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坏民主
14545800000017

第17章 性如何领导着政治?(1)

权与色

女人是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些中国的古训,放在美国政治中似乎也并不那么勉强。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性丑闻,实际上导致了戈尔2000年大选的失败,终于使一个超级帝国在布什这位“酒后开车”的总统的领导下走到今天的困局。

如今是后莱温斯基时代。美国老百姓对用性丑闻来打击政治对手似乎已经厌倦。有报道说,本来克林顿和他的死敌、共和党众议院领袖金里奇已经私下达成协议:两党进行政治和解,克林顿平衡预算,共和党则与民主党一起联手解决美国未来联邦财政的“定时炸弹” —社会安全(SocialSecurity)问题。但是,一个莱温斯基把这一和解完全撕破,共和党全力投入了弹劾克林顿的“圣战”,社安被搁置一边,最后两败俱伤,两党政治的刻毒,一直延续至今,并深为大多数选民所痛恨。更有论者指出,在法国,密特朗总统的情妇可以和他夫人一起堂而皇之地参加他的葬礼,私生活和公共责任分得清清楚楚。美国社会中私通乃家常便饭,玩起政治来为什么要假正经?

然而,莱温斯基还没有被遗忘,最近美国就又被另一个性丑闻所轰动:纽约州长斯皮策因为被爆嫖妓,先是道歉,随后马上辞职。这一美国第三大州的州长,一度被视为民主党的政治新星、希拉里的潜在竞选伙伴、未来的总统候选人。然而几天之内,他的政治生涯就在耻辱中结束。从克林顿成功地抗过性丑闻和国会的弹劾,到斯皮策不战而降,似乎又显示了美国政治中保守主义价值的抬头,人们对政治家的性丑闻再不能容忍。

但认真检讨一下,现实则复杂得多。我们不妨简单回顾一下后莱温斯基时代的几段重要的性丑闻。

2004年,新泽西的民主党州长詹姆斯·迈格里维(Jim McCreevey)在妻子的陪同下面对记者,宣布自己是同性恋,并承认和一位阁员有不正当性关系,随即辞职。2006年,共和党众议员马克·弗利(MarkFoley)被揭露出和年仅16岁的国会侍从(也就是打杂的实习生)有色情电子信件的往来,被迫辞职。2007年,共和党参议员拉里·克里格(LarryCraig)在机场的厕所有不检点的同性恋行为,被便衣当场抓住,先是承认有罪,宣布即将辞职,但马上又翻供,拒绝下台,并花了20多万美元的竞选经费支付律师和公关费用。急于压他下台、清理门户的共和党无计可施,只好等他任期满后不再竞选连任。2006年1月,旧金山市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的执行首席阁僚辞职,理由是市长大人竟和自己的妻子私通。加文·纽森是该市历史上最年轻的市长,当时还不满40岁,离婚不久,正和另外一位女子恋爱并在2007年年底宣布订婚。此事爆出,顿时成了全国性的丑闻。加文·纽森不得不出来公开道歉。但是,他不仅没有辞职,反而在几个月后的选举中轻松连任。而几乎在斯皮策事件的同时,底特律市长夸梅·基尔帕特里克(Kwame Kilpatrick)和他首席阁僚之间的性关系被爆出。那位首席阁僚立即辞职,市长则顶住市议会和媒体的压力,拒绝辞职。但是,他和首席阁僚都如克林顿一样,在宣誓的情况下说谎,并花了大量纳税人的钱掩盖事实,目前正面临着官司。

综观这些性丑闻,我们既得不出美国人的政治观念趋向保守、道德化的结论,也看不出选民要走欧洲路线、把私生活和公众责任截然分开的倾向。不过,性丑闻的影响则无疑是扩大了。众所周知,权色自古难分。即使在美国,建国之父杰弗逊、汉密尔顿都有过性丑闻,但都没有影响政治。就是在战后,像林登·约翰逊这等人,找别的女人浪漫也相当公开。甚至他要推动议会通过一个法案,知道一个年轻美貌的女议员可能作对,就吩咐手下人:“给她找个漂亮的小伙子,今晚上好好肏她一肏,明天她就投我的票了。”在他看来,这似乎是例行公事。但是,大众媒体一发达,情况就不同了。性丑闻是各大电视台争夺收视率的关键,也是网络的主要谈资。小事会放大,大事会爆炸。最后的结果是,美国人界定政治家的公共责任和私人生活的界线时,在价值标准和道德判断上的挣扎变得更公开化、也更不可逃避了。

在这种挣扎中,有一条界线还是相当清楚的:性丑闻有犯法的,有不犯法的。比如马克·弗利和16岁男孩儿的关系,属于和未成年人的性关系,这本身就违法,不辞职几乎不可能。但大多数性丑闻,都是两相情愿的私通,很难绳之以法,是否导致当事人辞职,则要看具体的境况。底特律市长的性丑闻是两相情愿,但涉及两人的伪证罪,可能面对公堂。不过有克林顿的先例在那里,两位当事人又是黑人城市中的黑人政治家,喜欢在这个问题上打种族牌,况且黑人社会在这方面也比较宽松,所以他们的命运如何还很难说。加文·纽森的性丑闻正巧发生在他单身之时,旧金山又是美国的自由派之都,对这种事情也相当宽容;所以他不仅用不着辞职,还能轻松连任。新泽西州长詹姆斯·迈格里维按说也属于不触犯法律的一类。他立即决定辞职,大概是因为当地政治道德比旧金山保守(该州不久前还在共和党州长的统治下)。另外他个人生活也更复杂。最近有位前情人爆出,他在这位州长夫妇结婚前,曾是他们的共同情人,三人长期租用一旅馆房间,他与这对情侣双方都有性关系,并且他的参与使这对后来的夫妇的纽带更紧密,等等。如今已经离婚的州长出来承认这段三角恋,其前妻则坚决否认。虽然是非难断,但可以看出,如果当初不辞职,这种丑闻的滚动也许超出他的控制。

斯皮策的性丑闻,则属于犯法的一类。他第一天出来承认事实并道歉时,并没有提辞职之事。论者纷纷猜测,作为检察官出身的他,知道自己犯了法,为了免于起诉,先不辞职,以州长的官位作抵押进行讨价还价,以辞职作为交换条件,先搞定不被起诉再说。但事实上,他两天后即宣布辞职,也没有达成任何司法交易。这一快速动作反映的现实是:第一,犯法的性丑闻决定性地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在这方面抵抗毫无用处,反而可能激怒公众、引来官司。第二,政治家比起平民百姓还是有不少特权。一般人可能因这类事情判刑,但州长为此下监狱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斯皮策本是以惩治这类犯罪起家的检察官,知道轻重,很快明白“缴枪不杀”的道理。

不过,斯皮策的性丑闻意义远不在此。公众的视线,迅速转向了娼妓这一古老的社会问题上来。据说斯皮策使用的是一小时三四千美元的高级妓女。该妓女的照片被媒体公布后,一举成名。一些黄色杂志许诺百万美元买她的全裸照片。她的一位曾进过监狱的皮条客也上电视现身说法,称这实在是笔双赢的生意:这些高档女孩子对性乐此不疲,而且收入和为她们拉皮条的对半分,赚得很多。还有媒体采访高档妓女,问她们接客200美元1小时和1000美元1小时在服务上有什么区别。这些妓女回答她们提供的服务都是一样的。不过,支付高价的嫖客,对她们要好得多。《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克里斯托福(Nicholas Kristof)说,许多人被这种高级妓女的生活所误导。比如,有人写信质问:“你可以请专业教练提高你的高尔夫水平,为什么不能请性专业人员增强你的性技能?”一位澳大利亚的前妓女还在他的博客上留言,说她干这行从来没有感到受剥削,反而觉得这是她有过的最好工作之一。

然而,更多的媒体纷纷报道,一般妓女过着非人的生活,有许多是被劫持而被迫接客,并随时可以被其雇主强奸。克里斯托福在他的专栏中也总结了近年来的调查和研究:有三分之二的妓女年轻时受到性虐待,大部分有毒瘾或精神疾病,三分之一被她们的皮条客以死相胁迫,将近一半曾企图自杀。这些人一般在十三四岁成为妓女,89%急迫地希望逃离,她们工作环境的威胁程度最高,比第二危险的职业(在酒店工作的妇女)要面临51倍大的危险。妓女平均的死亡年龄仅34岁!

有人说,妓女属于非法,美国的妓女其实是暗娼,这种地下的性质如同走私,使妓女的工作变得更危险。荷兰则在2000年通过法案,使这一行业合法,发放营业执照,进行卫生检查。但结果是促进了这一行业的增长,使人口拐卖和暴力愈演愈烈,迫使荷兰从合法化的模式后退。瑞典则尝试了截然不同的模式:卖淫无罪但嫖妓有罪,警察逮捕嫖客而非妓女,结果压低了需求,也压低了此业的价格,使这一社会问题得到有效的控制。许多国家正在效法瑞典模式。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斯皮策以一个反腐州长的道德面目上台,不仅弹压了华尔街大款们的巧取豪夺,而且遵循瑞典模式,打击黄色产业。也正是他,把这一打击的重点从妓女转向了嫖客。他不久前见到克里斯托福时,还鼓励后者写一些他在这方面的业绩。结果克里斯托福在他的性丑闻爆发后果然写了一篇专栏文章,题目是《照他说的去做》,讽刺斯皮策作法自毙。可见,斯皮策破坏的不仅是法律,而且是他竞选时最基本的许诺。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斯皮策下台后,副州长戴维·特森(DavidPaterson)顺理接任,成为纽约州第一位黑人州长,也是第一位盲人州长。这位盲人,在情场上实际上眼力不俗。他继任后马上承认:自己曾与几位女人有婚外情,其中一位是州政府的雇员。他说他和他妻子当时有婚姻危机,后来经过咨询,已经度过了危机。他公布这些,是希望不因为这一问题受到“敲诈”。纽约的选民,显然容忍了他私生活的问题。不过,目前纽约州首府谣言四起,称新州长有更大的丑闻要掩盖,他不久可能辞职。甚至有人分析希拉里眼看获得民主党总统提名要失败,正掂量着纽约州长这个职位,以作为她2012年总统竞选的跳板。

在斯皮策之后,美国公众在界定政治家的公共责任和私生活方面,将继续进行公开的挣扎。公共人物当然可能保留私人领域犯错误的空间。但是,他们的私人生活将是公共讨论的一部分。权威的PEW民调最近显示:62%的共和党人和25%的民主党人倾向于不投那些过去有过婚外恋的政治家的票。可见对一半左右的选民来说,一个政治家对婚姻不忠,即使是发生在过去,而且获得了家人的谅解,他们则还要将之作为投票时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共和党比之民主党,在这方面要保守得多。用一位选民的话来说,你在婚礼上和就职典礼上都要举手宣誓效忠,前者是对自己的配偶,后者是对公众。当你破坏了第一个誓言后,我凭什么相信你在第二个誓言中许诺的忠诚?

性如何领导着政治?

参议院在美国这个草根民主的政治体系中,也许是最接近贵族院的地方。参议员虽然都是民选出来,都是一样的工资,但大佬们往往可以指挥、教训晚辈。奥巴马当年作为参议院的“新鲜人”,对民主党内的“大老板”也如三孙子一般的恭敬,每每洗耳恭听长辈的指点,生怕初来乍到不摸门径而犯错误。在2006年中期选举后的一天,参议院民主党领袖哈里·瑞德(Harry Reid)突然给奥巴马打电话:“马上到我办公室来!”奥巴马和助手们面面相觑:“我们又搞砸了什么?”他们想不出犯了什么错,但谁也不敢怠慢,奥巴马赶紧直奔哈里·瑞德的办公室。

一进门,哈里·瑞德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教训:“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你在这里也毫无前途..”奥巴马毕恭毕敬地听完,立即心绪烦乱地赶回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助手们早在那里忧心如焚地等候。大家急不可待地问:“我们搞砸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搞砸。”“那他要你去干什么?”“他让我竞选总统。”

这是2007年时的民主党。那时的“局外人”以为,共和党气数已尽,2008年大选必交权无疑,希拉里·克林顿为她的总统梦经营了10年,民主党又早被克林顿们所控制,第一位女总统马上就要诞生。而黑人入主白宫,则还属于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最近的新书揭示出:当时的民主党主流正在暗暗背叛克林顿,寻找新的核心。奥巴马成了他们的首选。这大概是具有最大政治风险的选择之一。但是,在哈里·瑞德这等大佬们看来,不冒险所带来的风险更大。民主党的机会可能又会被一次性丑闻给摧毁。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克林顿当年的性丑闻,戈尔在2000年击败布什是毫无疑问的事。但是,总统下半身的不检点葬送了美国8年。如今选民终于尝到了苦果,民主党已经是众望所归。在这么好的局面下如果再赢不了,所有当道的民主党都将被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飙高的期望值使民主党的领袖们压力倍增。他们甚至一度陷入恐慌:输掉2008年的可能性是非常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