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文森特·第泼拉一生政绩卓著,在当地很受爱戴。他自杀后,人们对他的愤怒一下子转成了同情,对死人手下留情,也是人心所向。但是,事关廉政大节,不管你声望多高,一旦犯了事,死后也不是想清静就可以的。詹姆斯·文森特·第泼拉的教训,对整个波士顿地区的公职人员都是个警告。
从马拉松年龄到退休年龄
4月18日,素有“世界第一马拉松”之称的波士顿马拉松,在50万人的助威声中一下子创造了两个“世界最快”的纪录,轰动体坛。但是,另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则往往被人们所忽视:在27000名正式参赛者中,60岁以上的选手占了5%。
马拉松是最为艰苦卓绝的运动项目之一。在过去,年轻人参与是否安全都有争议,老人参加则更被视为疯狂。波士顿马拉松虽然一直大名鼎鼎,但在1991年还只有8686位正式选手参加,其中仅有164位是60岁以上的疯狂老人,占参赛选手的1.9%。今年,60岁以上的选手则有1455位,翻了八九倍。要知道,波士顿马拉松之所以著名,一大原因就是参赛有很高的及格标准,并非想参与就可以。所以,这些数字所揭示的,是业余马拉松水平的大幅度跃进:不管是马拉松的普及速度,还是老年参赛者的增加速度,都比马拉松的世界最好成绩增长得要快得多。这种发展的影响已经远远不限于体育,而会塑造未来西方发达国家的经济与社会。
《经济学人》4月9日刚刚刊登了封面故事分析:自1971年以来,发达国家65岁人口的平均寿命已经增长了四五岁,有人预测到2050年还要增长3岁。但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的平均退休年龄从1970年的65岁降低到现在的63岁。这意味着人们工作的年头越来越短,享受退休的时间越来越长。再加上这些国家人口的老龄化,就造成了被扶养的退休人口比例过高。也正是如此,各国纷纷制定提高退休年龄的目标。美国的目标是67岁,英国是68岁。《经济学人》则声称,退休年龄非提高到70岁才能化解老龄化危机。问题是,人体很难对抗自然规律。怎么能把六十多岁的人当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使?难怪企业界忧心忡忡:一是担心老人体力不支,二是担心老人的心态随着身体老化,丧失了创新锐气,甚至难以适应新鲜事物。
不过,《经济学人》并没有分析当今如火如荼的马拉松现象。年近50的我虽然刚刚参与这项运动,甚至还没有完成过一次马拉松,但是,在几次地方公路越野长跑比赛中,我几乎从来没有被20岁以下的小伙子击败,却频频败在五六十岁的老将手下。我可以在40分钟内跑完万米。这恐怕和国内职业足球运动员的体能不相上下。但最近两次比赛,赛程分别为15公里和10公里,我眼睁睁地看到一位62岁的老人把我击败。就是百里挑一的18岁小伙子,在这种比赛中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还好意思说他无法胜任年轻人的工作吗?
体能仅仅是一端,60岁以上还跑马拉松,需要敢为天下先的闯劲儿。这样的人精神上非常年轻,充满了创新精神,在锐气上不让年轻一代。最近美国一个基金会的调查显示,自1996年以来,55~64岁年龄段的人比20~34岁年龄段的人创造了更多的新企业。人老身不老,心也不老。同时,他们又比年轻人有着更多的经验。他们成为常青树,将可能帮助化解西方的老龄化危机。
在这次波士顿马拉松前,我在参加一场32公里的比赛中膝关节受伤,跑去看我的医生。医生61岁,在我比赛那天,自己正好完成了35公里的训练。他已经获得了波士顿马拉松的参赛资格,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呢。他查看了我的伤情,询问了我的训练情况,然后拍拍我的肩:
“年轻人,
你的训练量还不足以承受如此之长的比赛呀!”这就是一个快到退休年龄的人对我的教育。他这样的人,在我的邻居中并不算罕见。
波士顿马拉松告诉我们:人类的年龄观念正在发生革命。人生七十古来稀已经是老皇历了。许多70岁的人还不肯承认自己是老人,而且不断用行动证明这一点。因此,我们这代50岁的人,应该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再干几十年来改变世界。
老龄化中的马拉松革命
最近,美国有一条恐怕让东亚社会很难理解的大新闻。2011年4月举行的波士顿马拉松赛,在2010年10月18日开始报名登记,结果8小时之内就报满。一时间,《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乃至各大电视新闻网等主流媒体都纷纷报道。当地的《波士顿环球报》甚至还为此发表社论。波士顿马拉松几乎成为媒体中的一个小龙卷风。
对于许多马拉松爱好者来说,这确实是令人震惊的新闻。波士顿马拉松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马拉松,当然令人向往。但是,波士顿马拉松和其他马拉松不同,不仅有准入门槛,而且门槛很高。比如,男子18~34岁这一组,必须在某一得到承认的马拉松赛中跑进3小时10分的成绩,才有资格报名。为此,你不仅要为波士顿马拉松本身准备,还必须提前准备及格赛。另外,参赛的价码高达130美元。想想如今正在经济衰退的低谷,有多少人会为跑一次步烧这么多钱?更不用说,参赛人数的上限为26800人,哪里找这么多能跑如此之快、又有钱花的人?所以,8小时报满确实是个奇迹。同时也令许多马拉松爱好者愤怒。如前所述,仅仅为了跑进及格线,许多人要进行长年累月的训练。几个重要的及格赛,比如纽约马拉松,都在10月18日以后。许多人及格赛还没有跑,就因波士顿马拉松报满而被排除在外,多年的梦想和努力前功尽弃。这也怪不得,消息一出,各报纸都发表了读者的抗议来信。
如果这一事件的价值仅仅在此,则最多不过是个地方体育消息。但是,其背后的意义要深远得多。波士顿马拉松报名事件,不过是反映了马拉松在美国乃至西方发达国家越来越流行。每年参加马拉松的美国人,已经达到50万以上。更惊人的是,这些人中有将近一半在40岁以上。众所周知,西方发达国家正面临着严重的老龄化。美国是发达国家中老龄化程度最轻的。但即使如此,在2004年,65岁的美国人口就已达到了3500万,2025年这个数字将达到6200万。谁来养活这么多的老人?这是个令人恐慌的问题。于是,提高退休年龄、让老人继续工作,成为重要的政治议题。但是,这种人为设计的政策,怎么能够斗得过自然规律?老人退休乃生理进程的自然结果,即健康和工作能力衰退,在大部分工作岗位上都很难胜任。你到时候不让人家退休,人家在岗位上干不动,创造不出生产力来,还不是同样拖累经济?
马拉松热正是在这方面具有革命性的意义。马拉松早已经悄悄地改变了老人的概念。我作为中年长跑爱好者,有着切身体会。我十多年前在纽黑文当学生时参加过几次10公里以下的公路赛。如今眼看年过半百,又恢复训练。刚刚恢复训练时还不具备跑马拉松的实力,于是希望参加半程马拉松。结果,搜索了半天,附近的比赛全部报满。甚至在邻州新罕布什尔也找不到位置。看来并不是波士顿马拉松一家暴热。万般无奈,就参加了几个短距离的地方比赛。这又使我震惊了一次。比如,第一次是本镇5公里的小比赛,我是第9个冲过终点。比赛设20岁以下、20~29岁、30~39岁、40~49岁、50~59岁、60~69岁、70以上等年龄组。每个年龄组前三名都有奖。我自以为肯定拿奖了。毕竟按自然规律,前面年轻的三个年龄组理当高手更多。结果是目瞪口呆:我的成绩在任何年轻的年龄组中都是第二,但在40~49岁这组里,仅排第五!更不用说,一位53岁的老先生以压倒优势把我击败。在另一次15公里的森林山路赛,一路险象环生,我半途甚至滚下山坡。但是,我最终击败了许多20多岁的选手,却眼巴巴地看着前面61岁的老将越跑越快,最终不见了身影。如果你16岁,在高中体育课上长跑突出,于是想到美国的地方比赛上露两手,那么当你站在起跑线上时,就会发现几位头发花白的人当仁不让地站在第一排。也许你心里会想:“这些老头儿想干吗?别挡着我的道儿。”我劝你且慢下结论,出发5分钟后,你多半就知道自己根本不配和人家竞争。换句话说,在这种比赛中,如果一个16岁的和60岁的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要赌输赢的话恐怕还是应该往后者身上下赌注。
这番奇异的景象,是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对应老龄化的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首先,这些国家正在迅速向高技术的知识经济转型,白领职位越来越多。这样的职位更多地依靠知识和经验,而不像制造业中那样依赖体能,比较能够容忍老龄职工。但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白领老人不仅健康状况良好,而且在心态上非常年轻,争强好胜,敢冒险,喜欢竞争,对新挑战毫不畏惧。这都是知识经济中最需要的素质。
特别值得提出的是,美国人的平均年龄在发达国家中垫底。肥胖症等富贵病严重威胁着国民的健康。但是,在最有创造力的高科技知识阶层中,则是另外一种景象。比如,像马拉松、长距离自行车、铁人三项等极端体育,在硅谷中特别流行。道理在于,硅谷被认为是年轻高科技天才的领地,年过40要还在这里待下去,就得拿出几手来证明自己还没有老。这种文化压力或鼓励,在四五十岁的中高产中非常大。而恰恰也正是这个所谓“创造阶层”,其运动口味从传统的橄榄球、篮球、棒球等“观赏体育”转向以亲身参与为主的“终身体育”。马拉松等,成为他们自我完善、自强不息的骄傲标志。这也使“创造阶层”在60岁后仍然保持着惊人的活力,在经济和社会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这种西方“创造阶层”的老龄文化,对同样面临着老龄化挑战的东亚社会提供了可贵的启示。在大部分东亚社会,从韩国、日本,到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新加坡,老龄化的势头比美国要凶猛得多。甚至中国内地的人口也马上变得比美国人还老。东亚社会怎么利用老一代“创造阶层”的经验和智慧,维持在高科技知识经济上的竞争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一代人的健康状况和心态。值得一提的是,在我参加的这些比赛中,还没有发现一个亚洲人跑在我前面。也难怪,当我和大陆的亲友提及我的这些运动经验时,大家都警告:年纪大了,这样太极端了!可是你再看看那些击败我的五六十岁的美国人,他们要极端得多。同时,他们的生活也是过去的老年人所难以想象的。时代在变,医疗技术和生活质量在变,人的生理年龄和心态,也都应该跟上这些变化。应该说,东亚社会在这方面已经落后了。
谁为我的马拉松买单?
我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平生第一次马拉松比赛。一次训练以98分钟跑完22.5公里,感觉不错。但几天后,发现大腿内侧一块肌肉拉伤。这本是很小的伤,乃至我都分不清究竟那是酸还是痛,估计停止训练一两个月就会好的。但是,因为马拉松比赛临近,我急不可待地想早点恢复训练,就找到医生。医生则把我送到理疗师那里。想不到这点小小的经验,竟触动了美国医疗体制的核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