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哲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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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启蒙的时代(4)

1746年,他刚刚出版了《哲学思想录》,政府当局立即做出决定焚毁此书,《哲学思想录》在最高法院的台阶上变成一堆灰烬。原来,他做了一个有神论的推理:

“在蛆的眼睛里,不是也明明白白地有神性的印记吗?这种印记和伟大牛顿著作里思考能力上的印记不是一样明显吗?第一个有生命物体的智慧通过其作品在大自然中的显现,不是比思考能力通过文章在哲学家身上的显现,更为清楚吗?我觉得是这样。想想吧,在我能够用宇宙的重量把您压碎的时候,我只嫌您有一副蝴蝶的翅膀,一只蛆的眼睛。”

当时,狄德罗的面目还很含糊,但他明显坚定地归附于自然神论,他对宗教极尽嘲讽之能事:蛆的眼睛就足以证明上帝的存在——作为第一原因、作为安排者的智慧的存在。归根结底,他所显示出来的是纯粹的无神论的思想倾向。

“善男信女们,我要告诉你们,我不是基督徒,因为圣奥古斯丁曾经是基督德但是,我要做基督徒,因为做基督徒合乎情理。”

圣奥古斯丁的权威遭到否认,冉森派已经大为光火。

到1749年,狄德罗又发表了《供明眼人参考的谈盲人的信》,再次触怒教会而被捕入狱三个月。

狄德罗算不上是优秀的唯物主义者,他只从构造上区别不同的存活生物:

“如果您把索尔邦神学院学者的耳朵拉长,给他浑身披上毛,在他鼻孔里铺上一大块鼻黏膜,他就不会再去揭露异教徒,而是去追兔子:他成了一条狗了。”

“一条狗!”

“对,一条狗。但您若是把狗的鼻子弄短了……”

“下边的我知道了:那肯定就成了索尔邦神学院的学者,他会把兔子扔开,大声喊着去追异教徒。”

人若变成了狗,不管他原来是什么,就得做狗该做的事,这是不能违背的本能:

“长腿细身子的猎兔犬生来就是为了追兔子的,您千万不要让它去搜索;

长毛猎狗适于搜索猎物,有时扬头,有时低头;短毛垂耳猎犬,适于穿越密密麻麻的障碍物,不怕荆棘;长卷毛猎犬能下水。如果您打算改变这些狗的习性,您得用很长时间,得用掉几条皮带;

您得喊,得让这些动物没完没了地叫,即使如此,您得到的也都是些不良种狗。”

人,和狗一样,也是一种动物,理性只不过是一种可臻完善并且业已完善到一定程度的本能。

狄德罗把个体心理的发展过程看作物质因素相互作用所致。他说:

“这些物质因素逐步产生的结果,便是一个迟钝的生物,一个有感觉的生物,一个有思想的生物。”

他还把人比喻为一架具有感觉和记忆能力的钢琴,并嘲笑贝克莱:

“以为自己是世界上存在的唯一的钢琴,宇宙的全部和谐都发生在它身上”,这真是一架“发疯的钢琴”。

有一次,俄国女皇邀请狄德罗访问她的宫廷,狄德罗则试图通过使朝臣改信无神论来证明他的价值。

在他喋喋不休地宣道声中,女皇很快厌倦了,便命令欧拉去让这位哲学家闭嘴。欧拉是瑞士人,早年曾受过良好的神学教育,成为数学家后就一直在俄国宫廷供职。于是,狄德罗被告知,一位有学问的数学家用代数证明了上帝的存在,要是想听的话,他将当着所有朝臣的面给出这个证明。

狄德罗没有多想,高兴地接受了挑战。

第二天,在殿上,欧拉朝狄德罗走去,用非常肯定的语调一本正经地说:

“先生,……因此上帝存在。请回答!”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狄德罗困惑得不知说什么好。

周围的人都纵声大笑起来,这个可怜的人觉得受到了羞辱。他请求女皇答应他立即返回法国,女皇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就这样,一个伟大的数学家用欺骗的手段“战胜”了一个伟大的哲学家。

而狄德罗便得出了一个形象的结论:对上帝的信仰与对独裁的屈服紧密相联,它们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只有当最后一个国王被人用最后一个神父的肠子绞死时,人们才能获得完全的自由”。

狄德罗把性情冷漠、精力充沛而沉湎于女色的男人比做鹿:“就像秋天的公鹿,用角抵着母鹿,让母鹿战战兢兢地走在前面;公鹿把母鹿引进茂密森林的一个角落,就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用力享受自己的幸福,至于被它降伏的母鹿幸福与否,它是全然不顾的;满足了,它就把母鹿扔在那里,转身走掉。”

狄德罗说这话的时候正和老婆闹分居,老婆嫌他钱挣得太少,还埋怨他是个白痴,狄德罗一怒之下,移情别恋,爱上了文学女中年沃兰夫人,直到去世。年迈的狄德罗写给沃兰夫人的情书,更堪称惊世骇俗,颇受后代正人君子们的鄙夷。然而,狄德罗并不是白痴,他还无法达到白痴的境界。

有一天,朋友送给狄德罗一件质地精良、做工考究的睡袍,他非常喜欢。可当他穿着华贵的睡袍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时,却总觉得家具不是破旧不堪,就是风格不称,连地毯的针脚也粗得吓人。于是,为了与睡袍配套,旧的家具先后更新,书房终于跟上了睡袍的档次,可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因为“自己居然被一件睡袍胁迫了”,于是就把这种感受写成了一篇文章叫《与旧睡袍别离之后的烦恼》。200年后,美国哈佛大学的一位经济学家在其《过度消费的美国人》一书中,由此提出了一个新概念——“狄德罗效应”。

生活中的“狄德罗效应”可谓数不胜数,一旦陷入,便无法自拔。

但狄德罗最大的效应,还得算完成了《百科全书》的编写工作。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狄德罗的生活既不安逸也不幸福。他拒绝做一个年轻体面的法国人应做的事,却到巴黎做了个穷酸文人。后来,他又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同一个虔诚得可怕、不可理喻的悍妇结了婚。为了养活她,他不得不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工作,却只能在内心深处忠于他的自由思想。

18世纪上半叶,欧洲经历了声势浩大的求知运动,百科全书的撰写人进入了真正的天国。路易国王的印刷商为了捞到更多的油水,踢开同伴,独自盗印。他把即将出版的著作取名为《艺术与科学的万能百科全书辞典》,并发出了一系列颇能吸引顾客的漂亮书讯,预订单很快就排满了。

然后,他雇用了法国中学的一名哲学教授做总编辑,买了大量的纸张,就坐等结果。但教授搞出了笔记,却不是文章,预订者大吵大闹要求赔偿。

在这紧急时刻,印刷商想起了几个月前出版的颇受欢迎的《医学万能辞典》。他把医学卷的编辑找来,当场雇用。这个新编辑就是狄德罗,这项本来艰苦无味的工作竟变成了18世纪对人类最重要的贡献之一。

仅仅修改旧资料简直是降低身份,狄德罗在这个终生事业中看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百科全书要让每一个可以想到的题目具有最新消息,文章要让最有权威的人撰写。狄德罗正处于轰轰烈烈的思想活跃时期,他顿时热血沸腾,便说服了印刷商让他全权指挥,并且不限制时间。接着,他列出了一个合作人员的名单,拿出一大页纸,开始写道:“A……”等等,等等。

二十年后,他写到了,工作完成了,是在极为不利的条件下完成的:他每年的编辑费从不超过五百美元;那些应该提供帮助的人不是很忙,就是下个月再说,或者是得去乡下探望祖母;加上教会和政府官员们的谩骂。尽管感到无比痛苦,他还是亲自做了绝大部分的工作。

官方还想方设法找他的麻烦,甚至建立了一个谍报网,总在他的办公室周围打探情况,还抄他的家,没收他的笔记或者干脆禁止他工作。然而,一切障碍都不能阻抑狄德罗的热情,《百科全书》终于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完成了。

现在,狄德罗版的《百科全书》已经非常罕见了。因为,一个半世纪以前,这本书就作为毒害匪浅的激进主义表现形式被怒吼声给吞没了。对于18世纪教士中的保守分子来说,这部书就像吹响了走向毁灭、无政府、无神论和无秩序的嘹亮号角。

《百科全书》以其怀疑论、注重科学决定论和对当时政府、司法和教会的弊端的批判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成为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前奏。

这部巨著的重要性不但在于宣传了自然科学的知识,而且在于把这些知识作为反宗教和“旧制度”的全部老朽思想体系的最有力武器。人们选择了《百科全书》作为工具,来宣传他们自己的理论并应用到一切知识对象中去。

狄德罗主张生活的目的应该是“做好事,寻找真理”,他也真正实践了自己的座右铭:敞开大门招待饥饿的人;为人类每天工作20个小时;除了一张床、一个写字台和一叠纸外,没有要求过任何报答。

狄德罗毕竟还是狄德罗,穿着一身褴褛的衣衫;每星期等男爵朋友请他去饱吃一顿的时候,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四千册书销售一空时,他就会感到非常满意。虽然,同时代的许多人都比他享有高得多的声誉,但如果没有《百科全书》,所有这些好人也就不可能充分发挥出他们的影响力。看来,这不止是一本书,它是社会和经济的纲领;

它告诉我们当时领导人的真实思想;它具体陈述了不久后就统治了整个世界的那些观念;它是人类历史上的决定性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