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说的这些话,正是指张凯曾经在阳台上救了他。就为这事,张凯的胳膊还被铝合金窗子给划了个鲜血直流。而且,赶巧女孩儿父亲的脾脏不好,又是医学上常讲的那种病理脾。一旦摔下来造成外伤,就可能造成脾破裂。假如体内失血过多,外观上又不易察觉,就有生命危险。从这个角度上说,张凯他们是抓了嫌疑人。但是,张凯他们也救了嫌疑人的命。
所以,女孩才想着要帮张凯他们破案。这样既能帮着父亲戴罪立功,又能就此感谢张凯的救命之恩。
女孩提到的那位林叔,是她父亲一个老朋友,就是这个姓林的动员了女孩父亲,一起在原籍借了不少外债,买回了造假机器再到天津来发财的。也许您会问,那个林叔本来是女孩父亲的老朋友。女孩为嘛还要举报这个父亲的老朋友呢?难道只是为了救父亲?或是为了对张凯报恩?
事后张凯也对我说,不是有句话说过吗?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我说,这好像是一句流行歌曲的歌词吧?张凯说,对啦,就是一句歌词。这个女孩想立功,因为她从骨子里小看了咱刑警,当然也小看了她林叔。
原来,女孩跟随父亲来天津之前,就已经见过了不少因此而发了横财的乡亲。这才毅然退了学,跟着她父亲北上天津的。别看她年纪不大,但是她相信,只要认真地模仿那些人的成功做法,自己家也能住上三层楼,也能在银行里存上一笔巨款。只是没想到,他们的美梦竟如此短暂。所以,当她跳下二楼撞上刑警的第一感觉就是有人告密。而告密的人究竟是谁呢?她就怀疑是那位林叔。当然她不可能知道是那位孕妇私下里揽了个私活,才把他们的窝点给彻底暴露的。
当时的女孩,就是一门心思地认准了林叔。她想,你林叔向警察告了密,该算你不仁在先,而我不义在后。既然你敢让我们家吃官司,我家就也可以照方抓药地让你也进来!您看,现在的女孩有多厉害!但是张凯却对我说,我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她。您想,敢对咱们刑警编瞎话,还想进来陪她老爹的孩子,她能简单的了吗?
我说,普通女孩要是看见你们那阵势,恐怕早就吓得没魂了。
张凯说,就是!这个小女孩,还就是个人小心大。
后来也确实就证明了张凯的判断。张凯最初打过的那两个电话,开始是个老女人,后来又变成了小女生吗?其实那个人,就是这个女孩。因为,她也不满足于自己只当个操作工,而是自己抽空也在墙上涂了一些造假的联系电话,如果有业务,她也单独做。光是这样存下的私房钱,已经就不止几万块了。小小年纪,如此诡诈,您肯定没听说过吧!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张凯总结的经验,您拿来就可以直接立功。
张凯给我的最初印象,的确是个很有些哲思的小伙子,话不是很多,语速也不是很快,但他绝对没废字。我当电视记者时举过几年话筒,有些被访人总是“嗯”、“啊”、“这个”、“那个”的,说话时常带着不少零碎。举着话筒我就想,这些都该在后期编辑的时候把它们减掉。如果碰上个干脆利索,几乎一个废字也没有的被访对象,我又总是先从心里佩服,后期编辑也会特别省事。眼前的刑警张凯,显然属于后者。
张凯说,做假证可以暴富,但是也要前期投入。光是一个专门做假公章用的机器,没有十几万是拿不下来的。不少人走上犯罪道路之初,就已经在原籍欠下了巨额债务。
也正因为张凯缴获了这些作案工具,才一次又一次地激发出灵感,他的哲学思维也就一次又一次地发挥了作用。
先说制造假公章的机器。
张凯当时就想,这种机器被他们搬进窝点也许并不困难。不知内情的,顶多会认为这是谁家又添了一件新家电。但这种机器的耗电量却大得惊人。张凯仔细研究过使用说明之后,就觉得自己的破案路上又多了一条腿。比如您进楼门看电表,只要谁家的电表后半夜还在那飞快地运转,而且单位小时在XX度以上的,马上就可以把这家列入侦察范围。这是条件之一。
但是光看电表还不足以抓人。再说窝点位置。
造假窝点的位置,一般会选在城乡结合部的居民小区。也许您会说,偌大的天津市,这样的小区还不得上千个?但是,一个小区里有两处以上的XX省人租房住,同时有两套房子又是紧挨着的,赶巧了用的又是一个身份证做登记的,也可以列入侦察范围。就成了条件之二。
那么,只有电表和租房这两个条件,就能去敲门调查了吗?显然还不够。还有条件之三。
造假机器既然大量耗电,耗电势必会伴随大量的散热。比如咱们普通居民的家用空调。您在屋里享受凉风,室外机是不是正在散热呢?而这些人一般都会把散热的通道,跟楼里的公用排烟口接上。这在楼里发现不了,而在楼顶上却不难发现。如果有人没把散热装置接在公用排烟口上,而是接在了厨房的窗户上,那么您用儿童玩具的那种望远镜也不难看清。如果他敢把散热出口设在卧室的窗子上,那几乎就相当于不打自招。这就是条件之三。
此外,还有永远密闭的窗帘,又是清一色的加厚遮光材料;屋外电表飞转,外观却是一团漆黑;垃圾道或垃圾箱里,时常可以发现堆着铜板纸的下脚料等等。
以上这些条件要是凑在了一块,还用张凯他们这些刑警们打电话、交定金、分几组、搞跟踪吗?读者您不就把他们给拿下了吗?当然您也别亲自上阵。毕竟警察是打击犯罪的专门力量。咱老百姓可以举报。据说举报查实了,还有一笔丰厚的奖励呢。
所以我要说张凯这小伙子有哲学头脑。其实哲学也就是个寻找规律的科学。把规律找着了,事情也就简单了。张凯之所以能屡建奇功,凭的就是这头脑。
咱再说那个女孩。
女孩拿着父亲写好的纸条想找林叔,但她并不知道林叔的具体地址,只知道一个大致的范围。女孩到了那个地处环城四区的一个小区门外她才发现,这天津市也确实太大了。一个居民小区里,至少能住下她们原籍一个乡的人口。她在小区里转悠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个和她林叔外貌相似的外地人。可是孩子救她老爹心切啊!于是就用公共电话拨了那位林叔的手机。手机是拨通了,但就是没人接,把她急得够呛。因为急得没办法,只好回来找张凯。
张凯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女孩说,我想拿走我父亲的手机。女孩的理由也很充分。她林叔是个老板,本地电话他肯定是不会接的。如果是父亲的电话,他就有可能会接。
张凯觉得有道理。张凯也想,机器设备都收缴了,女孩再想重操旧业也不可能了,就把手机给了女孩。没想这女孩当着张凯的面就拨了电话。没过一会儿,电话又被回拨过来了。林叔听了女孩的哭诉,就约她在市中心的一家快餐厅见面。女孩挂了手机对张凯说,叔叔您是不是正想派人跟我去抓他?
张凯说,不是你要主动立功吗?
女孩说,您要是在快餐厅里抓了他,而他不交代具体地点怎么办呢?
我们会有办法的。
可是您正在想办法的时候,他要是跑了该怎么办呢?
有那么快吗?
我们来天津之前就说好了,如果有谁忽然联系不上,其余的人就立即转移。
你们的动作能比我们还快吗?
反正您要想让这件事万无一失的话,最好还是等我消息。
后来,女孩在登上返回原籍的火车前也对张凯说过,当时的想法就是两个:一个是确保自己的立功能万无一失;另一个也担心张凯他们在现场直接抓了林叔,她戴罪立功的成色也会减少。
张凯被她说服了。女孩这才心满意足地去赴约。当然她不会想到刑警们已经跟在了身后,而且不止一组人马。
张凯后来对我说,咱干刑警的,怎么也不能让别人牵了鼻子!
我说,其实这也是对女孩的保护,属于善意的谎言。
随后,张凯又派人找了一处公用电话,一遍一遍地拨打那个林叔的手机。如果不接,就接着打;如果接了,就说打错了,对不起。然后再找一处公用电话,还是不断地打。
张凯看见我疑问的目光就问,您没听明白?
我说,不太明白。
就是要给林叔那小子的电话给打得没了电。
我还是不太明白。
手机没电他就没法和女孩联系,没法联系他也就无法改变接头地点了。
前边说过,林叔是不接本地座机的,但是没法拒绝有本地座机主动打给他吧?很快,林叔的手机就没电了。见了女孩之后的林叔说,接电话就知道你爸出事了。这次我给你带了三万块钱,你赶紧回家吧。然后就借口上厕所开溜了。
女孩在快餐厅里急得想哭。张凯却端着两杯饮料过来说,别着急,这次还算你立功。说着便摘掉了长发飘飘的头套和唇边的一撮小胡子。女孩惊讶地说,张叔叔!亏的您也来了!
当晚,跟踪的队员来电话说,电表转得够快,窗帘符合标准,排风温度足够,租住人的原籍也是XX省。而且,垃圾箱里的东西也对路。
张凯在电话里高声断喝,办他!就现在!
有了上回的经验,张凯他们这回就变成查煤气的了。敲门,谁呀?查煤气。不欠煤气费啊?不欠费就不能查设备吗?我们天津历来就是这样的,查设备也是为了你家的安全啊,看来你们不是本地人吧?随后,门里嘀咕了好长时间,才把房门开了一条缝,还没看清人模样的时候,外边的人可就冲进去了。
得!又是机器一台,图章几大筐,证书堆满了半间屋子。没说的,走吧。什么罪名呢?都一样,伪造国家政府机关印章罪。
那位被捕的林叔还问张凯,约我见面的那个朋友的丫头,是不是你们的卧底呀?
张凯说,还有人怀疑你是我们的卧底呢。你就别多想了。因为你们内部就互不信任,也不知道你们究竟还信任谁呢?
林叔说,我们造假就是骗取信任。所以,我们弄来弄去的,也不知道应该信谁了。
张凯说,你们肯定相信一样东西。知道是什么东西吗?林叔摇了摇头。张凯又说,你们信钱,没错吧?林叔只好点了头。
从这之后,张凯他们又连续打掉了十几个造假窝点,抓获了几十个犯罪嫌疑人。张凯也因此立功、受奖,走上了主席台。
段子的最后,再给您添一个花絮。
开头咱不是介绍了那个一眼就识破了张凯是警察的业务员吗?后来也被张凯他们弄进来了。开始听他说话,张凯就觉得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后来缴获了此人的手机。一查,还就是当初的号码。这可好,常赶集没有碰不上亲家的吧?但张凯却没跟他挑明了。我问张凯,你怎么没跟他挑明了呢?张凯这会儿才操着一口纯正的天津话说,嗨!咱还说嘛呀!那回不是咱们走的麦城吗?
消失的“女上司”
据案犯魏达人交代,那个自称叫李菡的女人,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举止温婉、身材适中、皮肤雪白、两眼放光。老话不是说“一白遮百丑”吗?何况李菡的模样长得本来就不错。让人奇怪的是,魏达人和这位李菡女士同居了半年多,却只知道她名字叫李菡,其他的一概不知。这话您信吗?不但您不信,也许地球人都不信。但是,魏达人就是这么交代的。而且信誓旦旦地摇晃着自己的手铐说,我都这样了!还有必要为她做隐瞒吗?
魏达人还交代,同居以来也从没见过李菡的任何有效证件。两个人不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通电话。他们之间的所有的业务都靠网络,最多也就是在网上传递个小纸条。至于李菡是否结过婚,魏达人也不知道。但她肯定生过孩子。因为李菡的小腹上有一条剖腹产留下的刀疤,跟魏达人媳妇身上的刀疤如出一辙。
魏达人被刑警张春他们给抓了,李菡却跑了。所以,张春提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依然很气愤,本来健康的脸色也有了变化。
张春说,何老师您就等着,我早晚得抓了这女的!为嘛?就因为她害人不浅啊!
先说那个魏达人。
魏达人是西北一个老牌军工企业的工人,四十多岁了。就在他前脚中年下岗,后脚又中年丧妻的那天夜里,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打进了他家。
哦,您好李总。真不好意思半夜给您打来电话。
你电话打错了吧?魏达人有些懊恼。
不是李总家的电话吗?哎呀,真对不起。对不起啦。
没过几分钟,电话又响了。来电显示,还是刚才的号码。
请问是李总家吗?
我说过你电话打错了。魏达人有了几分愤怒。
啊?电话号码没错啊。不应该吧?
怎么不应该?你就是打错了。有病啊?魏达人愤怒了。
张春问我,您听着像是讲故事吧?可的确就是真的。也不知那个女人用的什么妙招,当天就把这位老哥给忽悠蒙了。他们竟然在这个半夜打错的电话里,一直聊到了天亮。不但如此,这两人还天南地北地来到了咱天津见面。就在当天晚上,两人还就租了房子住下了。对,就是同居了。您说怪不怪?
读者一定会问,一对陌生的成年男女,就凭这么个拨错的电话,也能发展成这样?您要是不相信,我还真是无话可说。
我当警察的时候,也遇上过不少类似的现象。比如地下六合彩,上线大多来自中国香港,但也有人为了避重就轻,而编造一个假上线。我记得那个案犯说,他和他的上线是在酒吧认识的。那人的身高多少,体重如何,性别是男是女,年龄大小,编的就像真事似的。又比如结伙寻仇,案犯交代称几个打手都是他花钱从迪厅里雇来的,完事就各奔了东西。当然最终还是查实了,证明了案犯在撒谎。所以,最初我也怀疑过这个过程的真实性。
张春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怀疑。就说,后来我们也查了,这个名叫李菡的女人从认识魏达人开始,就做好了随时开溜的准备。魏达人跟着她,也就是混了半年的吃喝。李菡用人确有高招,绑上魏达人把传销干了半年多,最后却卷走了上百万的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