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达萨拉曼卡之前,听很多人提起过,这是一座喧嚣的不夜城。
这里作为西班牙语的摇篮,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在古老历史的沉积下,当代人文艺术的融合与发展更使其独具风格。大放异彩的城市魅力,每年都能吸引无数的游客到此游览。
所以,同样地,这儿也是西班牙被喻为爱情发生的概率最多的地方之一。
除去马德里外,萨拉曼卡算是我旅途的全新起点。刚到达的时候,因为语言上的不适应,西班牙语在我耳朵里蹿来蹿去完全感觉就是鸟语。除了偶尔几个单词,其余什么都没有办法听懂。手里整天拿着电子词典,谁和我说一句话,我都得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敲出来,然后才明白。
别人每次见到我都说,和我说话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若是谁真想和我谈个恋爱什么的,肯定会恨不得把我那电子词典给砸成两瓣儿,省得闹心。它简直就是情话美好气氛的终极杀手。
于是,为了不让谁有机会暴力那么一下,我便把电子词典给收了起来,能不用就尽量少用。反正,我每天也没有那么多的话可以找人说。
萨拉曼卡的天气很好,淡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走在日光下,柔和的光线不会轻易把皮肤晒伤,而沿街开起的店铺和高大的树木又正好是天然的遮阴之地,若是对日光有所不适,随意找个地方一站,很快就能缓解炎热。
虽然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有从网络上下载了一些关于萨拉曼卡的资料,可是,穿过新街往土黄色的那些房子走近以后,我很快就在弯弯曲曲的小路里迷失了方向,完全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更别提去参观网络上热议的那些景点了。能知道自己所见到的建筑叫什么名字,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而又由于我出门的时间过早,很多商店都尚未开始营业。路上行人也寥寥无几,我想要逮个看上去比较闲散的人士,都逮不到。
Casa de dona María la Brava(多纳玛丽亚·拉布拉瓦)前的入口处被围住了,似乎是打算对建筑重新进行维护。一个小型广场沿着这座十五世纪下半叶的一个贵族的住宅建立起来,有工作人员正在搬运石头。几只鸽子站在喷泉的边缘,像是在“监督”着他们的工作。
沿着侧面的一条小路继续往前走,罗马式的房屋下,有人正在整理衣物。顶楼唱着歌、趴在栏杆上的青年大声地朝我喊“你好”,清朗干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了我一跳。
难得遇到一个会讲几句中文的人,我顿时心情大好,抬起头来和他打招呼,当下就扯着嗓子和他闲聊起来。虽然他站在四层楼,但是他的声音却近得像是在耳边。四方形砖头堆砌起的修长巷道,回荡着他不时开怀的大笑和蹩脚奇怪的中文玩笑……
修道院前的空地上,有餐厅的服务人员一边聊天一边把桌子摆放出来。修道院和教堂都还未开放,大门墙面的凹陷处,有鸽子在里面生活,不轻易被打扰。外出归来的鸽子穿过铁门的缝隙飞到最里头,用它们之间的语言进行着属于它们自己的交流。若非我一直盯着那群在睡觉的鸽子,我都不知道原来动物之间的交流,其实更加生动。
我举起相机想要把它们“对谈”的那一幕给拍下来,几乎是在一瞬间,它们似是感受到了我的意图,居然齐刷刷地扭头朝我看了过来。柔和的视线里,圆圆的眼睛转来转去,给人一种洞悉一切的安然。
无论是谁在它们眼中,都那么无足轻重。
鸽子们依然只关心着自己的生活。睡觉的睡觉,觅食的觅食,晒太阳的晒太阳,看着一下子忙碌起来的修道院墙内,我忽然产生了一种类比的情感。
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一只暗栖在铁门上的鸽子展开翅膀,蓦地从我头项上方飞到另外一扇门上,迎面对着太阳梳理自己的羽毛,不时低头看看路过的行人,不时又在原地动动双脚,或者飞到窝里转一圈,又重新飞出来,如此周而复始,好不忙碌!
透过铁门的缝隙,我看着它自娱自乐的样子,莫名地涌起一股兴奋,继续观察了它一会儿,偷偷把它拍下。可就在我准备再多拍几张它的其余表情时,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从铁门的另外一边朝我走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想法。
他说,他来自法国,是法国人。趁着放假,特地来这里旅游。今年二十二岁,还是学生,并且也没有女朋友。
我被他一上来就相亲似的介绍弄得怔了一下,收起相机,看着他很西班牙式的长相和那一口发音,我始终很难把记忆中的法国人和他联系起来。但出于礼貌,我还是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对他报以友好微笑。
不过,我这人有时候对于暗示性质的事情常常少一根筋,要是别人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肯定早就判断出这是艳遇的开始了,而我却看他听我介绍完自己以后,也没什么要说的,纯粹把他当成了一时无聊的路人甲,冲他笑了笑就说了再见,打算先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估计他也没有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迟钝,看我要走,他一脸急切地追了上来,说反正他也没事儿,索性陪我逛逛。而且,他也不管我同意与否,自顾地就往前迈开步伐,一副导游的样子挥挥手,示意我跟着他走。
他问我来这里做什么,碍于当时语言水平的关系,我只能用我所能想到的单词来回答他。哪怕这个词说出来的意思,其实和实际情况毫无关系,我也依然张口就胡诌。
可是,我实在没有想到,越是简单的单词,就越容易发生误会。我的胡诌不但没有让他觉得无趣,反而调动起了他的情绪,让他觉得能与我相识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或许是我还不太适应这样子的“艳遇”,我跟在他身后,看他滔滔不绝、莫名兴奋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安和奇怪:所以,一路上我都在试图找机会摆脱他,独自一人去逛。但语言上的障碍,导致我一连几次都无法正确地表达出我的想法。最后,我只能放弃,看在他似乎也没什么恶意的分儿上,索性支使起他来,对他说我要去看看教堂,让他给我带路。
他本来说要带我去看看萨拉曼卡的大学,但我一再坚持要先就近看教堂,他拗不过我,只得临时改道。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带我从一条条陌生的巷子里穿过。Universidad Pontificia天主教大学的门外,聚集了很多背着双肩包的学生,像是要参加什么集体活动,闹闹哄哄地挡住了一部分通过的道路。
往前走一段距离,正在进行维修的教堂被围了起来。日光西斜,投射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一些游人就坐在阴影的台阶上休息、拍照。
我虽不清楚那个景点叫什么名字,但是,当看到“贝壳之家”的时候,墙面上那上百个以主教戒指上的纹章作为爱的标志和骑士团标志的图案,还是让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它!
难得能够遇到一个不用介绍就认出的地方,我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过这里,径直就朝里面走去。
这座免费开放的宫殿,算得上是西班牙最能体现哥特式文明的建筑之一,波浪般相互衔接的圆弧上,狮子头石雕隐喻着这里曾经的尊贵。木质的屋项上被安装了新灯泡,楼梯的墙面显然是被重新翻修过,打扫得非常干净。
有一对情侣直接坐在楼梯口激情相吻,来来往往从他们面前走过那么多人,也都没能把他们惊动。
他站在楼下看了他们一会儿,问我还想不想看教堂,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一定要看,他便拽了拽我的背包,“那我们走快点儿,不然一会儿教堂关门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古城区里,除了那些知名度较高的地方,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教堂总是会带给人们意外的惊喜。
他一开始就告诉了我,我们要去的那座教堂的名字,可惜当时我一心在想着别的事情,他的话也没太听进去。而原本慢悠悠走路的他,此时忽然提速,也不知道他在着急些什么。我让他走慢一点,他也似完全没能听懂,我就只能半走半跑地跟在他身后。
在一片稍微宽阔的广场前,一座墙面上雕刻着繁杂花纹和天使的教堂屹立于其间,因为是免费开放,所以这里的游人要比别的地方多出很多。
教堂内部,哥特式和巴洛克风格相互混合的巨大圆柱,顶起一朵朵精心雕琢的花纹装饰,随着圆柱位里的延伸而有着各异的改变。在弧形拱门的小隔断里,每一间都有着不同的摆设和内容。在那些泛着黑渍的墙面下,游客们用各种电子产品记录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对于我而言,教堂的每个角落都有值得细细欣赏的地方。但由于他在场,我的游览就变成了走过场。
教堂很美,可是,我却无法看得尽兴。他的催促让我无比烦躁,却又不能轻易发作。于是我只得匆匆地拍几张照片以后,跟着他走出了教堂。
从教堂出来以后,他显然比之前兴奋很多,他说:“我们去看马。”
“这里有马?”也不知道是我听错,还是理解错了。我实在没法想象现在还有人把马场往市中心建。
我对于他的这种提议表示不理解,不过,等到他把我带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的时候,我总算是明白“看马”的隐喻,原来是指换地调情!
在出门之前,我的西语老师就不断地提醒我,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要随便跟着别人走。所以,当我猜测到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然而,他却把我拉住,很礼貌地说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为了确保这次我不会在语言上出什么错,我特地把电子词典拿了出来,让他把那单词给我按出来。我一看上面的确是女朋友的解释,我就有些头大了,我告诉他,我没有这个想法,我们还是再见吧。
可是,看到我变脸,他忽然不让我走了,勒住我的脖子就往我脸上亲了过来,我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他,朝他大吼:“奥流氓!”
他很无辜地看着我,对于我刚才的强烈反抗表示很奇怪,好像刚才硬亲我一下只是属于礼节。
我本来还想骂他几句,转念想骂了他也听不懂。于是也不跟他废话了,丢下一句“滚远点”,扭头就走。
可是,他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路追在我后面,显然还是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发火。直到看到我那张可怕、阴沉的脸,在人多的地方把他看得发毛,他才总算停止这种追逐,寻找新的目标。
他的出现,直接导致我对萨拉曼卡本来很好的印象一下子跌至谷底,没有兴趣再逛,就连刚才很喜欢的那个教堂,也不敢再进去一次,就怕一不小心,又撞到一个臭流氓。这样的事情,总是让人容易心有余悸。
事后我在网上还和一个萨拉受卡留学的中国学生说起这件事情,他听完差点没笑岔气了,说我太大惊小怪,那就是人家恋爱开始的方式,再普通不过。我这一惊一乍的,整个就是一没见过世面的小村民。知道的,我反应那么强烈是因为怕遇到色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性取向上有问题!
他说我真不会把握可以发展艳遇机会。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所谓的“艳遇”非得是类似这样的,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是比较喜欢心脏正常跳动的生活,太刺激的经历,伴随着的代价,总是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如果你出门比较早,那么,你总是能在萨拉受卡路边的椅子上看到很多的流浪汉。
他们或许是无家可归的人,或许是黑户,又或许只是醉酒的学生。沿路走过,一条街上的所有椅子都被这些人所占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