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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志摩的诗(4)

《稼轩长短句》的艺术风格

宋词在苏轼手中开创出一种豪放阔大、高旷开朗的风格,却一直没有得到强有力的继承发展。直至南渡之初张元干、张孝祥、叶梦得、朱敦儒等人以抗金雪耻为主题的词,才较多继承了苏轼的词风,起到一种承前启后的作用。但他们的这一类词作,主要是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为内心激情所支配的结果,而没有成为有意识的艺术追求,也没有更大幅度地向其他题材拓展,所以成就不是很高。到辛弃疾出现在词坛上,他不仅延续了苏词的方向,写出许多具有雄放阔大气势的作品,而且以其蔑视一切陈规的豪杰气概,和丰富的学养、过人的才华,在词的领域中进行极富个人特色的创造,在推进苏词风格的同时也突破了苏词的范围,开拓了词的更为广阔的天地,《稼轩长短句》正是这样一部集大成的作品集。

辛词和苏词都是以境界阔大、感情豪爽开朗著称的,但不同的是:苏轼常以旷达的胸襟与超越的时空观来体验人生,常表现出哲理式的感悟,并以这种参透人生的感悟使情感从冲动归于深沉的平静,而辛弃疾总是以炽热的感情与崇高的理想来拥抱人生,更多地表现出英雄的豪情与英雄的悲愤。因此,主观情感的浓烈、主观理念的执著,构成了辛词的一大特色。在《稼轩长短句》中,如“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贺新郎》),“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贺新郎》),乃至“恨之极,恨极消磨不得。苌弘事、人道后来,其血三年化为碧”(《兰陵王》),都是激愤不能自已的悲怨心声,如“天风海雨”,以极强烈的力度震撼着读者的心灵。辛弃疾也信奉老庄,在词中作旷达语,但他并不能把冲动的感情由此化为平静,而是从低沉甚至绝望的方向上宣泄内心的悲愤,如“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水龙吟》),“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贺新郎》),“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浪淘沙》),这些表面看来似旷达又似颓废的句子,却更使人感受到他心中极高期望破灭成为绝望时无法消磨的痛苦。

而他的英雄的豪壮与绝望交织扭结,大起大落,反差强烈,更形成瀑布般的冲击力量。如《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从开头起,一路写想象中练兵、杀敌的场景与气氛,痛快淋漓,雄壮无比。但在“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之后,突然接上末句“可怜白发生”,点出那一切都是徒然的梦想,事实是白发无情,壮志成空,犹如一瓢冰水泼在猛火上,令人不由得惊栗震动。

在意象的使用上,辛弃疾也自有特点。他一般很少采用传统词作中常见的兰柳花草及红粉佳人为点缀;与所要表达的悲凉雄壮的情感基调相吻合,在他的笔下所描绘的自然景物,多有一种奔腾耸峙、不可一世的气派。如“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水龙吟》),“谁信天峰飞堕地,傍湖千丈开青壁”(《满江红》);他所采撷的历史人物,也多属于奇伟英豪、宕放不羁,或慷慨悲凉的类型,如“射虎山横一骑,裂石响惊弦”的李广(《八声甘州》),“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永遇乐》),“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的孙权(《南乡子》)等等。这种自然和历史素材的选用,都与词中的感情力量成为恰到好处的配合,令人为之感奋。

所以,同属于豪放雄阔的风格,苏轼词较偏于潇洒疏朗、旷达超迈,而辛词则给人以慷慨悲歌、激情飞扬之感。

不过,以上只是指辛弃疾词中主流部分的艺术风格而言。

(佚名)

隐逸闲适背后的痛

辛弃疾一向很羡慕啸傲山林的隐逸高人,闲居乡野同他的人生观并非没有契合之处,而且,由于过去的地位,他的生活也尽可以过得颇为奢华。但是,作为一个热血男儿、一个风云人物,在正是大有作为的壮年被迫离开政治舞台,这又使他难以忍受。所以,他常常一面尽情赏玩着山水田园风光和其中的恬静之趣,一面心灵深处又不停地涌起波澜,时而为一生的理想所激动,时而因现实的无情而愤怒和灰心,时而又强自宽慰,作旷达之想,在这种感情起伏中度过了后半生。

虽然,自中原失陷以来,表现对于民族耻辱的悲愤,抒发报国热情,已经成为文学的主题,《稼轩长短句》在其中仍然有一种卓尔不群的光彩。这不仅因为辛弃疾生长于被异族蹂躏的北方,恢复故土的愿望比一般士大夫更为强烈,而且因为他在主动承担民族使命的同时,也在积极地寻求个人生命的辉煌,在他的词中表现出不可抑制的英雄主义精神。

在抒发报国之志时,辛弃疾的词常常显示出军人的勇毅和豪迈自信的情调,像“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水调歌头》),“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满江红》),“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贺新郎》)等等,无不豪情飞扬,气冲斗牛。对那些与自己一样勇于报国的志士,他由衷地加以赞美,与之同声相应,彼此勉励。而对于庸俗圆滑、面对民族危亡无所作为的官僚,辛弃疾有一种出于本能的厌恶。然而正是这样的人充斥官场,把持权位,引导着一条苟且偷安的道路。辛弃疾愤慨地写道:“千古李将军,夺得胡儿马。李蔡为人在下中,却是封侯者。”(《卜算子》)

当辛弃疾带领不多的人马冲过战场烽火来到南方时,怀着满腔热血,渴望一展宏图,却不料从此陷落在碌碌无为的境地,这使他感到难以忍受的苦闷和悲愤。在他南归的第12年重游当年南归的首站建康时,他写下了著名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这是对山河破碎的悲哀,对壮志成空的悲哀;岁月无情地流去,因此这种悲哀更显得怵目惊心。然而即使词人在写他的孤独和悲哀,写他的痛苦和眼泪,我们仍然看到他以英雄自诩、绝不甘沉默的心灵。而直到他晚年出任镇江知府时,所作《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仍是一面浩叹“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一面追忆自己青年时代的战斗生涯,表示出不甘衰老、犹有可为的壮烈情怀:“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种永远不能在平庸中度过人生的英雄本色,伴随了辛弃疾的一生,也始终闪耀在他的词中。它奏响了宋词的最强音。

另一方面,无可奈何的处境和同样无可奈何的心境,使辛弃疾和陆游一样,不得不在乡居生活中寻求排遣苦闷的途径。他是受老庄思想影响很深的,曾自述“案上数编书,非庄即老”(《感皇恩》)。老庄哲学让他暂时忘怀世间的烦恼,贴近自然与日常生活,感受并在词中表现“一壑一丘”中所蕴涵的哲理与美感。而由于个性和审美趣味的不同,他的这一类词作不像陆游诗那样偏向于古朴淡雅,而是清新秀丽、活泼灵动。如《清平乐》写农家生活的情调:“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西江月·遣兴》写自己放旷的生活:“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但这类词作,并不意味着辛弃疾悲愤的心境随着年岁的增长与生活的闲适而淡化。这只是一时的忘情,也是悲愤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只要读一下著名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就可以知道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正是因为他经历了许多世事沧桑,积蓄了太多太深的苦闷,深知人生的无奈,才“欲说还休”。他只能在恬静的田园乡村中为自己的感情寻找寄寓,抚慰饱受创伤的心灵,这是一个英雄人物在一个平庸苟且的社会中的不得已的选择。理解这一点,才能明白辛弃疾写这一类词时真正的心态。

(佚名)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1140年(宋高宗绍兴十年)5月11日生于历城(今山东济南)。他比陆游小15岁,出生时北方久已沦于女真人之手。父亲早逝,他由祖父抚养。祖父辛赞虽在金国任职,却一直希望有机会“投衅而起,以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辛弃疾亲眼目睹汉人在女真人统治下所受的屈辱与痛苦,使他在青少年时代就立下恢复中原、报国雪耻的志向。另一方面,在金人统治的北方长大的辛弃疾较少受到传统文化教育,身上有一种燕赵奇士的侠义之气。

辛弃疾(1140~1207)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大举南侵,后方汉人不堪金人严苛压榨,奋起反抗。22岁的辛弃疾聚集了2000人,参加了由耿京领导的一支起义军,并担任掌书记。当金人内部爆发矛盾,金军向北撤退时,辛弃疾于绍兴三十二年(1162)奉命南下与南宋朝廷联络。归来途中,他听到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杀、义军溃散的消息,便率领50多人袭击敌营,把叛徒擒回建康,交给南宋朝廷处决。惊人的勇敢和果断,使他名重一时。高宗任命他为江阴签判,从此开始他的仕宦生涯,这时他23岁。

辛弃疾初来南方,曾热情洋溢地写了不少有关抗金北伐的建议,像著名的《美芹十论》、《九议》等,在当时深受称赞,广为传诵。但朝廷反应冷淡,只对辛弃疾在建议书中表现出的实际才干很感兴趣,先后把他派到江西、湖北、湖南等地担任转运使、安抚使一类重要的地方官职,去治理荒政、整顿治安。这与辛弃疾的理想大相径庭,虽然他表现出色,但内心却越发感到压抑痛苦。

辛弃疾豪迈倔强的性格和执著北伐的热情,使他难以在官场立足。他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早已做好了归隐的准备,并在江西上饶一带湖边修建园榭,以便离职后定居。果然,淳熙八年(1181)冬,42岁的辛弃疾因受弹劾被免职,归居上饶。此后20年间,除了两年一度出任福建提点刑狱和安抚使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乡闲居。

宁宗嘉泰三年(1203),主张北伐的韩侂胄起用主战派人士,64岁的辛弃疾被任命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这使年迈的词人精神为之一振。第二年,他晋见宋宁宗,并亲自到前线镇江任职。

但一些谏官的攻击使他又一次被迫离职,于开禧元年(1205)重回故宅。虽然后两年都曾被召任职,无奈年老多病,身体衰弱,最终在开禧三年秋天溘然长逝。

辛派词人远承东坡而近学稼轩,而从东坡到稼轩,其间的桥梁则是张孝祥。他是南渡词人群与中兴词人群之间的过渡人物。张孝祥字安国,号于湖,和洲乌江人,著有《于湖居士长短句》,存词224首。他的气质与苏轼近似,同属于天才型的诗人,作诗填词也都以苏轼为典范。一方面他学苏词的“豪”,以“诗人之句法”抒壮志豪情;另一方面则学苏轼的“放”,并兼融李白诗的浪漫精神,以自在如神之笔表现超迈凌云之气和潇洒出尘之姿。

比辛弃疾年长15岁的南宋著名诗人陆游,是辛派的中坚人物。陆游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人,有《放翁词》,收词130首。与辛弃疾将平生创作精力贯注于词相反,陆游“是有意要做诗人”。因此,他成为中国古代最多产的诗人。他词风多样,悲壮之词似稼轩,其豪放之词似东坡,其闲适疏淡之词似朱敦儒,有众家之长,“而皆不能造其极”。

女神

郭沫若(中国·现代1892-1978)

若讲新诗,郭沫若君的诗才配称新呢,不独艺术上他的作品与旧诗词相去最远,最要紧的是他的精神完全是时代的精神——20世纪底时代的精神。有人讲文艺作品是时代的产儿。《女神》真不愧为时代的一个肖子。

——闻一多

两条大河——沫水(大渡河)和若水(青衣江)汇聚在他名字里,天府之国的灵山秀水、博大精深的中国古典文化滋养和培育出一位20世纪的文化巨人、中国历史上的奇才——郭沫若。这位中国现代杰出的作家、诗人、戏剧家、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和著名的社会活动家,在历史学、考古学、古文字学、古器物学、文学、艺术等方面都有高深的造诣。这决定他必然成为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任何人都无法回避、无法抹杀的人物。邓小平同志曾说,郭沫若“是我国现代文化史上一位学识渊博、才华卓著的著名学者”。在郭沫若死后的数十年里,很多学者对他晚年的表现颇有微词,大有攻之而后快的势头。但瑕不掩瑜,纵然这位文化巨匠晚年失节,有千般错误,但他在文学、学术等诸多方面的开创性成就始终闪烁着难以掩盖的光芒。直到今天,仍有无数的人在阅读他、研究他,朗诵他的诗、上演他的戏剧。在20世纪中国史上,他是浓重而不可少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