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广播电视艺术学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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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广播电视的叙事艺术(5)

基于此,从Discovery到《东方时空·生活空间》,都十分注重叙事话语的策略和技巧的运用。比如,同样是人物采访,在Discovery中,人物采访往往突破戏剧式的构建三维事件时空的纪录,为了传达的需要,所有的媒介手段和表达方式都可以信手拈来、无所拘泥。换句话说,Discovery的叙述策略乃是建立在有效传播的观念背景之上的;它着力于个人化地演示对象的结构和叙述的技巧。而《生活空间》则更多的是从主题学角度处理题材,同期声讲话被视作对象展开的要素和手段,并且人物常以正面特写对镜头“直诉”,或者是超出事实空间的资料旁证;作者独特的情与思的戏剧化展开是它孜孜以求的深度模式。如果说,前者可以被称为一种“个人化叙述”,那么,后者就可以被称为一种“个性化叙述”。两者的区别在于:“个人化叙述”突出的是叙述者的“在场”,叙述者可以通过多种手法人为调节、掌控叙事节奏;而“个性化叙述”则尽量避免叙述者的“出场”,主要是通过镜头造成一种“不在场的假定性”,甚至刻意避免媒介或叙述者擅权进入纪录的话语空间。

于是,在Discovery当中,一种科学且近乎精致的话语表达,使得几乎每一档节目都点缀着一组声画小品,一些富有视听冲击力的片段、快节奏的音画组合,它们消解了可能出现的叙事沉闷或停滞,其叙事话语在各个层面上仿佛都不能容许哪怕一处不生动、不精彩。以至于在一档节目甚至一组镜头中,摄像机光轴的变化就足以透露叙述者对纪录性的理解:Discovery在一组镜头中对同一对象(特别是人)很少进行多镜头强化表现,即使有,也纯粹是为了景别形式感的变化,追求丰富多彩、具有视听冲击力的顺序型镜头的组合效果。

对于同一对象,Discovery的观察角度也一般少于三条光轴并且方向基本相近。

《生活空间》则基于知识分子的话语立场,恪守一般纪录片的叙事话语规则,即一种镜头“不在场的假定性”。虽然《生活空间》也明显借鉴了Discovery多种叙事话语技巧,但它更多地还是以戏剧化的“场面”为基本的拍摄单元,多角度、多视点拍摄,以建构具体时空,凸显人物之间的关系,或者捕捉细节,以刻画人物心理,外化内心情感,因而,它的组镜头拍摄方式一般更讲究视点匹配和景别的序列关系;且竭力避免那些没有依据、缺少动力的运动镜头。因为那些镜头要么滥用了观察者的权力,要么削弱了镜头记录的假定性,而泄露作者“在场”的摄影技法更是有悖于“客观纪录”的理念的。从而,与以往中央电视台的《中国纪录片》、《地方台三十分》等栏目的作品相比,《生活空间》的叙事话语的表达更为简洁和细腻,镜头语言也更有章法,在处理叙事节奏和提炼意义的平衡关系时更能契合现代观众的心理。

其实,作为一种以知识分子话语为主导的广播电视叙事话语类型,无论是Discovery还是《东方时空·生活空间》,它们又不是与以意识形态为主导的官方话语及以大众消费为主导的民间话语相隔绝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难免相互借鉴、相互兼容。若要排除一些政治因素或经济因素的干扰,试图保持某种相对独立的精神品格与审美趣味,则又要付出何等的努力呢?

事实上,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中国电视当中的精英文化专题片、人文类纪录片似乎已风光不再。知识分子精英话语出现了明显的分流,大致有着两个流向:其一是走向对象性受众的频道或栏目,仍基本保持其精英文化品格,如中央台的《文化视点》、《百家讲坛》、《美术星空》,凤凰卫视的《世纪大讲堂》。当然,即使是《百家讲坛》,也不免走上要么迎合主流意识形态,要么迎合大众叙事口味之路。其二是走向与大众文化的合谋,成为可以被广泛消费的话语,如中央台的《对话》、《实话实说》。《对话》是一档收视率很高的、具有知识分子/知识经济的话语特征的节目,满足了大众对于财富经验、文化体验以及科学认知方面的求知欲,在这个意义上,其定位明显具备一定的大众性。

《实话实说》栏目则以小人物作为叙事的主角而登上舞台,使节目具有了民间话语的具象,而该节目的选题策划又构筑在专业社会学知识与人文关怀的现实联系的基础上,实际是以民间话语为载体传达出精英话语的意义,在某种意义上可视为一档知识分子话语与民间话语成功嫁接的范例。

第三节 广播电视的叙事模式

一、叙事模式的含义

何谓“模式”?简单地说,模式(pattern)乃是人们在从事生产与生活实践所必需的一些范例、套路或方案,是人们对于某些问题经过长期的应用和研究,经过抽象与归纳,所形成的解决同类问题的一些规则、套路或方案。模式的意义正在于,因为有模式的规范,必将有助于做出一个优良的设计方案,有助于寻求到某种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或者,有助于提高效率,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模式”首先是对事物的即成且相对稳定状态的一种总体的表述。倘若事物尚未定型,尚处于未知的、不确定的状态,则不能称之为模式。

模式总是相对而有效的,也可以说是人们社会行为的某种惯例或习以为常的方式。比如某种社会的意识形态,西方马克思主义批评家特里·伊格尔顿曾指出,也就是属于“那些与社会权力的维护和再生有着某种联系的感觉、评价、理解和信仰的模式”。并且,这种作为社会行为模式的意识形态还往往通过大众文化的网络钳制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

在人类的叙事艺术中,模式似乎一直就存在着。比如,童话中经常使用的公式简单地把故事情节概括为:“从前……从那以后,他们过着非常美满幸福的生活。”这种模式一直延续下来,在近代以来的小说叙事中也有着明显的体现。曾有论者从小说叙事的角度给“叙事模式”下了这样一个定义:“叙事模式(narrative mode)是指叙事体中用于创造出一个故事传达者(即所谓‘叙述者’)形象的一套技巧和文字手段。”进而言之,按照叙事学的观念,许多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终极性的叙事意象结构。在人类最早的叙事类型神话叙事中,“神话深层叙事原型的追寻只能有三个方向:一是历史事件模式,二是自然更替模式,三是两性关系与家庭生活模式”。这些源于远古神话的叙事模式在人类叙事艺术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就像一条从远古流淌至今的河流,构成深深的河床的就是种种不同的叙事模式。

从叙事学的角度来看,大多数的广播电视节目(诸如新闻报道、访谈节目、情景喜剧、专题片、卡通片等),显然都可以视为一些叙述性文本。而且,作为当代大众文化叙事的广播电视,叙述不仅仅是作为结构故事的一种手段,而且代表着一种文化形态和属性;即使那些供人们消遣娱乐却有着描述、教育或论证之类目的的广播电视节目也是如此,例如综艺游戏节目、体育锻炼节目、记者招待会、访谈节目、音乐节目、体育竞赛等。其结构节目的方式固然不是叙述一个完整故事,而有其自身的一些规则,但是,即便如此,其文化叙事的功能仍然在起作用。比如说,一场足球比赛就可以看成是由体育竞赛播音员叙述的有关两支球队战况的故事;一档像《星光大道》这样的平民造星节目也无疑可以看成是“灰姑娘”如何实现自己梦想的故事。因此,叙事作为广播电视中起主导作用的文本类型,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广播电视节目的形态类型及结构样式;我们通过广播电视所看到的正是一个由各种叙事话语规则所建构的世界。

从而可以说,现代的广播电视叙事也同样离不开这样一些叙事结构模式。

在某种意义上,广播电视的叙事模式就是广播电视如何通过某种惯常的方式向观众说话。模式之于广播电视叙事之所以十分重要,乃是与广播电视的媒体特性及文化属性分不开的。在一本名为《重组话语频道》的著作中,作者在历数了情景喜剧、动作系列片、卡通片、肥皂剧、小型系列片、晚间新闻、广告、音乐电视、游戏节目、体育节目、记者招待会、访谈节目等电视节目样式之后,指出各种节目当中存在一个共同的奥秘,这就是:叙事的模式。作者还特别提示:“电视即使最无关紧要的那些瞬间我们都会看得有味,可从中获得乐趣。何至于此,这个问题是值得思考的。”然而,事实上,长期以来,人们“对电视在如何向我们说话,吸引住我们,向我们播报新闻,让我们享受娱乐,表述电视本身及表述世界,等等方面,综合起来,予以关注甚少。……人们与电视打交道时什么情况在发生?换言之,人们是如何理解电视和从电视得到乐趣的?”也就是说,各种类型的广播电视节目各自是以怎样的方式为人们传递信息、提供娱乐的?体现在这些节目当中的究竟有哪些叙事模式?以及,这些叙事模式又是怎样发挥效用的?等等,诸如此类,确实需要我们进一步去加以探究。

诚然,就广播电视的节目类型而言,新闻节目、情节剧(包括肥皂剧、情景剧和警匪片等)固然总是有着一定的叙事模式,即使是综艺节目、电视广告甚至MTV都明显地带有某种叙事惯例或模式。商业广告也不例外,因为它们需要在几十秒内完成一个故事的叙述和意义的表达。更重要的,广播电视节目的工业化的生产制作以及经营管理的商业化运作,也要求广播电视叙事作品能够成规模、大批量的生产发行。从这个意义上讲,广播电视作为大众叙事媒体,往往就是通过某种叙事模式的确立来向人们提供了解世界和向别人讲述我们对世界了解的方式。正如一些叙事学者所发现的,在小说和戏剧当中,“习惯性的社会行为模式提供了一个组织情节的时间过程的意义模式”,广播电视节目的叙事模式也从根本上离不开特定文化传统、社会体制之下的人们的一些“习惯性的社会行为模式”。

故而,广播电视的叙事模式,所涉及的就不仅仅是属于叙事技巧的问题,而是与其内容性质、价值取向以及表现形态等都密切相关;不仅在叙事的时间、空间、节奏的维度上,而且在叙事主体的立场选择、精神素养、艺术表达诸方面,成为广播电视节目类型的生成之根与形态之源。

这里,如果从广播电视叙事模式的产生及其特质的角度来追问,可以说,广播电视的新闻报道以其即时、准确的特性体现了与现实的最强的贴近性;电视新闻背后的是非得失则往往需要通过新闻专题的形式来进行深度追踪和解剖;广播电视综艺晚会本质上属于节日庆典式的文化叙事,有着即时和娱乐的双重特点。而电视纪录片和一些专题访谈类型的广播电视节目则是属于时效性相对减弱以后的叙事类型,因而,往往可以采取回顾式的叙述方式。广播剧、电视剧本质上应该是属于一种纯粹虚构叙事模式,它们可以是文献式的,带有某种记录人生的特点,但绝大多数的广播剧、电视剧都属于一种虚构叙事的艺术类型,价值取向上也主要趋于一种审美娱乐。与之相反,广播电视的广告叙事,虽然也不免存在某种程度上的艺术虚构,其目的却是指向商品销售,具有明显的实用性、市场性的价值取向。

以下,结合广播电视的节目形态,具体解析几种主要的广播电视叙事模式。

二、广播电视新闻:即时模式

广播电视从一开始就是以大众新闻传播媒介的面目出现的。发展至今,它已成为世界各地普通民众获取新闻信息的最主要来源。因此,新闻报道成为广播电视节目中最为普遍的一种。或者说,作为一种新闻媒介乃是广播电视最主要的功能体现。

一般所谓“新闻报道”,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硬新闻”,主要包括消息、通讯和评论等。“新闻是对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这也正是当前新闻界比较盛行的一种对新闻的定义与诠释。报道是新闻的基本手段,它离不开叙事。

我们知道,在英语中,新闻报道一般都是用“news story”(新闻故事)来表示的。事实上,新闻报道的叙事文本就是由故事和表述构成的。而故事又有两个部分组成:事件(行动、事情)和存在(人物、环境)。也就是说,新闻的“五W”(包括事件及其存在语境)无非都是通过媒体角色而叙述出来的。

广播电视新闻作为一种重要的叙事方式,也是和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信息需求最为接近的一种叙事方式。它无疑需要遵循叙事的各种规则,同时也需要体现出广播电视媒体的一些特点。广播电视新闻报道的叙事,最能体现广播电视媒介的“即时”和“现场”的特性,同时也因为其“即时”传播而表现出一系列的相关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