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电视传播思想力:在中国传媒大学听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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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电视采访内外的思考(6)

现在倒回去,你再看看“文革”时期的那个宣传片,那种腔调、那种做法完全是两回事。但是在这个电子媒介时代,声音出现了,我能不能听到你的声音?声音出现了,这个传播量就大了,但是同时它也人性化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动力。能不能看到图像呢?电视上能看见图像,发明了电视以后,上世纪50年代开始才有电视的普及。但是现在,到今天为止,我们电视屏幕上所充斥的这些节目,我觉得违反人际传播要求、需求的例子相当多呀,这种节目比比皆是啊。所以它不好看。大家觉得你没说人话啊,你说的都是鬼话,都是神在说话,谁听你的?这也就牵扯到一个概念,就是宣传和新闻,舆论和新闻、传播的一种区别。我觉得里面是有这样的例子。

那到今天电视有没有缺陷?它有缺陷,它的及时性还不够,它的参与性还不够。那么现在我们发明了网络,网络它仍然无法取代这个人际传播要求,跟我们面对面交流不一样。如果可以的话,那我今天坐在家里就完了,大家坐在这里看呗,一个视频电视就够了,对吧?但是不一样,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所以它永远也无法取代这样一种人际传播的需求,它永远也不可能把大众传播变成人际传播,所以我大概说的就是这个主题——我的论文的主题。那么为什么要说这个话题?我觉得只有理清这个问题之后,我们很多的问题才会迎刃而解。

我来读这个博士,是因为我在工作当中感觉到瓶颈的问题,这个采访到底应该怎么做?其实我得到肯定的时候,我走到这个话筒、走到镜头前的时候,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记得我进《东方时空》的时候,当时我问制片人,“我行吗?”“不行啊,普通话就这样?”当时他跟我开玩笑说,“你普通话能听得懂,绝对没问题,而且你看,这个脸上长酒窝的人我上哪儿去找啊?”当然,他这个是玩笑话。但是还有一句话,我永远记在心里。我说我不知道怎么采访。他说,“不知道怎么采访,你想问他什么问题呀?”第一个采访对象是骆玉笙,唱那个京韵大鼓的。他说你想问他什么问题呀,你谈谈你的看法。好,我搜一下他的材料,完了以后我提出我的看法。他说,“这就挺好啊,就把你想知道的问出来不就行了吗?”大家不要小看啊,我就觉得这是一种最初级的人际交流状态,我们起步就得益于这个。

我跟选手说,“你们真的很了不起”,如果像今天一样,你让我今天站在这个舞台上接受大家的考验——主持人是让这么考出来、评出来的——我说我肯定没戏。我镜头感觉都找不着,我到今天都不会找镜头,演播室灯光一照我都嫌麻烦。穿件花衬衣,你觉得时髦,人家说你看你这个人连常识都没有,怎么能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呢?那我穿个条衬衣,那师傅又说,“你看,还是不懂吧,新来的。”对吧,闪哪!我换件白衬衣人家也说了,还是不行,这个衬衣太白了。我说你不会调光圈吗?眼镜不行,眼镜不行那怎么办?取了眼镜吧。取了眼镜,我啥都看不见我还能说话吗?不会说话。他说那你把眼镜片取了吧。取了我一样的,我看不清啊!所以,电视这种技术手段的限制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但是我们现在要回到原点,做记者,做一个好的记者一定要回到原点。回到原点什么意思呢?从常识出发,你用你的头脑来思考,你用你的语言方式来表达,这个就是我说的,就是一定要回到原点。

我们很多人会这样,就是不能够自说自话,因为这种场合会有很多因素来干扰你。就像我刚才说的,为什么今天我会觉得很自在呢?因为我觉得我无所谓,我也不收大家的门票,而你们已经读了研究生,学传媒的,我应该对你们讲一些真心话,不是光制造一点笑声,对吧?就是你们要知道怎么样当一个记者。怎么当一个记者,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楚的。一个石头它能孵出小鸡吗?你只有一个鸡蛋才能孵出小鸡呀,对不对?就是得看你是不是这块料儿。

当然不是说我记者有多牛,刚才说的那个漂亮女孩,她让我点评,我就跟她讲了。我说你这都是优势,我说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什么呢,你穿上泳装在沙滩上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夸你,懂吗?但现在问题是你穿着泳装站在客厅里,这不对呀!懂吗?你可以去做别的节目,会很好,但作为一个记者,你的底线就是真相。你一定要专注,一定要严肃,一定要认真。严肃不是让你板着脸,我告诉你有时候我笑着问出来的问题,你可要小心了,富有欺骗性的,对吧?我觉得没必要在态度上加重这种东西,但是你的力度一点都不可以减。采访王岐山,对吧?态度不厉害呀,但这些问题都很厉害,哪个问题答不好都可能影响他的形象啊,都可能会影响市民对信息知晓的这种权利,就命悬一线啊,都是这样的。你用不着那种很厉害的样子。有时候用我们一句话叫什么?举重若轻啊。但是问题到位了。大家可能做过足浴吧?你们去做过按摩吧?不好意思,我就有这点腐败的习惯,喜欢做足浴。做足浴不要求力度用多大,你一定要按着那个穴位才行,懂吗?通的呀!我们采访是一样的呀,你就按对穴位,所以很多人怕接受我采访,但采访完之后我告诉你,所有人都说两个字:“舒服!”他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懂吗?他想表达的意思他表达出来了,有些他自己原本都没有想到的东西他也说出来了。你给他一个升华的机会呀,是这么样的,但这个不是玩出来的。不光是我,大家都可能殊途同归,都可以到这个高度,但是方法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基本的原则应该是一样的,对吧?你不能说光顾抖机灵啊。这不成,对不对?你毕竟是在做新闻。为什么我说是一个底线和真相问题,我强调这两个词呢?

再回到我们为什么要用双机。有的人说双机那可能是把我拍得很好,最后你剪出来的,如果你把这些毛边的信息都给剪掉了,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很多时候我对我们节目提意见就提这个,毛边信息都剪掉了,就不人性化了,不人文了,它就不好看了,为什么呢?全是干货了,几条内容就告诉你了,没有旁边的说明、没有旁边的信息。有些毛边的信息看似无用,但是实际上是有用的。

我采访姜玉峰大家可能都记得一个问题,其他问题咱们都忘记了,就记得“今天的媒体有什么不好”,对吗?问了很多问题,采访一两个小时啊,播出来有45分钟啊,为什么大家只记住这一个问题?就是这一个问题我觉得他的回答最像人话,是普通老百姓最想听的话。他说了那么一大堆腐败分子忽视世界观的改造,现在我们反腐的任务有多么严峻,完了以后你看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每天都是金钱啊,美女呀。金钱和美女没什么错,我坐在镜头前的时候,我已经能够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虑问题了,真的没什么错,找个老婆、找个对象不也选漂亮的吗?没有说我找丑的,当然你说心里美,心里美那是另外一回事,她心里美外表也美多好啊?对不对?非常简单的问题。我听着心里就是不舒服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不对?不是说爱钱是不对的,是那个钱你不该拿,这是问题的实质,这是核心,这是穴位所在。你得点这个穴位,所以我这么一说,金钱和美女有什么不好吗?你表面上听起来是一个大白话、是一个大俗话,但我告诉你这就是一个穴位。反腐也得反得有道理,腐败你也得找到它的根本原因。

我们采访胡长清的时候,为什么让我们再去呢?行啊,我们《焦点访谈》有个组去了呀,去了两次,他一共说了四句话,说的都是废话,不能叫做废话啊,都是“忽视了世界观的改造”,“我辜负了党和人民的培养”。这样的话任何一个人都会说,变成一个官话、一个套话了。那最后我们节目为什么好,为什么成功呢?因为他说的是人话。我们把它转化成一种人际交流。单机能行吗?不行。你说胡长清你再补一下,他说我再补一下,没可能的。那费多大劲去。

我就希望能把面对面这种状态做成一种直播状态的东西,文责自负,你说出去的话你负责任,不可以更改。克林顿最后不认他也得认,他前面已经说了,你撒谎了,对不对?已经留下白纸黑字了,这就是传媒的力量。那我进行重新包装的话完全可以弄啊,对吧?这个话不是我说的——我也可以说。有一回有个领导念稿子念错了:黎巴嫩、约旦是西亚我们应该发展关系的国家。念成什么了?这个字念错了,念成黎巴嫩约,但是我们改过来了,可以改过来,懂吗?技术上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一秒24帧,每一帧我们都可以换掉。但是它还是真实的吗?它还符合我们人际传播的要求吗?那是一种虚假的大众传播,所以为什么要用双机,虽然双机是一种很豪华的阵容,我们的录音阵容也很豪华,广播学院毕业的都不一定要,要电影学院毕业的——不是说电影学院的比我们强啊。大杆,用那个拍出的工作照是很漂亮的,这都是表象。如果说,你脱离了我们这个本质,你不了解这个真相,不了解我们在干什么,这一切都是浪费,我觉得纯属浪费,知道吗?你摆那个姿势有什么用呢?我不要话筒也可以啊。

昨晚我看了一个关于“9·11”的片子,就是“后9·11”,“被遗忘的9·11”那个片子。镜头太震撼了,规规矩矩拍的时候全都像电影一样,但不规矩的时候,那个镜头你没法用我们任何一个文字或者教学中的概念去叙述。最后拍摄这个人被打死了,打死的时候摄影机他拿在手里面。为什么知道拿在手里?镜头上看不见,他在镜头中已经斜着了,他已经倒在那儿了,最后,另外一个人拿起摄像机,给了个交代。这种力量不是用我们简单的概念或者理念去概括的。所以,实践永远是丰富的,理论永远是灰色的。我是这样理解这个概念的。所以为什么说今天请我到这个地方来给大家讲一讲,意义就在于此。我今天不是跟我们教授比,我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高度了,所以当年我也放弃了。我说我干一辈子也超不过你,对吧?实践永远是很丰富的,你不要用这个灰色理论去套,用这个概念去套。

像前两天,清华有一个博士生参加这个比赛,条件很好——他好像原来是我们这儿毕业的。很好,但是讨论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因为他确实有这方面的优势,完了以后满嘴都是专业术语,那谁听你的呀?当我们出发很远的时候,你一定要回到起点。我们为什么出发,我们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一定要说人话,要了解电视是一种人际传播,是一种拟态人际传播。我们是在用人际传播的手段实现着大众传播。我们传播的对象是人,对吗?在我们的镜头前,虽然双机的对面坐的是我和嘉宾,但是实际上不是,实际上我代表的不是我,你代表的也不是你,你代表的是事实啊,我代表的可能是观众们。当然,观众不一定给我这个权力,但你一定得有这个意识,有第三者存在,虽然我们是在同时空——共同的话语空间。

所以我才会强化“人际传播”这个概念,你要明白这个道理:你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之后,我觉得其他问题都很好解决,你怎么去做都可以。因为什么呢?我做这一行的时候,我确实想知道我该怎么做呀?我也找了很多书啊,我看啊。光电视台对主持人的那些规定,你去看,那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那必须是圣人才做得到的。第一条,肯定要拥护改革开放的政策,对吧?政治素质要高;要了解国家的法律法规;要遵守台里的规章制度;要爱护自己的形象,镜头内和镜头外一样;专业要特别突出。这些要求都没错,但是谁能做得到呢?而且你就算是把这些都背下来,你也不会做的。规则都是人制订的,我觉得把底线把握好就够了。

我见过很多大的媒体,它们的这个规则都那么厚一本。我说这个多累呀,我说你们都记得吗?谁能记得?不可能记得,但有些最基本的必须记住。打个比方说,像电视台现在不是不让主持人出来参加这个社会活动吗?对吧?不让你们出来从事商业活动,这是对的,没错。对吧?但是你得把道理告诉我们,什么样的活动可以参加,什么样的不可以参加,这个界限在哪儿?后来我就跟他们讲,别想那么多,第一,我不犯法,你可能觉得这也挺虚——确实也挺虚,但作为主持人来说,你肯定知道爱护自己的形象,不要对电视台这一形象造成影响,造成坏的影响,ok了。你自己去判断,因为这个实践千变万化呀,这个都搞不清楚哪成啊。那你说我今天这个算不算哪?你要严格地讲,那也算,但是也可以不算,因为我是传媒大学学生啊,我是在做一个业务探讨啊,所以还要请求各位,我今天在这里说的话,你们千万别给我挂到网上,对吧?否则就像当年《东方时空》一样,就麻烦了,下次我出来就不太容易了。所以你要明白这是一个大的原则,把大原则划细了,很具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