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绿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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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子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到刘庄的。好像一阵仙气吹拂,迷迷蒙蒙间,他摸到了一扇门,踉踉跄跄地走进去。床上突然竖起一个人的半身,朱静紧张地说:“我们以为你回家了……”

子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没关系,看到过你穿游泳衣的光辉形象,当时君子既不好色也不淫。”

朱静就拍拍赖在床上不起的姚亦安:“喂喂,你看看陈子虚被你害的,找不到洗发妹,只好借酒消愁去了……”

姚亦安还是不起来,躺在被窝里说:“半夜三更你还回来什么,真的是被花下鬼迷住了?”

子虚长叹一声:“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什么是‘我惜你你有我’啊……”

像被人火烧屁股一样,姚亦安立刻就跳起来,眯着眼睛拧亮灯就问:“谁,谁那么迷人,说的跟真的一样,你又碰上何处芳魂了?”

子虚继续回味着,一字一句地赞日:“香……薰……护发……

啊……”

朱静就碰碰姚亦安,说:“真不得了,说的跟真的一样,还真给他编出香薰护发来了,真是有其姚必有其陈。”

姚亦安又躺下了,说:“算了子虚,你就别虚构了。朱静押着我都去侦察过地形了,和你的名字一样,子虚乌有。所以,你还是向崔永元学习,实话实说吧。”

子虚伸长了腿:“笑话,难道我就不能交一个能够温柔地按着我的头部的香薰护发姑娘吗?”

朱静同情地看着他:“子虚,睡觉去吧,你看你把房间门都开错了。你喝得不少吧。一个人喝酒容易醉。”

话音未落,只见子虚突然直冲过来,拔着自己的头发对他们吼:“搞搞明白,我的头发是香薰过的,你们闻闻,你们闻闻……”

姚亦安又跳了起来,盯着子虚说:“你这是怎么啦,我都投降了,承认自己是大白天做梦产生的幻觉,你还替我撑个什么呀?承认了什么艳遇都没有,不丢脸。明天雷峰塔的事情完了让朱静替你找个好的,我看你是被叶惠红搞晕了。不就是法律系一个满脑子官司的干面包女孩嘛,至于吗……”

子虚茫然地看着姚亦安:“你说什么,连你也不承认有香薰护发了……”

朱静一边摸摸子虚的脑袋一边怜悯地说:“你看姚亦安这条色狼把你坑害的。找不到那个什么香薰护发你就回来嘛,何苦大老远又跑到城里去做个假再来骗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们都出去仔细找过了,漆黑一片树林,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对面有刘庄,整一个荒郊野外了。”

“……什……么……”子虚的眼光迷离起来,他捧住自己的头发,“可是,我的头发,它是香的……她的手指印还在我头上……还有扇子,扇子……”他取出扇子来。

这一下朱静被吓住了。半夜里的女人最像女人。朱静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事情,愣了片刻,突然一把抱住姚亦安的肩膀:“我害怕……子虚着魔了……”

姚亦安接过扇子,要给朱静看,朱静像是碰到了蛇一样大叫一声,蒙头钻进了被窝:“我害怕,我害怕死了……”

姚亦安连忙起床,要扶子虚回他自己的房间。朱静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你别走,我害怕……”

姚亦安对朱静是常常缺乏温柔的,他一把扔开她的手说:“你瞎叫什么呀你,子虚着魔了你也跟着着魔!老实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姚亦安把子虚架回房间,一进门就把所有的灯打开,把子虚按在沙发上,眼看他把一杯热水喝下去,又把扇子拿过来看,边看边说:“这把扇子纸面,九五寸十一档竹扇,大股留青阴刻暗八仙,是把雷峰塔的纪念扇。如果不是后来仿制的话,那么雷峰塔圮坍一个月之内就初版了。”

他看着子虚有点疑惑的目光,冷笑一声说:“别忘了我家世代就住在扇子巷,我家四代都在王星纪扇厂,扇子的事情你问我不会错。包括仿制名扇的事情。如果这把扇子是真品,那么距今已经七十七年了。不过要我相信它是真的,就像要我相信你刚才那场艳遇是真的一样困难。”

陈子虚指指那扇面上的诗句,说:“这行诗句怎么解释?”

姚亦安一笑,说:“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扇子的主人写的呗。”

他把扇子随便放到桌上,“现在你实话跟我坦白,是不是真的看见那美人了?”

子虚摸摸自己的头,满意地眷恋地回味:“岂止看见,瞧,在这儿呢……”他就摸着自己的头发。头发被香薰过,一络被人收留去了,这是《红楼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啊。

姚亦安坐在沙发里深思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绿衣人,听到过这样的名字吗?”子虚盯着天花板回答。

姚亦安踌躇片刻,终于开了口:“可是我确实和朱静到过现场了。我们的确什么也没有发现。既没有香薰护发,也没有美人,更没有你。”

子虚的目光就从天花板上收了回来。他冷冷地说:“这就是说,你不相信你亲眼目睹的事情。”

“我确实什么也没有看见。”姚亦安说。

“可是请你务必想一想,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有一个什么香薰护发,我会有今天这样一个夜晚吗?”

“但你很可能是得了夜游症。”

“那你呢,你也得夜游症了吗?”

姚亦安又想了想:“除非我们两人同时得夜游症。”他笑了起来,“不过这种概率的确是太小了。”

“所以请你务必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我拿什么相信你呢?子虚先生,你必须明白,你一向就是一个真实与幻觉界线不清的人,这才是你不适合在媒体混饭吃的真正原因。”

“有了今天这样的夜晚,请你以后再不要跟我提媒体混不混饭吃的事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说,尽管才短短的半个夜晚,你已经和那个绿衣女人发生了某种实质性的关系……你,已经不是几小时之前和我一起走到大门口的那个你了。”

“完全不是那个我了。”子虚点点头,对他的质疑毫不回避。

姚亦安一下站起来,面色骤变:“陈子虚你必须明白,你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子虚没想到业余女性收藏家姚亦安突然大发起脾气来,“开玩笑,你也搞起一夜情的把戏来了。和一个洗发妹,你不怕得病?”

“你还不如说你不怕得爱滋病啊。”子虚一句话把姚亦安呛得噎住。

姚亦安紧盯着他回忆:“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她叫绿衣人。绿衣人,绿衣人,你等等……”

他冲了出去,片刻又冲了回来,手里拿着那本《西湖游览志话音未落,朱静披着毯子拖着拖鞋就余》,“朱静睡觉前把你的书拿去翻了一会儿,我眼睛刮到一行,我敢保证,这书上就有绿衣人。”

话音未落,朱静披着毯子拖着拖鞋就跑了过来,一下子就跳到了子虚的床上,一边说:“你们想吓死我。我可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我怕刘学询的小老婆们出来闹鬼!”

姚亦安一边说朱静你要吓自己我也就没办法了,一边就胡乱翻了一阵,果然翻到了《幽怪传疑》那一章,眼睛一亮,就低声叫了起来:“你看看是不是,是不是,果然这里就有一个‘绿衣人’——

元朝延j;占年间有个天水人,名叫赵源,寄居在杭州葛岭。住所隔壁就是贾似道的旧宅。有一天傍晚,这个赵源站在门口看风景,见到一名女子,从东面过来,穿着绿衣服,头上梳了一个双髻。一来二往的,他们就认识了。那个赵源故意问她:‘你这位小姐住在何方,怎么天天夜里到这里来啊。’那位姑娘就笑笑说:‘我的家就在你家隔壁,不过是你不认识我罢了。’这么说着说着,他们就喜欢上了,夜里就在一起了。那个赵源总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就是不说。有一天,她终于告诉他说:儿常衣绿,但呼我为绿衣人可矣。”

姚亦安读到这里,抬起头,盯着子虚,声音有些变了调:“你想想,那个姑娘是不是这样对你说的?”

子虚也站了起来,指着姚亦安问:“你看看下面,你看看下面,那下面是不是那个赵源的回答,他是不是说: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他们三个人都不再说话,朱静就死死地趴在姚亦安背上。子虚又问:“然后,是不是那个绿衣人就生气了。”

“……是的,然后她就生气了……”

朱静一声尖叫,就拿毯子蒙住自己的脸,说:“你们都别说了,我知道那人是谁了。……是贾似道的侍女。那个赵源是贾似道的茶童。他们两人相爱,被贾似道杀了葬在断桥下。后来赵源转世为人,那个女的,还在阴间……啊。子虚,你你你,你……”

“子虚你原来姓赵,你是天水人?”姚亦安脸青了。

子虚发了一阵呆,说:“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不是都声称自己是无神论者吗?”

也许他的声音听上去很镇静,朱静的脑袋就从毯子里钻了出来,说:“可是这一切太不可解释了。”

“那也没有必要把我也当成鬼来恐惧啊。”

朱静想了想,依旧披着毯子,问:“你那把扇子呢?”

子虚就取过扇子来,打开,他自己倒没有那两个紧张。朱静指着扇子上的印说:“不对啊,这句孟郊的‘一日看尽长安花’我们暂且存疑,明摆着,你刚才的那个绿衣人是元代的。这枚印文我知道,‘我惜你,你有我’,那是宋代元宵节夜游灯时的游戏……”

子虚想起来了,说:“你们刚跟我分手的那会儿,有没有听到半空中飘下来一首诗的声音?”

两人都说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子虚就把听到那首诗的事情也跟他们回忆了一遍,又说:“我只记得第一句‘西湖着眼事应非’,还有一句‘寄语陈郎休负我’。”朱静声音发抖地对他说:“陈子虚,我跟你说实话,今天夜里肯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头了,或者是你不对头,或者是我们不对头,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不对头。你刚才读的那首诗我知道,西湖民间传说中有。是一个姓吴的书生被一个已经死了三年的女鬼迷住的事情。那首诗是那个女鬼在窗外读给书生听的,不过你把他的姓换成了你的姓罢了。”

陈子虚听到这里,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便是一阵心迷眼花,接着,困意不可阻挡地袭来,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你们怎么想我都可以,说我遇到了幽灵也没关系,反正我相信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明天要开启雷峰塔地宫了,也许我遇见的就是《自蛇传》里的人。绿衣人也许就是青蛇。没关系,我爱她,瞧,她取走了我的一束头发,现在我已经完全被她控制了。我爱她,不管她是真的人还是无中生有的人还是洗发妹还是鬼……朱静,你遇到对手了,她无所不知,而且我想她肯定和刘家故圹里那些小老婆们有关。你想知道刘学询的第八个小老婆是怎么样娶进刘庄的吗?这和雷峰塔有关,你有兴趣听吗?太传奇了,传奇得不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传奇得像是一个写出来的故事……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明天晚上,我要和绿衣人在孤山的武亭约会,就在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哈欠,倒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