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宓珺
14308100000006

第6章 白象城(中)

电车已经走到了一个小村庄,是的,就像我想象中贫困的村庄,和清新自然一点都沾不上边。这里没有铺路的石砖,地上干脆就是黄土,伴随着细小的砂石,我甚至都能看到人们走过时扬起的一大片尘埃。这里的房屋挺原始,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它们确实在一瞬间让我想起了金色的麦田——屋顶都是麦秆!墙是石头的,倒是打磨得比较平整。路面坑洼不平,电车摇摇晃晃,走得十分艰难。鸡在这些房屋前悠然散着步,狗也好嫌弃空气中的尘土,砸吧了两下嘴,似乎把准备好的哈欠生生憋了回去。我注意到了,这里没有专门的车道和车站,只剩下一个快要变成黑色的站牌。“这可不好,回去向公交部门请愿吧?”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克里斯蒂娜说,“你们会支持我的!我真的庆幸自己来到了达亚,认识了你们这些好人!”

他们真的是好人,他们好好爱着这个世界和一切美好的东西。我们之间没有欺骗与不必要的顾虑。他们善意的笑脸如花绽放,和康桥下潋滟的河水一齐在我心间闪烁着。

“珺,不要再打字了好吧?”回忆中响起妈妈严厉的声音。

“妈妈,中考都结束了,您不是说过,中考结束了就可以让我好好写小说了吗?才刚放暑假,三个月的暑假呢。”我有些着急的辩解着。我真的害怕失掉这种空灵澄澈的感觉,当我自由翱翔在自己的思想中······

“高中的书马上就到了。对了,你今天和同学出去玩,只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我的心忽然疲惫的无法发怒,只有眼睛在发酸,我用手捂住它们,原来只是流出了眼泪,并不是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看啊。

人总是在欺骗的啊,人为什么要欺骗呢?

我拎着行囊站在一大片法国梧桐的阴影下,这是在我上过的高中大门前,才发现高中里的人都走完了,走散了;才意识到我正要赶往机场,飞往英国。在家门口,妈妈提出要送我的时候,我竟大哭起来。

“你抓了我这么多年还没抓够!”我把这句话冲她喊出。我说了,不,喊了什么我当时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现在它扒着我的大脑不肯被扔出去,真可怕。

当我即将登机时,我发现我恨我的故乡,我所有耻辱的、心酸的记忆她都见识过,一草一木都会让我咬牙切齿,但我却是最后一个登机的,我在飞机下徘徊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踏上一只脚,却又迟疑的回头看了看那故乡的天空,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万种心思无处托,愤愤的我不知该如何抵挡它们,直至独自在角落掉着眼泪癫狂。

然而,与记忆中的故土相似的小小细节都会让我偷偷一笑,一些柔软甜美的东西又涌上心头。

唉,我总感觉我有一天会精神分裂。

好了,我们还是在电车上。

克里斯蒂娜抬起她澄澈的眸子真挚地看着我,柔声说道:“我也很庆幸见到了你,见到你仿佛就能看到那美丽的东方古国,你的温暖的笑容和黑宝石般的眼睛难道不就是令人向往的珍宝······等一等,司机先生,我们要下车了。”汽车已经停稳,在发黑的站牌前,克里斯蒂娜拽我下了车,她左右环顾了一下,便毅然拉着我走进了两个房屋间的一条小巷子。

“真是有古典韵味的地方。”我嘟囔着,目光从脚边的小水沟和木窗边翠绿的芭蕉叶上扫过。紧闭的大门上还保存着雕刻成兽头的门环,卖奶酪的破败的小车被堆在巷子里,上面有一块木牌上写着“奶酪”。“蒂娜,蒂娜,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拿出歌剧中的腔调。

“于连啊于连。”蒂娜回过头来冲我嫣然一笑,珍珠垂在鬓角旁,“告诉我你故事中的谜底,郴江已经与郴山相爱,为何他还要离开郴江,去往潇湘?告诉我啊,于连,为什么。”

我有点愣住了,我曾把秦观的《踏莎行·郴州旅舍》改成英文小故事抄在黑板上,同学们表示很有意思,但却很难懂,克里斯蒂娜一直都记着?“我不知道,蒂娜,对不起,但是人人都有他的理由,他的难处。”

为谁流下潇湘去?

克里斯蒂娜的眉毛紧锁,眼圈红了起来:“郴山再也不回去了吗?”

“他怎么能不回去呢?”我一向不大喜欢女生这些无缘无故的情绪,如果她对我坦诚一些,不是扭扭捏捏的,那倒另当别论。

“于连,学期的第二年已经要过去了,可是我们还没有······相爱,于连。”克里斯蒂娜紧攥着我的一只手,把脸贴上去,我感到眼泪滴落在上面,流下,皮肤有些发痒。

“我害怕你回到中国,可是我能怎么样呢?你爱她(中国),我无法拦住你。”她哭了起来,泪如泉涌。我紧紧抱着她,心里乱作一团。

我的真心此时却飞走了,我怎么也觅不到它的踪迹。不爱?感觉对不起这个小小的仙女。爱?我爱她吗?我懂得爱吗?我付出过爱吗?我值得被爱吗?我有资格爱她吗?

爱,我们都热爱艺术与自然,我们有一样的灵魂。

爱,她是这样美丽可爱。

你应该如何去呵护她?不对她变了心?

我不知道。我在接受自己灵魂的拷打。

“叫我‘珺’吧。”我吻了一下蒂娜柔顺的卷发,怜爱地刮了刮她的面颊。她抬起头来,湛蓝的大眼睛充满信赖地盯住我,脸上泛起一大片绯红,再次把头埋在我胸前。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还记得你说珺是美丽的宝玉?”我们挽起手并肩走在空气变清新了许多的小巷上,她再次变得兴致勃勃了,我的阴霾与不适也一扫而光。流水与草木都散发出了淡淡的芳馨,流水的淡雅,草木的灵动。

心中奇特的浮现起这样的场景,道林格雷的画像的脸上涂着红与黑两种颜色,冲我微笑了一下。我打了个激灵,浅握住蒂娜的手。

哦,于连。

忽然间,我们都愣住了,因为一条明显泰国风格的白色长廊出现在我们面前,装饰着碧绿的藤蔓。入口两边各有一只白色的小象,谦卑的垂首,娴雅的形态,惟妙惟肖。

“蒂娜,你抖什么,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哈哈哈·····”我看着蒂娜满是严肃的小脸,竟没心没肺的笑了出来。低下头,轻轻扳过她的下巴,在迷人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之后我的脑子里闪过10种模样作为事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