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美国电影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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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当代好莱坞(1990-2005)(16)

索德伯格这次选择的是犯罪题材,但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艺术风格,而落入犯罪这一类型片的俗套。影片中多半是晃动着的特写镜头以及写实的枪击场面,而且还有意让画面看上去有一种粗糙的质感,这一切反倒使影片给人一种性感、幽默、充满活力的感受,引人入胜。

影片的开头,杰克抢劫银行后从银行出来,有一个跟着杰克的横移镜头。为了追求自然真实的效果,并没有将眩光处理掉。接着,有一段杰克和两个囚犯的对话镜头。从这个镜头可以看出,索德伯格的电影空间观念是开放的,没有传统的构图概念,镜头自由地推拉。再看巴迪的人物出场,当面把一位女士的车偷了,这是很典型的带戏出场的镜头。洗澡幻想的镜头,自然剪接,没有用“溶”等技巧性剪接,这是比较现代的拍摄手法。最后的枪战场面处理,真实而突然,有别于传统枪战的处理。索德伯格的创新精神是很值得电影人学习的。

《永不妥协》讲述的是一个不走运的单身母亲和一个污染环境的大公司毫不妥协进行斗争的故事。索德伯格用了一些别出心裁的手段成功地塑造了艾琳这个人物。

首先,在人物造型上,索德伯格让茱莉亚·罗伯茨穿上紧身衣和超短裙,使艾琳成为一个性感美女的形象,和传统的那种为民请命的人物形象形成强烈反差。这在影片第一场戏中就给人以强烈的印象,摄影机把镜头对准艾琳,大特写、特写、近景、中景,从不同的角度来展示艾琳的性感和美丽,尽管她只是坐在那里,被动地接受应聘问话。这个性感的特征始终贯穿始终,并且艾琳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喜好而改变自己。有一场戏,律师埃德让艾琳找出他需要的档案,顺便问她为什么不和女同事们一起出去吃饭,艾琳回答:“我想我不是她们喜欢的那种类型。”埃德于是劝她改变自己的服装风格,要合乎大家的习惯,艾琳非但不听,反而反唇相讥:“你最好别打那些难看的领带了。”后来,埃德因误会开除了艾琳,又让她重新上班,为自己对艾琳的误解道歉时说到:“你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一天到晚寻找作乐的人。”艾琳马上说:“如果按这个标准来看,你大概从不做爱了。”仅从这个侧面就可以看出艾琳我行我素、锋芒毕露的个性和自卫的本能。这样一个性感的形象在调查工作中也帮上了忙。埃德曾问艾琳:“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大摇大摆走进去为所欲为?”艾琳回答得简单干脆:“因为我有大咪咪。”

其次,索德伯格讲故事详略得当。比如,开始艾琳被汽车撞了。律师埃德在办公室里对艾琳说:“说说事情发生的经过吧。”下面切换艾琳的特写,她正陈述事发经过,但已经换场了,换成法庭了。在让艾琳倒霉的同时,索德伯格没有忘记展示艾琳独特的性格特征。无论她收到罚单,还是打官司输了,她总是脾气暴躁,大发雷霆,满口脏话,说话尖酸刻薄。她的官司输掉就是因为她在法庭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破口大骂而造成的结果。赋予艾琳这样的性格可以使她更加真实,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生存状态,也正因为她这样的性格,才使得艾琳在后面的调查中和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受害者很亲近。索德伯格没有用感伤的调子来看待艾琳,正相反,观众在艾琳身上看到一种力量,也正是这种力量最后使艾琳走向成功。

再次,对人物动作的准确把握和处理手段的节制是索德伯格在这部影片中的特点。动作就是人物。只有给人物赋予强有力的动作,才能更好地塑造出独特的性格。影片开始并没有让艾琳介入到错综复杂的案件中,她还在为自己的生计和官司而苦苦挣扎,等到她强行进入埃德的律师行工作时,她才开始接触到这个案件。当她兴致勃勃进行深入调查的时候,埃德辞退了她。这时,导演安排了一场戏:艾琳沮丧地回到家,看见乔治(刚认识不久为她照顾孩子、对她又有爱意的邻居)正在为她修水管,艾琳抱怨他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就蹲下来收拾,突然发现一只蟑螂,她一边追打蟑螂,一边大发脾气,咒骂自己的生活。这个细节动作的选择十分精彩,它表现了艾琳对自己生活的失败而沮丧,甚至连发火都找不到对象。这是整部影片中艾琳心理上最脆弱的时候,因为她最后的孤注一掷也失败了,于是也就有了下面她向乔治的表白:“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天啊,我以前还是维奇塔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邻居是个他妈的选美皇后,我的后冠还在呢。我以为自己会有一番作为,证明我也是很重要的。”这个表白也很重要,后来乔治要她在自己和工作中选择时,艾琳没有放弃工作,因为她第一次感到被人需要,证明了自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再如,记得下600多人的电话号码,听说女儿说话时感动地哭……艾琳的这些细节动作都很好地塑造了这个人物。

选择准确的精彩动作固然重要,但动作的动机更要明确清楚,否则好的动作也不会起到应有的效果。索德伯格让人物的行动目的十分明确,而且不断发展成长,从而让人物的性格也成熟圆满起来。刚开始艾琳只是为了工作而去调查,但是后来有一件事促成了艾琳的转变。艾琳看到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得了绝症的样子,她开始还和小姑娘说着俏皮话,后来她默默地看着小姑娘。导演用了两个近景推成特写的镜头表现了艾琳感情的变化。接下来,导演安排了艾琳一个人默默开车的镜头作进一步强调。下一场戏,她就建议控告大公司,这时艾琳才开始自觉为民请命。人物的动作动机十分明确,每向前走一步都十分扎实。

另外,影片中精彩的台词也给人物的性格添色不少。索德伯格的每部电影都有所创新,一直在视听语言上不断探索,但在这部电影里,却一反原来先锋前卫的形象,朴素踏实,对技巧的运用十分节制。索德伯格更侧重于对人物性格的塑造,不断深入探索人物内心,一切以人物为主。技巧只是表面的东西,如果没有扎实的人物作为基础,技巧就会成为华而不实的炫耀。

在《毒品网络》中,索德伯格就利用电影独特的在有限的时间内可以同时讲述几个故事的手法,将几个相互关联又相互独立的故事同时展开,交叉进行,使影片看上去错综复杂,却又引人入胜。三个故事,两个国家,缉毒方和贩毒方,上流社会和下层民众,国家和家庭,成人社会和青少年团体,索德伯格充分利用电影平行蒙太奇的独特手法,使影片结构看上去如一张网,既令观众目不暇接,故事脉络又清晰可见,显得恢弘大气。

(1)在空间上,索德伯格利用色彩来表现电影平行蒙太奇独特的叙事功能,每一个故事都设定了一个色彩基调,使观众能根据色彩空间的不同了解不同故事的发展脉络,在对另一个故事心存悬念的同时,又期待这一个故事的发展,并寻找着它们之间的联系,使得这部影片感觉上很长又很短。

在墨西哥的提尤那,黄色的基调给人一种燥热和窒息的感觉,在灼热阳光照射下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浓的烟草气息,色彩对比强烈,令人眩目。在这种色调中,民众的日子就像黄色的土地一样贫困,而特权阶层的生活则像地上泛黄的树叶一样腐烂。在这个空间里,谎言和罪恶像阳光一样随处可见,人们不会见怪,每个人只为自己的生存而斗争。

在圣地亚哥,索德伯格给摄影机的镜头加上滤色片,使画面色调看上去明亮而柔和,犹如美好家园,使它看上去和与其相邻的提尤那形成两个不同的世界。正是在这个有着盈盈蓝天和充足阳光的空间里,毒贩和他的家人们用贩毒赚来的钱,享受着奢侈的生活。在田园般美好的画面下,隐藏着真正罪恶的源头。

在俄亥俄州,画面的基调则变成了蓝色。透明的冷色调似乎要表明美国这个国家与紧临的墨西哥不同,表明它充满了理性与智慧。罗伯特们在法庭用法律与毒品进行斗争。在法庭之外,人们有着安静的生活和充足的物质享受。

《毒品网络》在色彩上的处理,使色彩本身就形成了一种符合影片剧情发展的叙事方式和剪辑节奏,使影片看上去流畅自然,张弛有度,吸引观众跟着空间的转换和故事的发展步步深入剧情。

(2)在人物关系上,索德伯格也进行了精心设计,这种设计源于对电影叙事方式和蒙太奇手法的思考。影片中的许多人,看似相互间没什么关系,其实他(她)的每一个行为和想法,都可能对另一个空间或故事中的人物产生重要影响,使影片中的人物形成一个相互交叉的关系网。这种人物设计,正是影片引人入胜的关键所在,它指引观众穿行在情节的迷宫中,不断为新的发现所激动和鼓舞,听凭电影制作者对其思维的左右。

《毒品网络》显示了索德伯格的社会思考:禁毒斗争的前线在哪里?怎样撕烂毒品网络?

美国独立电影运动随着索德伯格在2001年奥斯卡上的胜利,似乎已渐近尾声。在这个文化快餐、大片当道的年代,独立电影人手工作坊式的电影以后是否还有人问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