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周朱含韵都有保费入账,但她始终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所做的两单业务,一单是父母买的,一单是表哥石强买的,两单业务买的都是“安享一生”这款产品。
得知女儿重新找到了工作,且听别人讲女儿新去的保险公司是一个很好的单位以后,朱含韵的父母就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像一块石头结结实实地落了地。
自从女儿下岗以后,朱含韵的父母就愁眉不展,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宁,逢人便讲:“我们家含韵是个正儿八经的中专生,有文化,肯吃苦,如果你们有机会的话,一定帮我们家妮子说道说道,我们全家人不会忘记你们的。”当得知毛亚南也下岗了以后,老两口简直就要疯了,特别是朱含韵的母亲,早晨一睁开眼睛,就唠叨朱含韵的父亲起来没完没了:
“你个死老头子,干了一辈子也没混上个芝麻粒子大小的官,要是退休之前跟你那个叫张疯子的同学那样当上镇长的话,你女儿女婿还用得着像今天这样吗?两个人都没工作了,亚南身体又不好,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朱含韵的父亲为人老实,脾气好,干了三十五六年的工作,没跟同事打过架、红过脸,这一点朱含韵像她父亲。在家里,朱含韵的母亲怎么唠叨,她父亲一般不会轻易发火的,可女儿女婿相继下岗后,一向不发脾气的朱含韵的父亲,也跟老伴急了几次眼:
“我没有本事,你有本事不也行呀?你要是能当上镇长的话,全家人不也能跟着你借个光吗?”
朱含韵的母亲眼珠子瞪得老大:“男主外女主内,家务活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的,你什么时候干过?家里的事你不管,外面的事你又管不了,你个死老东西,你还能干什么?”
朱含韵的父亲十分委屈地说:“含韵、亚南下岗,我不着急呀?你是她亲妈,我也不是她后爹呀!共产党队伍里出了腐败分子,把企业搞垮了,我有什么办法?”
老两口争着争着,就开始骂人了,骂宋小年、骂市工业局的局长、骂滨城市的市长。
因为自己下了岗,惹得两位老人整天心情不好,拌嘴斗气,还得为儿子毛毛操心费力,一想到这些,朱含韵和毛亚南心里难受极了。
朱含韵被永泰保险公司招聘为营销员、毛亚南去了一家玩具厂上班以后,老两口甭提多高兴了,逢人便说:“我们家含韵和亚南又找到工作了,含韵去了市保险公司上班,一去公司领导就安排她当经理,手下管了二三十号人。”
听说在保险公司上班有保费任务指标,老两口见人就说:“买保险别去别的公司了,去我们家含韵那家保险公司买就行了,那家保险公司可是家大公司,国有公司,有实力。东西还是买国有公司的放心。”
为了支持女儿的工作,老两口商量着给孙子和外孙子一人买了一份“安享一生”保险。
马良驹晕倒搞掂客户,欧阳执著拔得头筹朱含韵替父母给两个孩子购买保险的当天,正好石强去朱含韵父母家里看望两位老人,一见面,朱含韵的母亲就又跟石强唠叨起来了。
“含韵刚去一个新单位,你得好好帮衬帮衬她,怎么也不能让她再丢了这份工作了。”
第二天一上班,石强就打电话给朱含韵,让朱含韵帮忙给女儿石尚买两份上次她推荐的那款保险产品。石强还告诉朱含韵说,他已经跟近期准备购买车辆的两位熟人说好了,新车一买回来,挂好牌就找朱含韵先把保险买上。
朱含韵拿着刚投保的两份车险保单正准备给石强的两位朋友送过去,迎面遇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马良驹。
“马经理,这几天整天看你火烧火燎的,是不是拉到什么大业务了?”心情好,朱含韵的话自然就比平时多。
“别提了,前两天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客户,是搞水产加工的,我已经去他们公司十二三趟了,可每次去,要么人家不在家,要么人家不见咱,好不容易见上了,可每次人家都说:等等看看,再研究研究。今天中午我又去了人家那里一趟,这不刚回来。”
“客户同意投保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见上人家那位黄总,他们办公室的人说黄总去会客户去了,下午才能回公司。”
“是笔什么样的业务?”
“是个小企财险方面的业务。我让业管部的崔经理初步给测算了一下,这单业务如果能做下来的话,可以收三四万元的保费。”
“这可是笔大业务,好不容易跟人家联系上了,可不能轻易放弃了!”朱含韵鼓励道。
“谁知道这单业务能不能做下来!要是知道早晚能做下来的话,别说是跑十二三趟了,就是跑一百二三十趟也值得!反正咱们这些人的工夫又不值钱!”
看到朱含韵手里拿着的保单,马良驹问道:“今天又做了笔什么业务?”
朱含韵说:“两个客户在咱们公司购买了车险,保费不多,四五千块钱。这不,我正想给他们把保单送过去。”
“不错了,四五千块钱的保费,就相当于赚了四五百块钱的工资,一周拉这么两单业务就行了。”
朱含韵笑了笑,没有回答,心想:“这四五百块钱还能都自己装进腰包里?怎么也得给人家买点东西意思意思,最后口袋里能落下二三百块钱就不错了。”
“这一周你保单不少,厚积薄发,有什么诀窍?说出来让我分享分享?”马良驹笑道。
“哪有什么诀窍?碰巧了弄了两单业务罢了,要是你能把刚才说的那单业务做下来,一单业务就超过我拉一二十辆车!”
朱含韵抬起手腕看了看她那块戴了十多年的上海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把保单给人家送过去。”
马良驹一直望着朱含韵的自行车拐出了公司大门。
在马良驹为一笔业务着急上火的时候,欧阳兰花也正为培训时就开始跟踪的一单业务发愁。
欧阳兰花一去永泰公司,他爸爸在滨城市工商局当副局长时的一位名叫何山的部下就跟欧阳兰花承诺说,他有一个同学叫孙奇,搞了一个铸造厂,雇用了二百多名工人,方便的时候他打电话跟孙奇说说,让孙奇把他雇用的二百多名工人全在永泰公司上保险,并让欧阳兰花抽时间去找孙奇。
欧阳兰花一连好几天去铸造厂找孙奇商量保险的事,可每次去孙奇都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目前企业资金紧张,等资金稍微宽裕些,我一定买你们永泰公司的保险。何主任已经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了,买保险的话,我会打电话找你的,你就不用一再往我这里跑了。”
欧阳兰花说:“孙总,您的企业是咱们滨城市比较大的铸造企业,一年一两千万的产值,哪能几万块钱的保险费都拿不出来呢?是不是对我们保险公司信不着?”
孙奇搪塞道:“不是信不着,主要还是资金紧张。”
欧阳兰花说:“铸造行业是一个高风险行业,一旦有风险,可能就不是小事,还是给工人师傅们买上保险比较安心。”
听了这话,孙奇的妻子不高兴了:“我们这铸造厂干了五六年了,从来就没买过什么保险,工人们除了平时有过磕磕碰碰外,从未生过什么大事。保险那东西,我看买不买的没什么大的必要。”
“嫂子不能那样讲,买保险就是买个安心、买个万一,不能为了节省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的小钱,而留下将来可能要花几倍甚至几十倍资金的风险。再说了,给工人师傅们每人买份保险,对工人师傅们来说也是一种激励,有利于稳定工人队伍。”欧阳兰花用一些典型事例,说明购买保险的重要性,同时又让何山给孙奇打电话帮着做工作,经过十多次反复后,孙奇终于答应给铸造厂的每位工人都购买一份人身保险。
月底结算前,欧阳兰花把从孙奇那里拿回来的四万多块钱的支票入了账,个人业绩一下子从三十多名,上升到了第一名,部门的保费收入也在四个营销部门中拔得头筹。
看到欧阳兰花不到一个月就做了五万多块钱的保费,其他三个团队的业绩也领先于自己所带的那个团队,并且骏马团队内部还有三位团队成员业绩超过了自己,这对于一向不服输的马良驹来说,多少有些心有不甘。
马良驹带上从商场购买的两盒绿茶,骑上不久前新买的摩托车,顶着炎炎烈日,又去了那家名曰“大海水产品食品有限公司”,这是他第十五次登门拜访了。
大海水产食品的经理黄利睡完午觉刚起床,泡上一壶绿茶正美滋滋地喝着,看着马良驹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身子也没欠一下。
“怎么又来了?”黄利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嗯!”马良驹应道。
“我真得给你在我这里安排间办公室了!你这天天来回折腾,不累啊?”
没听到马良驹吭声,黄利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马良驹脸色蜡黄,嘴唇青紫,目光呆滞,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流,衣领都湿透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心脏病?”黄利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用手摸自己的心脏部位。
马良驹紧闭双唇,坚持着摇了摇头。
“小王、小王。”黄利朝着门外大声喊道。
“什么事,黄总?”被称为小王的人和一位女孩从隔壁办公室里跑了过来。
“你们快看看保险公司的马经理怎么了?不会是犯了心脏病吧?”黄利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问道。
被黄利称为小王的小伙子和那个女孩看了看,说道:“是不是中暑了?快把电风扇搬过来。”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马良驹终于缓过气来了,脸色也慢慢变得有血色了。
“可能是中暑了!真是不好意思!”马良驹有气无力地道歉道。
看到马良驹开口讲话了,黄利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还是干保险的,怎么一点保险意识都没有?这么热的天你又跑来干什么?”黄利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你天天跑我这里推销保险,你自己购买保险了吗?”黄利一脸严肃地问道。
马良驹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天天跑到客户那里宣传保险的重要性、必要性,但自己至今还一份保险没有买过,他相信,公司里的大多数营销员包括那些正式员工在内,也没有为自己或家人购买过保险。
“怎么可能呢?”马良驹苦笑着说。
“是啊,你们保险公司的人买保险不用花钱,不管有用没用,怎么也得给自己多少保上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
“你也不用再往我这里跑了,再往我这里跑,下次还不知再搞出点什么动静来。我心脏不好,经不起呀!”黄利说。
马良驹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心脏不好,更得为自己买份保险了。你不为自己想想,总得为嫂子和孩子负责吧?”
“你经常给我介绍的那款保险,到底能提供什么保障?像心脏不好,住院治疗之类的费用,你们公司报不报销?”黄利问道。
“产品说明书我不是给您过好几回了吗?您就没看看?”马良驹笑着问道。
“看了,可你们保险公司的保险条款跟天书似的,看了好几次也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黄利有些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我给您推荐的那款产品保障比较全,只要您购买那款产品再附加住院医疗,心脏不好住院治疗花销的费用,公司都能报销。别再考虑了,快买上吧。像您这样有身份、不缺钱的大老板,不购买几份保险怎么能放心呢?”马良驹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
“你们保险公司的人真难缠。好吧,你帮我算算,像我这个年龄段的人,购买你刚才推荐的那款产品需要花多少钱。”黄利说着,点燃一支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你还能只给自己购买?那不让嫂子和孩子们说你老兄自私吗?我们公司有‘家庭保险套餐’,既省钱,保额又大,很划算,最近卖得很火。”马良驹得寸进尺。
黄利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