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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七夜少年事(5)

书桌上那盏昏黄的台灯散发出慵懒的微光,映照在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里面是半个月前张晓雨从上海寄来的信。她在信中写道:“我在东方明珠,在距南宁1590千米的方向。想你。”极为清秀的字迹,看得许夏羡慕不已。

在收到信的那个夜晚,许夏在床上辗转反侧,宿舍阳台外的晚风刮来刮去,发出的怪叫钻进耳朵形成神秘的共鸣,像是心跳,又像是某人的絮语。在恍惚而又不安分的睡梦里,他窥见了一条漫长的铁轨,一列前往上海的火车拉响长长的汽笛绝尘而去,只留下悠长悠长的耳鸣……

许夏醒来时天还未亮,窗外下起了初夏的第一场雨,湿漉漉的空气,湿漉漉的情绪。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些难过。

因为一首诗而爱上陈清的周渔,在从三明到重阳的铁轨上来来往往,一周两次。那列简陋的绿皮火车,满载着因爱情而绽放的娇嫩小花,在漫长的颠簸里流离失散。那对在旅途中被磕破一角的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却留下沉闷的遗憾。

依旧隐晦不明的结局,在多年以后的现在,当许夏再一次观看时,却犹如玻璃般透明与脆弱。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儿闪闪发光,锋利的边缘使人莫名地害怕。他想到自己与张晓雨的故事,终于在电脑前泣不成声。

许夏拿起张晓雨半个月前寄来的信,小心翼翼地又读了一遍。现在的她深陷在高考的泥潭,经历着许夏也曾经历过的黑色高三。每当她在深夜发信息告诉许夏还在写作业抑或是复习时,许夏便没来由地觉得心疼,似乎看到书桌前挑灯夜战的瘦弱身影。他可以想象上海飘雪的冬季是如何寒冷刺骨。张晓雨每天晚睡早起,坐公交或地铁,时常觉得饥饿与困倦,依偎着暖气轻易睡着。她在信里写下:“真正察觉世界之大空间之远城市之冷漠,是发现坐了十年地铁都没有在进进出出的步伐间找到一张熟悉的脸时。你觉得你已经用时间和血肉足够熟悉一个城市的节奏与轮廓,却不知坚硬的城市盛不下柔软的情绪,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抵达终点会疲惫地笑笑。然后,寂寞而死……”

许夏拿出洁白的信纸,决定给张晓雨写一封长长的回信,关于感情,抑或不关感情。他终于发现原来爱情并不仅仅是单一的可以触碰的样子。

把泪水留给自己,如果我消失,你也将寂静无声音可听。那些美好,是否都应该被坚信?

二、《李米的猜想》

许夏写完信时,已是深夜,寝室里的人都睡了。令人昏昏欲睡的空气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微弱呼吸,一只蛰伏地底的怪兽睁开疲惫的红眼,发出低沉的嘶吼。在这样的夜晚,人们早已熟睡,谁又听到谁的土地上,一株玫瑰撕裂厚重的泥土正缓慢地生根发芽?

推开通往后阳台的玻璃门,拂动发梢的风拖着春天微凉的尾巴刮过,它所呢喃的故事终究没有人愿意倾听。许夏靠在阳台的铁护栏上,安静地看着对面马路上璀璨的灯火像一条通往未知远方的蜿蜒银河,心里空落落的,丝毫没有睡意。

许夏在信里告诉张晓雨,如果她也有机会像他这样,在某个静谧的夜晚静静地看着马路上来往的汽车缓慢驶过,并非喧闹的车水马龙,而是落寞的断断续续,心里想着某个人抑或是想着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她一定会爱上南宁这座没有地铁的城市。虽然它交通不便、贫穷落后,却有着许多城市所缺少的平淡而细腻的温柔。

可是,南宁终究不是上海。如果爱有距离,那一定是1590千米的样子……

“430天。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李米,也许我已经成了你父母想要的那种人,谁知道?昨天我从电视上看到了昆明,我突然一下哭了。你还在等我吗,李米?”

“708天。告诉你一件事。李米,几乎都快成真的了,今天早上我到了机场,我站在大厅里,那一刻思念像是一条在草上爬行的蛇。我突然想要回去了。我买了机票,过了安检,一直走到登机口!最后我还是出来了,机票钱退了一半。我多想回去啊,你知道吗?”

在《李米的猜想》里,周迅扮演的李米哭着跟在方文的身后,声嘶力竭地背出方文写给她的信,单薄的身影在汹涌而来的人流中漂泊不定,像一根在风中飘摇的虚幻的夏枯草。爱一个人,你会等多久?凭借方文寄回来的一封封信,她等了四年。

四年有多长?许夏经常会这样想。他与张晓雨才结识一年就已经觉得很长很长。后来他悲哀地发觉,未来那么漫长,而人心却是易变的模样。

经营已久的幸福罗马,是否终有一天也会突然崩塌?

后来,方文从高高的天桥上跳下,像坏掉的人偶娃娃似的掉落在李米的面前。李米惊恐地看着方文温热的尸体,世界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与声音。她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湖底对自己是无底的,岸对自己也无岸/它的水对自己也是不湿不干的/它的波浪也不感到单一或个别/这些波浪在既不小也不大的石头周围/对自己那轻若无闻的轻声细语,轻声细语……”电影似乎又回到开头,诗人为了诗歌而纵身跳下天桥,而许夏却始终固执地认为他是为了李米。

当许夏这样跟张晓雨说起《李米的猜想》时,张晓雨却说她最讨厌始终在暗处看着李米却还是让李米白白等了四年的方文,从某种意义上说,方文是个大浑蛋。清秀的笔迹因为内心的激动而隐隐透出了锐利的笔锋。在漫长的通信中,许夏早已学会从字迹的微弱变化推测张晓雨写信时的复杂心情。

张晓雨告诉许夏,方文因为爱,所以想要给李米幸福的未来,不惜牺牲性命也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只为了完成李米想要开一家超市的梦想。可是他终究不知道,李米最想要的,仅仅是两人相濡以沫的现在。

“凝聚在指尖形成一小束微光的喜欢,这之后回忆起来一定觉得促狭与荒诞。晚安,少年。”在信的结尾,张晓雨这样写下。

“如果你给予希望,就像田野那样,或许会失望的……”许夏靠在阳台的铁护栏上,看着璀璨的灯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又不能结婚……”晚风一下子就将他细微的话语吹散开去,而世界从未像今夜这般寂静无声。

这个夜晚,没有李米,也没有猜想……

三、如果爱情跟电影一样

南宁的春夏之交,其实已跟夏天没什么两样,天上高悬着的,永远是让人不敢直视的毒辣太阳。走出学校大门,往左拐入罗文大道,离学校最近的邮局旁是一个很有情调的小咖啡店,咖啡店老板是一个数学不太好的学长,店里永远有美味的比萨与香醇的咖啡,还有温馨的昏黄灯光。

后来,许夏才知道他来自遥远的上海。

这家叫 My way 的咖啡店坐落在罗文大道8号,许夏每次去给张晓雨寄信时都会进里面点一杯卡布奇诺。咖啡续杯,然后待在里面写一个上午抑或下午的稿子,有时更长。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想起张晓雨写下的那些话,她说:“你用糊口的生活费换张电影票,玫瑰只能自己折,咖啡不续杯,你化妆掩盖掉自己那张不谙世事的脸。你们花钱向来如流水,你们不懂任何负责与后悔,等到几年后你们自以为轰轰烈烈爱过几场,成熟乃至疲倦后,你一定会自嘲。纵然觉悟再高,荷西带着三毛天涯流浪的那份潇洒而又珍贵的心情,你们不会有……”

这是一个熟悉三毛与张爱玲的女孩,书房里有三个装满书的书架,有做法官的爸爸和贤惠的妈妈,还有一个会跟她抢电脑抢电视的弟弟,洋溢出来的全是幸福的味道。许夏因文字与她结识,当他开始为一些小杂志写点小稿子的时候,张晓雨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很有名气的杂志上许多次。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是许夏的前辈,即使她比许夏小一届。许夏大一,她才高三。

当许夏拿着要寄给张晓雨的信来到 My way 咖啡店的时候,学长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里,手里捧着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八零年夏》,店里播放的是 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at all,林志炫梦幻般的嗓音如泣如诉,让人联想到温热的湿地与刮过山冈的清爽山风。

“依旧是卡布奇诺?”学长看到许夏进来径直走到第三张桌子靠墙位置坐下,一如往常从未改变。他笑了笑,未等许夏回答已着手准备,把咖啡豆磨碎,奶泡打好。这位略显单薄的学弟来了很多次,咖啡不加糖的习惯早已熟悉;而在那些偶尔的闲谈中,也略微窥探到彼此内心的许许多多故事。

他跟许夏诉说自己的故事是在冬季的一个夜晚,冷淡的咖啡馆里只有他和许夏两个人,黑色 ESSE 的淡淡烟草味在小小的咖啡馆里恣意地四处缭绕。他坐在许夏对面,不知怎么地就说起了遥远的上海,那浑浊的黄浦江,那高高的东方明珠塔以及那关于罗文大道拐角的漫长等待……

后来,许夏为此写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谁在罗文大道的拐角等待》。

“还是寄上海去吗?”学长把卡布奇诺放在许夏面前,顺势坐到了许夏对面,从口袋里掏出一支 ESSE,打火,点燃,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嗯。”许夏喝了一口咖啡。他讨厌烟味,但这种女式香烟的纤细,他并不觉得十分排斥。

学长说,如果所有的爱情都美好得跟电影一样,那该多好。有《初恋这件小事》的清澈,它告诉我们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人,每次想起他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点心痛,但我们仍旧愿意将他留在心底,因为是他让我们了解了什么是初恋这件小事;有《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里的感人至深,他是九把刀,也是柯景腾。他说沈佳宜我爱你,他说成长最残酷的部分就是女孩永远比同年龄的男孩成熟。而女孩的成熟,没有一个男孩招架得住;或许还会有《雏菊》里带着浪漫诗意的残酷,抑或是岩井俊二文艺清新的《情书》……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美好得跟电影一样,或许只有不完美,才能给予人们最为真实的感受,就像心的绞痛、花的枯萎抑或是飞鸟的死亡。

四、夏天夏,我们飞吧

等待,是一件温柔的事,无论是等待春天的到来,还是等待昙花的盛开,抑或是一个人等待另一个人的回信,都是极其温柔的一个故事。因为在这个过程里,内心的细腻与谨小慎微是那么与众不同,即使你并不知道春天会不会到来、花会不会开、那个给你写回信的人是否还存在……

雨终究还是落下来了,在许夏寄出信的第三天。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发出悦耳的声响,空气中满是夏天薄荷草的清凉滋味。

从后阳台望出去,偌大的南宁被沉重的雨幕笼罩着。布满阴霾的天空被闪电撕裂,像一条濒临死亡的巨蛇吐出的一晃而过的暗红芯子;震耳欲聋的惊雷刺痛脆弱的耳膜,灰色调的高楼大厦的剪影在风雨中微微地颤抖。

“我想我要写雨。正在下雨。从六月十五日以来就在下雨。为报纸写稿应该像在街上走路。你走,你写,你穿过城市,它被穿过去了,它到头了,走路还在继续。同样地,你穿过时间、日子、一天,然后它被穿过去了,到头了。海上在下雨……”许夏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八零年夏》轻声细读,此时读它正好应景。

给张晓雨寄完信后,许夏向学长借了这本书,并许诺在学长外出旅行时帮他看店。他一个人旅行,已走遍大半个中国。他去过凤凰、丽江,见过雪山巍峨、闻过大草原上骏马奔腾时的青草香,也曾在转山中流下虔诚的眼泪。只可惜,他终究没有窥破,也没有等到那个与他一见如故的人。

许夏经常会想,是不是跟张晓雨说带她走,她便会不顾一切跟随自己四处漂泊,像她所钟爱的三毛与荷西那样浪迹天涯;跟随着《周渔的火车》,去完成一个个关于爱情的猜想;去看鼓浪屿的波浪如何在朝阳下泛起洁白的泡沫;去看苍山洱海与7月的青海湖;去聆听沱江边跳岩上情侣们的耳语……

即便是一分一分地攒下夏天旅行的钱,这样的梦想是否还是显得过于幼稚与丰满?两人的漫长约定,经过高考与时间的洗礼,还能完好如初像那块璞玉般的信誓旦旦吗?谁又能确信?毕竟未来那么漫长,而人心终归是易变的模样。

许夏寄出信的第24天收到了张晓雨的回信。在这24天里,他发觉原来一天从日出到日落可以那么长。是素雅的信封,上面是熟悉的清秀字体。

许夏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打开折叠的信纸。许久之后,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在宿舍里又蹦又跳,丝毫不理会室友怪异的目光。

在那封短短的回信里,张晓雨只写了一句话,她说道:“夏天夏,我们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