南山相会,明日我们便到宛邑墨家据点休息。”
黄裳道:“南阳也有墨家势力。”
白芨子道:“墨家弟子遍布天下,南阳又临近墨家总坛,自然有势力分布于此。”
黄裳心道,看来墨家弟子自战国之后仍旧未消亡,还愈发昌盛了。不想二人刚行数步便有人注视相探,黄裳为人极为机警很快就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道:“师父,你看那边的那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看。”
白芨子头也不回道:“不必理会,我们只顾入店休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