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法律你不知道的刑侦内幕:一线警察讲段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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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不知道的杀人案(6)

吕中这么一打道回府,可就是腊月二十五的上午了。上午找赵静,赵静逛街去了,中午等她,中午没回来。再到宿舍一看,东西已经归置完了。吕中想,你想溜?没那么简单吧!前边说了,赵静讲了假话。现在看,赵静又不辞而别。当然吕中他们也查实了,发案那天的中午和下午,赵静的确没走出过洗浴中心一步,而且都有人作证。那么,咱读者也就能问了,别看赵静是个小姐,可小姐也不一定是杀人犯啊!但吕中却说,电话这边是小姐,怎么证明电话那边就不是嫖客呢?如果是嫖客,至少他就不是规矩人,不守规矩的人,也最容易以身试法。当然后来也查明了,电话那边还确实不是嫖客。要不常说刑警查案子总是山环水绕呢,这个案子也能佐证。

二十五的下午,最终确认了赵静的不辞而别。查明了赵静的老家是东北的葫芦岛,吕中他们又连夜赶到了葫芦岛。但这个赵静是否肯定是回了原籍呢?即便回原籍,是否就肯定回了自己家呢?就算是回了自己家,她家就能肯定还在原来的地方吗?如今的城市建设发展得如此迅速,不少人的身份证上也还是老地址。一脚踏上了葫芦岛,就准能找到赵静?咱还别说是赵静这么个极普通的名字,一旦打开警方的电脑,就能冲出来不止上百吧?腊月二十六下午,找到了赵静的户籍所在地。当天蹲守了一夜,她家里也没回来人。腊月二十七中午,赵静的母亲回来了。说,这孩子说是要回来,可到现在也没回来。不光是她没回来,她弟弟也没回呀!昨天我去她姑姑家,就为了让她姑姑给他们打电话,这俩孩子的电话都打不通,可把我给急坏了。

赵静的母亲很着急,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老伴走得早,俩孩子又都出门打工,好不容易盼着过年全家团聚一下,眼看明天就腊月二十八了,姐弟俩却都没了音讯,当娘的能不急?这时候的吕中也很急。毕竟是腊月二十三发案,转眼就过去了五天,而且,即便找到了赵静,线索断了又该如何?假如赵静与本案无关,那三个电话也能做出合理解释。这趟东北无功而返也就罢了,破案战机被耽误了可不是小事。所以,吕中心里着急的程度,并不亚于赵静的母亲。但是,赵静为什么敢对刑警讲假话呢?明明人家于敏没接电话,明明于敏是一早就回家了。难道她赵静就是想给刑警讲故事?想到这儿,吕中他们的信心又被坚定了。同时,细心的读者也许会发现,赵静母亲在和吕中的对话里,又多出来一个人,那人是谁呢?对啦,就是赵静的弟弟。后来我也问吕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才感觉到眼前一亮的?吕中说,最早的一亮是威海。也就是于敏的行踪被她表叔所证实的时候。又一亮是返回天津,赵静不辞而别的时候。再一亮是葫芦岛,她母亲提到赵静在天津还有个打工的弟弟,原定姐俩回家过年但眼下又没了音信。何老师您说,刑警这个行当最让咱兴奋的是嘛?还不就是现场给了咱一片黑加上一片黑,然后咱又找到了一片亮再加上一片亮吗?我说,上次警察段子在电台播音的时候,电台的责编问过我,当警察这么辛苦,待遇不高还有风险,他们为嘛还干得劲儿劲儿的呢?你猜我怎么说的?估计您跟我说的不会一样。

其实意思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变了个说法。

您就别卖关子啦。

犯罪分子害了百姓逃之夭夭,被害百姓六神无主泪水涟涟,警察千里寻踪找到了坏蛋。可坏蛋并不知道自己的末日临头啊!咱上去一拍他的肩膀:别动!警察!您这话算是说到根儿上啦!对呀,就是这一拍,那个兴奋劲儿,黄金万两都不换!读者您如果听到了我和吕中的这段对话,不一定也有和我俩一样的共鸣。这也不能怨您,毕竟隔行如隔山。假如您正有个儿子在读警官大学的话,您就把这话先记在心里。有一天,您儿子也能顶天立地地扛起案子的时候,您就这么问他,保证您不会听到第二种声音。

咱还说案子。赵静没回家,弟弟赵毅也没回家。可吕中他们也不能傻等不是?随后,当地警方布置了专人在赵家蹲守。吕中他们就奔了当地的电话局。赵家的电话记录显示,有一个可疑的电话,显然不像是赵静母亲打出的。时间正显示在吕中他们赶来葫芦岛之前。

经查,那个被叫电话的机主是个中学老师,最近刚退休。老师回忆,是赵静的弟弟赵毅打来的。赵毅想找老师要一个当年他们同班一个男生的联系方式。老师还说,我问他现在干什么了?他说正在天津的工厂打工,明明我的座机是有来电显示的啊!号码就是我们本地的嘛!这孩子,怎么还跟我编了这么个如此低级的谎话呢?这位老师提供的赵毅的同学,正在辽宁省锦州经营着一家很大的娱乐城,而且刚刚还给老师来过电话说,您怎么把我的电话给了他们呢?春节之前我这儿正忙,姐俩来了又吃又住的倒是没什么,眼看就除夕了,他俩也没流露出想走的意思。我担心他们在哪儿惹了祸,跑我这儿避难来了。

吕中向老师表示了感谢,当然也做了必要的交代,又通知葫芦岛警方接着配合蹲守。然后去了哪儿?也就不用我交代了。

吕中说,赵毅这小子就在死者桂兰家村外的一家工厂里打工。因为经常来桂兰的小超市打电话,桂兰也是远离家乡,而且婚姻又遭遇变故,现任丈夫又总是拳脚相加,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来二去地也就熟悉了。没想赵毅喜欢赌博,曾找桂兰借过钱。借了钱不还,眼看到了年关,也许是桂兰催债催得猛了些,赵毅这小子就起了杀心。行凶后,赵毅给赵静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你不是不帮我还债吗?我把债主已经杀了。第二,你真的不信是吗?不信你就来看看吧。第三,我现在就去火车站,我只等你到天亮。否则,你就再也见不着你弟了。

篇幅所限,只能长话短说。

吕中他们押着这姐俩返回的时候,正是腊月除夕的傍晚。

吕中说,汽车快到外环时,就看见咱天津上空焰火一片啊!离家越近,焰火越亮;离家越近,鞭炮越响。当时我就想写首诗,可咱文采不高。于是我打开车窗大吼,天津卫!过年好!不过我估计,谁也没听见。吕中又说。

眼下我听见了,现在也不晚。我说。

排污河里的尸体

到现在我也想说,见过单刀直入的,没见过如此单刀直入的。对我单刀直入的这个人,就是分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同时还是刑警一大队的大队长李卓清。

李队上来就问,何老师您说,现在谁还拿粮食当回事呢?这话问得我一头雾水。想想也只好说,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觉得国家领导人好像很重视粮食安全吧?见我联想到国家领导人,李队只好说,是我问得不清楚。我是想说,现在谁家里还像过去那么重视米呀面的呢?这回我懂了,现在基本没有几个担心断粮的人家了。

那么,为几十斤玉米而出了人命,您是不是也觉得新鲜?就这样,我和李队就聊开了。说明最先的单刀直入,是始于一场误会。因为这之前,我对他们分局的海林政委说过,想找几个小中见大的案子。海林政委当即回答:没问题!然后我去座谈,政委却私下给李队做了交代。所以,李队以为我事先知道他要说哪段。明明上二楼要从一楼开始的,他却直接从二楼吆喝上了。所以一开始,才就把我问愣了。

贾老爷子是安村人,虚岁八十岁了,一辈子老实本分的农民。别看老爷子年事已高,身子骨还满硬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里家外挺和睦,村里的人缘特别好,尤其对老伴儿,一个甲子都没红过脸。但就在一片金秋之后的这个早上,老爷子却失踪了。

最初派闺女找,闺女没找到。再派女婿去,才发现出事了。读者也许会问,都说七十岁不留宿,八十岁不留餐。老爷子那岁数,还能夜不归宿?这又回到李队和我的对话之初上来了,还就是因为粮食。

前边咱说过一片金秋之后,指的是地里的庄稼都收割完了,但收了庄稼还不能立马弄回家。城市人可能听不懂,但农民一听就明白。对啦,还得晾晒。这位贾老爷子是怎么晾晒的呢?简单说,就是在公路边上把玉米粒摊开,晚上归置起来,明天接着晒。因为公路离家远,晾晒又不是三两天的事,为了赶紧颗粒归仓,老爷子就在路边的树底下用玉米秆搭了个窝棚。白天出去转转,夜里在窝棚里守着。次日天亮了,回家吃早饭。

这天天亮了,老爷子却没回。闺女去找,没见人。女婿再去,发现了血迹,而且血迹也有行踪。起点在窝棚外边,随之星星点点地延续到路南。再往南奔河边,直到一个水闸附近才停下来。女婿赶紧去报信,同时拨通了110。李卓清队长他们就来了。

毕竟刑警是专业。李队掌控的一大队,负责大案、要案、命案,又是整个刑侦支队里精英荟萃的部分。很快,他们就在草丛里发现了老人的一只鞋,还发现了窝棚玉米秆上的血迹。属于老人的粮食基本没动,但西北角上的一小堆,像是曾被装进袋子里,又被倒出来的模样。再往西北的草丛里,躺着一条墨绿色的塑料编织袋,随后又发现了老人的第二只鞋。第二只鞋的不远处,是老人的腰带和一条被他时常挂在腰带上的旧毛巾。

由此,现场这副面孔的“五官”,基本上凑齐了。

直到下午三点,现场已被刑警们往返过滤了四次。他们要把现场散落的痕迹变做一种专门的语言,再通过这语言推断出现场之间的关联。假如老人被绑了或者被害了,就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被害现场和尸体这两个之间,是人背肩扛呢,还是机动车或非机动车?是一人还是两人?即使是血迹,也有动脉血和静脉血的颜色区别。如上这些,如果往细里说,您会觉得现场的工作很枯燥也很繁杂,而且太专业了,咱还讲咱的段子。

这时,一位法医指着河水说,估计第二现场在这儿。

法医所指的这条河,是一条发源自北京的排污河。因为上游经过了污水处理,水质很清爽。村民们也常用河水浇庄稼。但水质再清爽,也没达到游鱼可数的地步。李队想想觉得有道理,就说,那就下水吧。

这之前,我采访过不少法医。其中一位名叫王印东的法医给我的印象最深。王法医曾经在夏天的污水沟里打捞过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案子破获了一星期之后,身上的异味也没散尽。所以,让我至今记着他的名字。而这回不同,因为天气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河水又是经过处理的标准水,只是老爷子的尸体捞上来之后,还要在现场做出法医鉴定,都完事了,天也亮了。

就此,案情有了新进展,结论是杀人。当然读者也能看明白,是因为路边晾晒的玉米使老爷子丧了命。因为前边的段子里咱已经说了,可李队他们在发案之初,却很难做出这样的结论。

李队说,最初怀疑是交通肇事,案犯逃逸。因为老爷子半夜守在路边,过往的车辆车速都很快,附近的照明也不好,碰上哪个无良司机撞了人,又抛尸灭迹地跑了。道理也能讲得通,毕竟改革开放这些年来,大家都解决了温饱,如果就是为偷玉米而杀人,还应该具备玉米之外的其他原因才对,否则逻辑上也很难说通。

最初接触李队,给我的感觉很文雅。后来才知道他从警之初,就在分局的领导身边做文秘,后来到派出所当领导,一年后又回到文秘岗位。再干文秘两年到刑警,接着就是整整十八年,这就让李队身上还残留着儒警的痕迹。

同样的犯罪现场,儒雅的刑警和粗粝的刑警比起来,总能让人感到儒雅当中的逻辑力量。其实刑警都需要逻辑支持,但这又跟每个人的经历有关。李队说,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基层分局也都有个熟悉本地民风的长处。我们(辖区)历史上就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即便粮食短缺的年代,因为粮食而酿成的命案也不多。所以,咱才把最初的侦查方向定位在交通肇事上。唯一的矛盾点,就是那堆装进袋子又被倒出来的玉米和那个墨绿色编织袋。

我说,按说案子套着案子也不算新鲜。如果老人被汽车撞了,司机又把老人给弄远了,又有人见粮食无人看守而见财起意呢?这在当时也能说得通。

您说得有道理。开始我们也是两种思路:其一,肇事逃逸使老人丧命是一个。事后有人见财起意是另一个,两者没关联。其二,见财起意在先,盗窃被阻在后,最终老人被害。

这时,尸检的结果出来了,头面部虽有多处软组织损伤,但不是致死原因,因为老人的喉骨骨折系外力造成,再综合现场的腰带和毛巾,推断为窒息死亡。那么,老人究竟为什么被杀呢?当时的李队他们,还是很不情愿把案件和粮食联系起来。因为在众多的刑事案件里,杀了人的案犯又大多会制造一些假象以迷惑刑警们。侦查员们也很忌讳被案犯牵着鼻子走,但老人的这起案件,还确实是个例外。

很快,在现场周边走访的刑警们又“兜”上来一组重要的线索:最近这些天,附近的村里连续发生了多起粮食被盗案件,少的十几斤,多的几十斤。村民最初怀疑是附近建筑工地的外地民工所为,说他们偷走粮食去爆了玉米花。当然也有的人家丢了黄豆,但黄豆膨化之后不是也挺好吃吗?因为数量不大,也没人报案。如今出了人命,也就联系上了。

照此看来,现场的粮食如果被盗,老爷子发现了肯定制止。老爷子和盗贼起了冲突,盗贼最终下黑手。从逻辑上说,其他村民的粮食被盗,也为这起案件的初步定性,提供了证据支持。

这当中,一位在开发区工作的中年人来到现场,问,谁是领导?李队说,我是。他说,我给你们提供个线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