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这跟中国啥关系没有,不过是几个强盗分赃不均打起来了。中国虽然推翻帝制建立共和,但骨子里并没有得到欧洲国家的尊重,在他们的眼里,中国还是那个脑后拖着辫子、满口之乎者也的没落帝国,即使跟着欧洲学有所成,终究不过是换了件马甲,人家还是认得出来的。至于国力,还是落后欧洲太远。换句话说,就算中国想把一战跟自己扯上点关系,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
但是政治这玩意儿,一般老百姓还真说不清楚。它不像数学公式那样一加一肯定等于二,绝不会等于三(算错的情况下不算)。一战的两大集团打了四年,到了1917年,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了,这时候实力已经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双方损失都很惨重,但谁也不能先退出,要不这些年白干了。
我们看欧洲历史,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欧洲的战争往往没有什么大规模,充其量几千人、万把人在那里比划着放枪,看谁运气好,谁武器更先进,谁就会获胜。像八国联军侵华时,八个国家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最少的荷兰只来了几十个人。
按说近代史上欧洲国家对外征战频繁,大仗小仗多了去了,为什么欧洲很少发生像中国那样几十万上百万人的战争?不是人家不愿意,答案只有一个:人。欧洲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这点跟中国倒是正好相反。不过按照辩证法的观点,凡事都有例外,一战就是少数例外中的一个,双方投入的兵力前后达到百万人,开创欧洲有史以来之先河。这样打了四年,双方的人员损失都已经到了极限,哪一方熬不住随时都会崩盘。这时候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向中国要人。
此时的日本已经加入了协约国,还有另一个即将加入的美国,两方同时开始策划中国参战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他们出钱,让中国出兵、出劳力。
虽然目标一致,不过两方各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都想让中国按照自己的路数行动。显然,他们真正较量的,不止是参战本身,更重要的是战后在远东的势力份额。要知道,德国在中国的势力范围也不小,还有东亚其他国家的市场,都是两国全力争取的。于是,在他们的活动下,中国参战的问题就提上了议事日程。从后来的结果看,显然日本还是比美国更了解中国国情,因为最终段祺瑞政府全盘接受了日本的主张,向日本借款募兵,对德宣战。这是后话,且先不表。
就当时而言,中国要不要参战,其实是存在很大的矛盾的。国内主要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对德宣战,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投机取巧获得战胜国的地位。而另一种就是不参加任何一方,静观其变,万一哪方获胜,将来中国不至于处境尴尬。
当时在中国的西方势力中英法还是明显要强过德国的,所以也可以考虑跟德国断交但不宣战,保持事实上的中立。两派的代表人物,主战的是段祺瑞,主和的是黎元洪。虽然黎元洪明知自己斗不过段祺瑞,平时没事总让他三分,但在宣战大事上,他认为事关国运,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妥协。
于是在参战问题上,府院之争终于上演了升级版,而中国政局三大势力之一的国会当时的态度是支持总统黎元洪的。为了能让对德参战案得以通过,段祺瑞软的不行用硬的,甚至动用了督军团向国会施压,没有效果。实在没辙的段祺瑞居然拍拍脑瓜子想出了一个歪招,他授意自己的手下大将们四处活动,张罗来了一大帮不知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组成一个所谓的公民团,在国会开会期间包围了国会所在地,强行要求国会通过决议案。这一招袁世凯用过,据说效果还不错,但段祺瑞毕竟不是袁世凯,人家的看家本领不是那么好学的。
5月10日,众议院举行全院委员会。上午10时,国会附近象坊桥一带聚集了不少以街市流氓组成的光怪陆离的“请愿团”,有称“海陆军人请愿团”的,有称“五族公民请愿团”、“政学商界请愿团”的,还有的打着学界、市民请愿团的名义,他们带着各种请愿书和传单,见人就发。
下午16时,议员们进入会场,公民团又强发传单给议员,如有不接或接迟了的,便遭老拳,先后有邹鲁、田桐等议员遭殴打。接着,又有所谓公民代表谒见议长汤化龙,声称不通过参战案,议员们不准出院门一步。这和民国二年袁世凯要选自己当总统时的情景几无两样。愤怒的议员们要求将委员会改为议员大会,要内阁总理、内务总长、司法总长到会接受质询。当时情况非常混乱,又饿又累又气的议员们一直被困至晚上7点半,段祺瑞方乘汽车来到会场。
当时喧哗声立时皆无,“公民”们闪出通道,待段祺瑞步出汽车,立即摆旗呐喊,掌声雷动。段面含微笑进入会场,一些请愿者乘机拥入会场,会场一片大乱。议员们为安全自卫计,把段扣住,于是形成“公民”围困议员于院内,议员则围困总理于休息室内之奇景。挨了打的国民党议员激愤之下,揎拳捋袖,嚷道:“公民可以打得议员,议员为什么打不得总理!”说着就往休息室冲,要揍段祺瑞,幸得众人拉住。受段之命赶来处理请愿团之事的警察总监吴炳湘并不认真行使职责,只一味“温语劝谕”,直至嚣张的“公民”们向院内乱掷石块砖瓦,把日本记者中野打伤了,因为害怕酿出外交纠纷来,吴炳湘才调来马队将这些“公民代表”驱散。
“公民请愿团”大闹众议院是出并不新鲜的丑剧,这个公民请愿团组织得太没有水平,所有的国会议员都能看出他们的成色,就连街头看热闹的大妈大婶都知道怎么回事。事后查明,此系段祺瑞的亲信傅良佐联合靳云鹏、王揖唐等人,利用国务院参议陈绍唐、陆军部咨议刘世钧、张光卿、刘文锦等人,花钱雇来乞丐、流氓和无业游民制造的事端。真相大白后,全国舆论哗然。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相反还激怒了议员们,就连一些私下里支持段祺瑞的政客都觉得段祺瑞玩得实在过分,这要是让他得逞了,以后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份。所以,问题不是主要的,面子才是根本。毕竟议员们好不容易谋得一个议员席位,多少也想让自己的位置物有所值,谁也不愿意做个花瓶摆设。于是国会一下炸了窝,会是开不成了,议员们个个群情激奋,怒气冲冲,可是该怎么办呢?议员们想到了办法:找总统。
黎元洪正为这事犯愁呢,他太了解段祺瑞了,这个人的强势性格让自己吃够了苦头,有话无处说,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对外还得装出一副政府十分团结的样子。
现在有这帮议员找上门来,哭鼻子抹眼泪的,各个都要讨个说法,否则就要辞职。好,瞌睡碰上枕头,黎元洪也就顾不得什么面子问题了,以前为了大局我一再忍让你,现在你搞出这么多花样来惹了众怒,而我有这么多议员支持,还怕你作甚。一横心,一咬牙,豁出去了!
黎元洪马上宣布重开国会,正式罢免了段祺瑞的总理职位。当然,他罢免的方式可能有些问题,也许是不合程序规定吧。于是段祺瑞只好下野,避走天津。在离开北京前,段祺瑞发表了通电。这个通电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宣称自己不会在罢免文书上签字,总统用这种不合法的方式罢免自己的职位,以后政府发生什么事,跟我老段无关,别说是我闹的。
引狼入室
罢免了段祺瑞的黎元洪很是得意了一阵子,但是他忘了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不还没得意几天,黎元洪就发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得罪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人。首先要找他算账的就是各地的军阀们,个个跟死了亲爹似的咬牙切齿杀气腾腾要反对黎元洪。更要命的是,按照宪法他必须重新找一个总理接任,可是放眼北京,居然找不到一个人肯出面组织政府,接替段祺瑞留下的职务。这下才真傻了眼!也是,怎么干都可以考虑,偏偏最不能考虑的方案让他采用了。段祺瑞在台上时,黎元洪还不太能看清他的实力,一旦下了台才发现,这个人的势力滔天,到处都是他的党羽和喽哕。都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可是轮到自己时,还真就不好找。堂堂的一国总理大印,愣是没人接手。而且按当时的情形,自己的小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那帮不要命的丘八给灭了。带过兵的他可是深有体会,这帮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早在武汉那会儿,自己就被革命党人从桌子底下揪出来过,逼得自己造反,不答应脑袋立马搬家。
此刻,下野天津的段祺瑞并未门前冷落鞍马稀,他自己为积蓄力量卷土重来,也更加频繁地与拥戴他的军阀们、研究系和交通系的政客们、亲日派等各种势力接触,策划推翻黎元洪。以倪嗣冲为首的督军们在段的支持下相继宣布脱离中央。聚集天津的督军代表们为协调行动,还于6月2日成立了“独立各省总参谋处”,以洪宪帝制要犯雷震春为总参谋。段祺瑞甚至还想趁热打铁就在天津组织临时政府,以徐世昌为大元帅,待赶黎下台后,就举徐为大总统,但是此举引起北洋集团内部的诸多纷争而使计划流产了。
此时的黎元洪急切地盼望能抓住一个武力依靠,以稳住免段之后的政治局面,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张勋。如果这个人能出面并跟自己站到一边,那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张勋何许人也?张勋,原名张和,字少轩、绍轩,号松寿老人,谥号忠武,江西省奉新县人。清末时担任过云南、甘肃、江南提督。此人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在满清时期就是朝廷重臣。当然,历史记住他的名字,不是因为他的官位有多高,也不是他有什么经国安邦的才能,而是他的政治思想——忠君!如果要给民国人物写一份简历,那么张勋的简历大概可以这样写:
张勋,男,汉族
籍贯:江西
曾任职:云南、甘肃、江南提督(满清时期),长江巡阅使(民国时期)
主要工作经历:带兵打仗
任职期间重大项目:复辟
项目运作结果:失败
其实这张勋也一直在密切注视着北京的动静,看到黎元洪的处境,他意识到机会来了,于是赶在这个时候致电黎元洪,表示效忠,黎元洪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乱了方寸的他根本顾不上深究张勋的用意了,立即打电报要他“迅速来京”。 6月6日,张勋通电全国,自称“奉命入京调停国事”。7日,张勋率辫子军步、马、炮兵等10营约5千人由徐州启程北上,自津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