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草根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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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魔幻信使

陈鹏回到宿舍,见没人在,就赶紧锁好房门,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颤抖着手打开。

他是个快递员。今天到新丰大厦送货时,看到地上有这么个信封儿,就悄悄摸摸地捡了回来。看那样子,像是装了厚厚一沓子钞票啊。

但当他打开信封时,却不觉失望透顶。信封里装着的,竟是一沓空白的红格信纸。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却发现最后面的一张纸上写着几个字:翠花病了,翠花病了。

陈鹏心里一惊。他的老婆就叫翠花。他出来打工,翠花就留在乡下照顾父母。为了节省电话费,他们也不经常联系,有重要的事情才发个短信。可这两天,翠花并没给他发短信啊。他马上给翠花发了一条短信:翠花,你还好吗?

翠花的短信还没回来,却有人敲门。他忙着开了门。小老乡童仁拉着一个陌生中年男人进来了。童仁看他在,忙着给他们两个人做了介绍。原来,这个中年人名叫高敬东,也是他们一个县里的老乡,跟童仁有些亲戚关系。高敬东在城里混得不错,人五人六的,跟陈鹏他们唠了两句闲嗑,就把话题转到他们的工作和收入上。

陈鹏和童仁都是普通的快递员,一个月工资两千块,再扣了伙食住宿,所剩无几。高敬东一听就直摇头,拍着大腿说:“让老乡混成这样,那是我高敬东的耻辱啊。这样吧,我马上给你们一个发财的路子。愿不愿意走,那可在你们了。别回去跟老乡们一说,认识我高敬东,我却不肯帮你们,眼见着你们受穷啊。”

童仁忙着说:“大哥指点给我们的路子,我们当然愿意走。谁跟钱有仇啊?我做梦都梦到挣钱呢。”陈鹏也忙着附和说:“是啊,是啊。”

高敬东就凑近了他们,说眼下还真有一条发财的路子。他看中了宋家营镇的一处门面房,他负责租房和经营,陈鹏和童仁只要去给他照看店面就行了,他保证发给每个人每个月五千块。童仁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拉着陈鹏就去看房子。

三个人刚一出门,陈鹏的手机就响起了短信提示音。他忙着打开,见是翠花的短信:我肚子疼得厉害。陈鹏忙给她回:快去医院!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翠花是那种很坚强的人,有点儿头疼脑热的,扛一扛就过去了,轻易不肯说给他听,现在说给他,肯定是很严重。陈鹏返身回到宿舍,把自己的存款全都揣进兜里,一边往车站跑,一边给主管打电话请假。

童仁一个劲儿地喊他,他连头都没回。

颠簸了半夜,凌晨两点多钟,陈鹏这才回到镇上。这一路上,他又给翠花发了好几条短信,问她怎么样了,还说自己正在回家的路上,但翠花却再也不回他了。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深更半夜的,找不到回村的车了,他只好迈开大步,朝家里飞奔。过了一个多钟头,他这才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却见家里漆黑一片。他正要敲门,却听到西厢房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唉哟——”正是翠花的叫声。

他越墙而入,撞开房门,却见翠花正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他忙着背起翠花,一路小跑,赶回到镇卫生院。大夫一检查,说翠花得了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动手术,再晚一会儿后果不堪设想。陈鹏签了字,忙着把翠花推进了手术室,他这才瘫坐在长椅上,心里万分庆幸。

翠花醒过来,惊诧地问陈鹏,他怎么忽然回来了?陈鹏忙着说,他收到了她的短信,确信她有病,这才急着赶回来的。翠花一愣,说自己没病,更没给他发过有病的短信,是后夜忽然疼起来的。陈鹏拿出手机,把那条短信给她看,翠花惊得嘴巴大张着,好半天合不拢。他再看翠花的手机,竟没有接到他一条短信,也没给他发过短信的记录。他也不觉暗暗心惊。

七天之后,翠花出了院。

陈鹏安排好翠花,又返回城里上班了。

他赶回宿舍,这才发现童仁已经搬走了。他忙着拨了童仁的手机,童仁接听以后告诉他,高敬东果然够意思,让他去看店面了,每个月五千块。只因为跟陈鹏联系不上,又不能等下去了,只好又雇了一个人,现在那个店面已经不缺人了。童仁把高敬东的电话号码给了他,让他找找高敬东,看看高敬东手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好工作。陈鹏就给高敬东拨过去。

高敬东一听是他,很热情。陈鹏说了自己想找份好工作的事。高敬东说他想扩大经营,会买几台车,缺司机,让他早日去学个车本儿,到时候就好用了。陈鹏忙着应下来,找到驾校一打听,学费要四千多,他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就先放下了。

下午,他到一个小区去送快递。走到半路,忽然下起雨来。他怕淋坏了货物,忙着脱下雨衣,把货物给包上了,自己就淋着雨。赶到那家时,他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打开包裹的雨衣,货物却好好的,一个雨点都没淋上。那家的男人很感激,连着对他说了几声谢谢。

陈鹏往回走。刚到一楼,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他:“送快递的叔叔,请你等一等。”他站住了,扭头去看,却见一个小男孩儿正下楼来。那孩子也就三四岁的样子,白白胖胖的,胸前系着一个红花的肚兜,赤着莲藕一样白嫩的手臂和腿,梳着一个朝天辫,眼睛又黑又亮。就像年画上的喜兴娃娃,一看就让人喜欢。他不觉笑着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小男孩儿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信封:“谢谢你保护了我的玩具。这是我送给你的谢礼。”他不觉更笑了:“我们不许收谢礼的。要是收了,就给被开除了。”小男孩儿说:“别人的不能收,我的却能收。”说着,他就把信封塞进陈鹏怀里,然后上楼去了。

陈鹏打开信封,却仍是一沓空白的红格信纸。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只在最后面的一张纸上写着几个字:翠花……翠花……翠花后面那几个字,却模糊不清!

陈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确信,这封信和前些日子接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样。前面那封信那么准,这封信也是要告诉他什么。他是那么爱翠花,容不得翠花有一点闪失。他返身跑上楼,又来到那家门前,敲开了房门。开门的还是那个男人。陈鹏举着手里的信封说:“我想问问你家孩子,给我这个信封是什么意思?”

男人愣了愣,这才苦笑着说,他家根本就没有孩子。他跟老婆结婚十几年了,还是没孩子,家里一片凄冷,过着都没意思了。陈鹏描述着刚才那个孩子的模样,问他们该是谁家的孩子。男人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这楼里的孩子他都认得,却没有陈鹏说的那样的。现在这年头儿,还是谁家孩子穿肚兜啊?别是陈鹏眼花了吧。陈鹏却摇了摇头,说不会错。

陈鹏告别男人下了楼,心里却总惦记着那个问题。这个小娃娃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翠花……翠花……翠花又会出啥状况?翠花刚做完手术,身子正虚着,可地里正是用人手的时候,她不会虚着身子下地吧?陈鹏忽然给了自己一拳。明明知道她跟前离不开人,还要跑到城里来挣钱,你这是爱她吗?陈鹏跑回公司就辞了职,收拾好东西,搭上车就回了家。

半路上,他接到了高敬东的电话。他刚一接听,高敬东就急不可待地说,他又找到了一份新工作,问陈鹏愿不愿意去做。陈鹏说他家里有事,他得赶紧回老家。高敬东直说可惜,这份工作月收入六七千呢。陈鹏谢过了他,挂断电话,拿出那封信来看,却见信上一个字都没有,那两个“翠花”全都消失不见了!

陈鹏赶回村子的时候,又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村子里一片安静。

他来到自家门口,正要敲门,脑子里忽然一动,想跟翠花开个玩笑。他就给翠花发了一条短信:我明天一早到家。翠花很快就给他回了一条:好。他正想去敲门,却听院里房门一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忙着躲到一旁。

却见翠花开了街门,大步流星地走出去。陈鹏心里一怔:翠花接到自己的短信就往外跑,这是什么意思啊?他蹑手蹑脚地跟上来。翠花走得急,天又黑,她也没有发觉。

片刻之后,翠花来到了卫生所,敲开了门。开卫生所的是秀秀。秀秀一见翠花,就忙着问道:“翠花姐,你哪里不舒服啦?”翠花说:“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来拿些避孕药。我家陈鹏明天一早要回来。”秀秀就带着翠花进了门。

陈鹏却不觉大吃一惊。原来翠花一直在吃避孕药呀,怪不得她总是不怀孕,自己一直没当成父亲。他凑近了门缝,却听秀秀正在劝她:“翠花姐,总吃避孕药也不好。万一药效太大,将来也怀不上了,那不麻烦啦?”翠花叹了口气说:“我哪还看得到将来啊?你看他,一年到头不回来一趟,我嫁给他,跟嫁给个木头人有什么区别?我刚动完手术他就走了,把整个家都丢给了我。我不光要照顾这个家,还得管着田里的庄稼,累得要死,却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这日子过着没意思,过不过得下去还再说呢。”秀秀也不知道该劝她什么,只有跟着她叹气。

翠花买完避孕药出来,陈鹏一下子给她跪下了:“翠花,我以前真混啊,把你丢在家里受苦,自己跑出去挣钱。以后,我死活都要跟你在一起,是穷是富,咱都不分开了。”翠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了他,流下泪来。陈鹏夺下她手里的避孕药,仍到一边。

那天晚上,他们说了一宿情话。

早上,陈鹏非让翠花躺着多睡一会儿,他要起来去给翠花做早饭。翠花哪肯。两个人就在那里挣,结果把翠花的枕头弄到了地上,露出下面压着的一沓信。陈鹏一看到那红格子的信纸,心里先就抖了一抖,忙着捡过来看,一看就明白了,原来都是他当年写给翠花的情书。

当年,翠花也是村里数得着的漂亮姑娘,追她的小伙子多着呢,陈鹏就是靠着这些情真意切的情书把她打动了,赢得了她的芳心,把她娶进家门。翠花这才说,她寂寞的时候,真想离他而去,就是这些情书,她才留恋着两个人的感情,没有走开。陈鹏从他的包里拿出那两封信,信纸竟是一模一样。他猛然想起,自己结婚后,就不再写情书了,剩下了两本信纸啊。

他把这两封信和那些情书放到一起,正准备放回床头,却见下面一张信纸飘落下来。他忙着捡起一看,却是一幅画,正是那个小男孩儿,开心地笑着。

一个月后的一天,陈鹏带着翠花到镇卫生院去检查,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位打工的朋友,脸上和身上缠着很多绷带,忙着问他是怎么回事。

那位朋友说,全是高敬东害的。原来,高敬东是个偷油贼。他看那间门面房下面有输油管道经过,就高价租下来,偷偷在油管上钻了孔,夜里偷装到车上运走,高价卖出。时间一长,屋里的油气含量超标,发生了火灾。童仁被烧死了,他被烧成重伤。高敬东事情败露,被公安抓起来了。他没钱在城里治病,只好回来了。

陈鹏暗暗心惊。第一封信告诉他翠花病了,他才回了乡下。第二封信让他找翠花,他才谢绝了高敬东的邀请。不然,被烧死的很可能就是他了。

这时,翠花满脸含羞地跑过来,悄悄告诉他说,她怀孕了。陈鹏激动不已,忙着抱住了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翠花幸福地笑着。

几个月后,他们生下了一个男孩儿,白白胖胖的,穿上小肚兜,露出嫩藕一样的胳膊和腿,像极了那个送信的小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