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报道,一般包括两个种类:一是典型事件的报道,一是典型人物的报道。比如说,人工合成牛胰岛素、人工培植天麻成功,某处山洪暴发,某处发生地震,通信卫星上天等报道,均为典型事件报道。典型人物报道在报上也是屡见不鲜的。有关罗健夫、蒋筑英、孙冶方、张华等人的报道,就是典型人物的报道。
典型报道既具有新闻的特征,又具有它自己的个性。所谓新闻的特征,就是记者在发现典型报道的时候,首先要权衡自己所遇事件或人物的新闻价值,问一问他们是不是新的事实、新的信息,是不是人们普遍感兴趣的事件或人物。如果是,它就具备了成为典型报道的第一个要素。当然典型报道还要具备它自己的个性。马克思曾经指出,人的个性的完美也就是个性与世界的真实关系的完美。无论报道典型事件还是报道典型人物,毫无疑问都要写人,都要把人的个性与社会、与世界间的完美关系揭示出来。这就要求记者正确地观察世界、观察人。
我们常常讲,新闻事实是第一性的。采访典型报道,自然要坚持从事实出发这个原则,在充分占有材料的基础上写作。但会不会写也很重要,关系到整个作品的成败。如果你善于观察世界、观察人,同时你又能把个性与社会、与世界的完美关系揭示出来,那么你采写的典型报道就能成功。否则,你写出的只会是一些沉闷的、孤立的、互不关联的、琐碎的趣闻逸事,就像散沙盖不起楼房一样,无法成为典型报道。
生活中蕴藏着许许多多的典型事件和典型人物。这些典型,像金子一样埋在生活的土壤中间,有的埋得很深,有的与各种各样的矿物混杂。记者能不能像挖金子一样把它们挖掘出来,滤出杂质,让它们闪耀出光辉,这不仅要具备“新闻眼”,而且需要具备揭示个性与社会、与世界关系的本领。本文想就这方面的感受,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从“司马迁也是记者”谈起
有一次与朋友谈起司马迁,大家说司马迁是个好记者。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45年,卒于公元前86年,活了59岁。他生活在汉朝,写的《史记》蔚为大观,是一部有权威性的史籍,也是一部文学巨著。其中有一篇《项羽本纪》。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项羽早已自刎于乌江边,而汉高祖刘邦也早已葬于长陵。司马迁没见过项羽和刘邦,但他却在《项羽本纪》中把他们写得活灵活现,就像他当时在场耳闻目睹一样。
为什么司马迁能把自己并不在场的事件写得那么自然可信呢?原因有三:第一,他自幼通读史籍,向前人学习;第二,他青年时代遍游祖国山川,进行了实地访问和调查,获得大批第一手材料;第三,他交了很多朋友,博闻广见。他用的方法正是当今记者所采用的调查研究。他写《史记》,事事有根据有出处。但是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司马迁很讲求文章的立意,能够鲜明生动地表现出典型人物或事件的特点。
在《史记》每一篇的后面,都有一段“太史公曰”之类的文字,比如《项羽本纪》的最后有一段话,说项羽“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在《高祖本纪》中,太史公称赞刘邦“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
我以为“太史公曰”即每篇文章的立意,或叫立题,是点睛之笔。这立意,与作者对事件和人物的了解紧密相连,与他的思想感情息息相通。
我常常收到通讯员的来稿,有些稿件连题目都没有,他们大概以为标出题目是编辑和夜班编辑的事情。但是,我从这类文章中发现,作者并没有在立意上下工夫。这个工夫下得不深,他堆砌的事例,或者毫不相干,或者漫无边际。我看到这种稿件常常发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种景况,就像女同志戴了高沿帽,男同志穿了花裙子一样,难以入目。
我相信一句话,叫做“意在笔先”。因此,我是先立意,或叫立题,再写稿的。意通文畅。我常常是反复思考采访得来的材料,琢磨透一个题目以后,再写作。往往为了写好一篇文章,要先选择三、四个题目在心中比较,一旦确定,也就是想清楚了,便可以一气呵成。比如,1979年我采访数学家王元,起先我只知道他曾在数论方面有贡献,也就是在哥德巴赫猜想方面有贡献。而那个时候,陈景润已经成功地证明了1+2,海内外闻名。因此开始时我对于要不要报道王元同志拿不定主意,担心新闻价值不高。有一回,我听一位同志说,王元在数学方面开拓的领域很多。近20年他和华老合作,研究出华-王方法,被称为价值连城的贡献。这么一听,我就去采访了。那么怎么写呢?
我想了三个题目:
(1)王元成功的诀窍
(2)王元的童年时代
(3)艰难的登攀
我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原因是用“诀窍”、“童年时代”、“登攀”等来立意,固然也能够反映王元的一些个性,但个性不强。我没有贸然行事。我想起王元说的一句话:“华老曾告诫我,要有速度,还要有加速度呢!”因此我选择了“有速度,还要有加速度”这个题目,这有以下好处:
(1)能反映王元的个性;
(2)带点科学味,而且好懂。
3000多字的通讯,我用两个多小时就写成了。后来果然有了一点儿反响,日本数学杂志女记者江岛看过报纸后特地去采访了王元。
通过这些事情,可以看出立意的重要性。
思想高度从何而来
孟子在《万章上》中说:“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根据自己的体会来揣测作品的思想内涵,是为得之。如单单就作品的文辞来看就可能揣测不到正确的思想内涵。可见,思想内容之重要。典型报道的立意与思想高度有关联,那么,这个思想的高度从何而来呢?
第一,要把典型事件与典型人物放在时代的高度来写。要写出时代的特征、时代的气息来。因此,这个高度就与党的正确路线、方针和政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就要求记者有高度的党性和政策水平。记者要紧紧地把握住时代的脉搏,与它一起欢乐,一起忧愁,一起跳动。
第二,作家们的写作信条是“不写不熟悉的东西”。这是千真万确的。你看过陆文夫的《围墙》吗?我想他一定读过建筑史,或者请教过建筑专家。不然,他对古典和现代建筑的流派怎么会一清二楚呢?作为记者,我的信条是“不写不认识、不理解的东西”。对事物认识越深,理解越透彻,才能越准确地把握典型报道的思想高度。离开对事物的认识和理解来讨论思想高度只能是一句空话。
对于事物的认识,在于分析,而分析得越具体,你的理解就越深,你把握的高度就越中肯。难道不是吗?
我曾经为一篇通讯动过很多脑筋。
1979年我和另一位记者要采写声学所所长汪德昭。到所里,只听到一个“好”字。但写什么呢?一时把握不住。有一天,我们在中关村碰到一个熟悉的科研人员。他问明我们来意后说:“好啊,汪所长可是有职有权,是权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