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庄意境与现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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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游于方外无生死(11)

腐骨都是一样的,谁知道他们有什么区别呢?所以人只管活着的时候怎么活得有趣,谁还管死后如何呢?”

这个故事,主旨在于最后的结论,即只管活着的时候怎么活得有趣,也就是且趣当生,与“晏子问生”一致,不过它的立论基础则是万物归一。因为生死、贤愚、贵贱都是一样的,到时候大家都得归于一死,所以趁活着的时候琢磨琢磨如何生活得好一些。

这里面带有一定程度的无可奈何,具有消极的情绪,不过它引出的结论还没有达到纵欲的程度,仅只是把心思放在了调节眼前的生活方面。

还有一个“生有何乐”的故事。故事说:

杨朱说:“太古时期的事情早就已经失传了,有谁还能记得它们呢?三皇时期的事情有些还在流传着,有些已经无人所知。

五帝时期的事情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梦,模模糊糊。三王时期的事情一时隐没一时显现,一亿件难得记得一件。当代的事情有的听说过有的见过,一万件难得知道一件。眼前的事情有的正在做有的已经过去,一千件难得知道一件。从太古时期到今天,经过的年代数也数不清了,仅从伏羲算起也已经三十多万年了,贤者愚者,好人恶人,成事败事,是是非非,没有一个不消失的,不同的仅是迟早的问题。为了一时的好名或恶名而耗神损形,即使在死后百年得到了一个好名声,难道能够浸润已经干枯的朽骨吗?那样活着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这个故事与“名而不实”大体上是一个意思,不过说得更直接。其一是说,死后得了好名声也无用处,所以用不着为了死后的好名声而耗神损形、受苦受累。其二是说,一切事情都会烟消云散,没有永叵久存的东西,所以成败是非都是一样,用不着去追求,也用不着去逃避。

《列子》书中还有一种观点认为,人不属于自己,他是自然界的一分子。所以既不可以以自身为私有,也不可以以外物为私有。所以人没有权力有意地占有己身和外物,也没有权力有意地抛弃己身和外物。

《杨朱篇》中“人生最灵”的故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杨朱说:“人和天地是同一类东西,接受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原素。不过他在众生之中最为灵敏、优秀。他的爪牙不足以保护自己的生命,他的肌肤不足以捍卫自己的身体,他的腿脚不足以逃利避害,他的绒毛不足以抵御寒冷。之所以能生存下去,全凭借助于外物。之所以能借助于外物,不在于他有力气,而在于他有智慧。智慧是宝贵的,之所以宝贵,是因为它能使人生存。力气是低下的,之所以低下,是因为它危害他物。

“虽然身体不是我自己所有的东西,但是既然它已经出生了,就不能不保全它。虽然外物不是我自己所有的东西,但是既然它已经产生了,就不能抛弃它。

“身体固然是生命存在的前提,物质固然是保养身体的前提,然而却不能为了保全生命而将身体据为己有,不能为了留存物质而将物质据为己有。将身体据为己有是强行将天下之身化为私身,将物质据为己有是强行将天下之物化为己物。

“不强行将天下之身化为己身,不强行将天下之物化为己物,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以身体为天下之身,以物质为天下之物,只有至人才能做到。这些人可以说是达到了做人的最高境界了。”

这个故事基本意向是生死随其自然,所以说,身体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既然已经出生了,就不能不保全它,外物虽然不是自己的,既然已经产生,就不能抛弃它。

与其他故事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以自己一无所有、天地万物皆为公有的理论来论说。认为天地万物原本都是一体,我只不过是其中的组成部分。正因我身非我私有,所以不能强求长生;正因外物非我私有,所以不能追求物欲。正因我身非我私有,所以不能强行弃身;正因外物非我私有,所以不能强行弃物。最后的结论只能是来之则安,去之不嫌,随自然之造化,顺万物之波流。

这个故事还含有三个观点:其一是人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原素组成的,与天地万物为一类;其二是人是天地万物中的优秀者,出于万物而高于万物;其三是人之所以高于万物,根本原因在于他有智慧,他不是依靠力气维持生活,而是依靠智慧维持生活。第一个观点破除了人的神秘性,第二种观点点明了人的特殊性,第三种观点道出了人之所以特殊的根本原因。这些观点对人类认识自己具有开入耳目的价值。

四、顺随自然抽奋讲杨帆

有关生死的态度,上面列出了种种观点,它们大都与列子的观点有关联,但并不等同,其中存在着各种程度的区别。

人生不能选择,人死不能回避;我由无中来,又向无里去。

所以无须强生,无须避死,顺随自然,尽其天年。这是列子的基本观点。

我们曾经说过,列子的这个观点是自然的,实在的,通达的,透彻的,认为它是中国古代的一面明镜,大可照亮人的心田,使人活得轻松,死得自然。这样说需要回答一个问题,这就是人生在世要不要努力,要不要奋进,要不要树立一个奋斗目标。如果不要,岂不陷于庸碌、颓废?怎么能说它通达、透彻,犹如明镜,照人心田?如果要,岂不违背顺随自然、尽其天年的根本原则?怎么能说活得轻松,死得自然?

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分析什么是随其自然。

随其自然,这句话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一种理解是像植物那样,无感无觉,无知无识,完全被动地生活,东风来了向西倒,西风来了向东倒,有水有光则生根开花,到了老时则根枯叶黄;一种理解是像低级动物那样,有感有觉,无知无识,懵憎瞳懂地生活,顺着感觉去觅食,依赖反应而逃生,生而不知其乐,死而不知其去;一种理解是像圣人那样,知渊识博,明察洞见,潇潇洒洒地生活,食不出饥愎所需,饮仅为滋肤润体,行人生可行之路,趋天下必趋之地。

上面这三种理解有着明显的区别。第一种是无感地顺随自然,第二种是有感而无知地顺随自然,第三种是理智地顺随自然。依照顺随自然的法则,作为一个人,当然应该像圣人那样,努力于理智地顺随自然。否则的话,何以称之为人?

按照这样的思路考虑问题,随其自然与努力奋进不但不矛盾,而且恰恰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因为人来到世上不是孤立存在的,他既要依靠前人创造的文明生存,又要依靠他人创造的财富生活,因此他也就要既为后人创造文明,又为他人创造财富。

这既是社会发展自然而然的程序,也是一个人自然而然应做的事情。既然如此,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就理应有自己奋斗的目标,并为之努力奋斗。这既是一个人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途径,又是一个人顺随自然的具体表现。如果仅只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无所事事,得过且过,那就脱离了人的自然轨道,错位到了动物、植物的自然轨道上。

确立奋斗目标,为之努力奋斗,并不是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不是强求根本得不到的果,而是要尽己之力而为之。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努力的结果也不同,认识到了这一点,就不为成绩斐然而骄傲,也不为成绩微小而懊恼,只要尽其之智而思之,尽其之力而为之,也就是了,心中永远保持着泰然自若状态。所以,努力奋斗仍然可以活得轻松,死得自然。只有强求不可得,强做不可做,为不得而苦恼,为已得而炫耀,才会违背随其自然的根本原则。

所以我们说,有益的生死观应该是:随其自然而扬起风帆,扬起风帆而随其自然。

应该指出的是,我们认同的这种观点与列子原本的观点不尽相同。列子生死随其自然的观点不是理智的,而是蒙咙的、直观的。在列子看来,所谓顺随自然是在超越理智后达到的无知无感的行为。这种行为建立在对生死历程的真实认识之上,但已经不再直接用理智支配,它处在一种行不逾矩的境界中。在这种境界中,不虑而言,不思而行,都不会超越客观存在的生死法则。列子认为,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一般人很难达到,所以把达到这一境界的人称为圣人、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