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大师脸色霍然一变,他没有料到这个少年的戾气是如此之盛,剑气更是如此之烈。冷寒碧狂乱如龙的剑气忽然炸开,分作数道逼近。心一大师狮子吼的劲气已被冷寒碧破坏掉一部分,心神内返虚照,正是护身劲气降到最低的时候,然而冷寒碧的剑气却在这一瞬横空逼来,势在必得。
心一大师将最后的一口浊气吐出,就只见一个巨大的气泡自他口中喷涌而出,紧接着就被冷寒碧凌厉的剑气斩为万千碎片。那些真气的碎片就如同万千细芒般急刺而下,发动了猛烈的反扑。心一大师眼急手快,急忙挥袖扫开了自己真力的反扑。然而他只顾着荡开反扑之力,却未留意冷寒碧已经急掠而至。他探出一爪抓向了心一大师的头顶,这一爪腕如镂金,指若垂铅,沉蓄有力且凌辣迅猛。
心一大师本已无暇兼顾冷寒碧那突发的一爪,然而心觉和心远大师却在此时一同出手护住了心一,他二人拳掌互发,叠到一起,冷寒碧那一爪便硬生生地和他们的拳头对在了一起。这两位老僧的功力都在心一之上,联手更是默契十足,饶是冷寒碧武功高绝,却还是觉得一股大力如同流窜的电流打在手上,渗入经络。他一个转身在空中翻折过来,道:“不愧是普善禅院的神僧,果然是深不可测。”冷寒碧如影附形,身躯纵落,忽然剑气蓬勃舒发,同时手影千变,掌风呼啸,使出了一套精妙的“幻魔搜魂手”。
四位大师一收方才的慈祥笑意,立刻变得法相庄严,犹如金刚怒目,罗汉嗔眉,联手出招,就只见几位高僧层叠相交的衣袖中掌影纷飞而出,绵密翔实,仿佛是拍山震石的神锤,带着斩尽邪恶的愤怒,凌厉而发。万千掌影重叠,然后轰然散开,就如同乱落的雪片,莽莽苍苍泼溅而出。
这正是普善禅院的“大慈大悲修罗印”,此招一出,夜空之中似乎陡现一轮红日,光耀所有正义之力,一时间四位老僧惧是身披佛光,恍如佛祖座前的尊者菩萨,不可直视。
只见四僧的手印就像是恒河的波纹,一圈圈澹荡开来,从四面八方罩住了冷寒碧的身形。待冷寒碧使出“幻魔搜魂手”准备再度进攻,却突然觉得内息一窒,他的通天修为竟在这一刻完全被“大慈大悲修罗印”封死,完全无法施展。眼见四僧的掌印呼啸拍来,他情急之下劈掌一震,换攻为守,同时脚下移形幻影,使出了“花间游”的身法。
说来也怪,他进攻不得,却是守住了四僧的掌印,将掌影全数封死,同时他身形飘渺,如同穿花黑蝶,轻身腾浮,脚下不沾片尘,辗转腾挪之际已避开手印之威。
心觉大师道:“施主一定很奇怪,我等的修罗印能化解施主的攻击之力,却仍留给施主自保的能力,这便是佛道,化解戾气,铲除暴虐,却仍就留有一线余地,不赶尽杀绝。因为佛心广博,相信世间无不可渡之人。”
冷寒碧眼中寒光一凛,略有愠怒之色,然后徒手一握,手中立刻升腾起一缕银色剑光,然后他一声怒啸,声如海浪,瞬间穿破重重封锁,直冲霄汉。同时他陡然将剑光抛出,漫天的剑气一同爆开,化作一团流星雨般的光团洒逸而出。剑光如同细碎的水银猝然流淌,竟然从万千掌印的缝隙之中钻了出去,接着倒卷而上,形成了数道龙卷盘桓在天。龙卷冲击着掌印,宛如滚滚飞沙之中暴砾横飞。冷寒碧内力催处,风暴愈涌愈烈,仿佛是苍天被那浓烈的剑气斩开了一条罅隙,然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便疯狂充塞而至,直欲摧毁所有生机。
瞬息之间,四位大师结下的大慈大悲修罗印就被冷寒碧的剑气所破,他四人心中极为惊骇。须知普善禅院的四位高僧联手,天下能胜之者少之又少,却不料这少年魔君竟有这般神通,可以在功力被缚的情况突围而出。
心远大师虽然吃惊,却已经口气镇定地道:“冷施主修为通天,我等也不以凡法相对。师兄师弟,结心佛归元阵。”他话音刚落,人影陡然散乱,四位神僧白袍翻飞,将冷寒碧围在中央。他四人连成一片,层层叠叠,竟然由种望不到尽头的感觉。劲气从四面八方向冷寒碧逼了过来,渐渐形成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将冷寒碧围在中央。
冷寒碧也脸色不变,斗篷如同夜色中的黑水篷然而起,血月返照其上,漾起万点乌光,映得他衣上的藻绣一明一灭。“心佛归元阵,大师太抬举晚辈了。”
突然就见阵中四僧人影闪动,一股大力向着冷寒碧冲来,上下翻飞,宛如一只雪白的大雕,在他头顶振翅拍击,每一击都是力道霸猛,霎时间如同有千千万万只大手一齐击来一般。
冷寒碧长袖卷动,排空而起,幻魔搜魂手环环使出,他手法虽妙,但在心佛归元阵之中却难免顾接不暇,肩头和后背都中了几掌。但饶是如此,他依旧以迅捷无伦的花间游身法纵身而下,朝着心鉴大师肩头拿去。心鉴大师知他来意不善,急忙身子一矮,冷寒碧只是感觉自己沾到了心鉴大师佛衣的一角,他便似虚影一般向后游移而去。
待他还未反应过来,心远和心觉已经出手施袭,他二人一人使龙爪手,一人使乾天掌,这些都是至刚至强的外家功夫,就只见他二人指掌破空有声,劲力排挤,若非有四十年的功夫,是绝对练不到这种程度的。冷寒碧先前还看着这两人在自己身前闪动,但转眼之间他二人却已分别闪到他的身侧,一人一只手向他两肩抓了过来。冷寒碧急忙挥招格挡,一招快过一招,他此刻仿佛有千手千眼,可以注视到对方的任何一次进攻,然后再及时加以阻挡。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到了极致,却不料对方的速度更加迅捷。拳脚如同雨点,快得不可思议,向着冷寒碧招呼过去。神僧的武功均是大开大合、恢弘阔达之像,一招一式阴阳动静,方圆相合,隐然与天地妙法相辅相成,引日月星辰之力为己之用。冷寒碧但觉被四人围攻得愈久,他的内息消耗得越快,虽然他魔意依旧纵横,然而在神僧阔然正气的包裹下,他却觉得渐渐有些倦怠。
四位神僧拳法果然精妙,龙爪手和乾天掌更是威力无俦,加之四僧内力修为身后,四人加起来已是二百多年的功力,而冷寒碧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纵然他修为绝世,然而却在佛门高僧的全力围攻下觉得渐渐勉强。
他知道,那是心佛归元阵的妙用,直到今日,他才了解到了普善禅院的心佛归元阵的奥妙之处。不错,那便是佛门的慈航普度之心。拥有此心,天地纳于胸怀,自可化己身为宇宙,化一力为浩瀚,不动而发龙象之力,无形而收造化之功。方才四位神僧出手虽然迅猛,却无伤他之心,抱得却是普度之心,望他及早回头。此种精神便是于佛门天道相合,自可窥测天地元功,为己所用,也可感化于他。
普善禅院的四位高僧德威如天,就算他再心高气傲,也清楚地知道今夜单凭自己一人,是绝计难敌四位高僧。如今切不可意气用事,须再行他法。
于是冷寒碧几个起落便已置身阵外,抱拳道:“今日晚辈有幸领略几位大师的心佛归元阵,已是不枉此行。晚辈这便告辞。”说罢腾身而起,落在庄内高楼之上,转身回望一眼,似乎心有不甘。然后他纵身一跃,便如一尾孤鹤,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这方打斗结束,四位大师均是释然互望。心一大师开口道:“好一个魔宫少主,竟然连破我等神功。好在心佛归元阵尚可牵制住他,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心远大师道:“若是掌门师兄在此,单凭大慈大悲修罗印便可将其击退。我等的印法和掌门师兄相比,还是尚未到家啊。”
心觉大师默然叹道:“今夜必然恶战连连,我等赶快静下心来入定打坐,快些恢复体力才是。”说罢便盘膝坐下开始打坐,其他三位大师也闭目运功。
冷寒碧在山顶发足奔了不久,便已到达西陵塘。满湖静水如同一面夜色中闪着光芒的镜子,倒映出当空一轮蔷薇花瓣一般的弦月。湖面之上朦胧的寒雾簇拥着夜色,渲染出一种与初夏暖意不甚协调的寒冷。黑白之雾宛如厚而软的被子,轻轻包裹着湖中沉睡的某种东西。
冷寒碧在湖边站定,冷冽的脸上滑过一丝犀利的笑,“是时候让你苏醒了。”他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起来,仿佛在弹奏着虚空之中一把看不见的竖琴。漫空夜露光晕流转,缓缓凝结在冷寒碧的指间。
露水越聚越多,在他身前结下了一面薄薄的水镜。在潋水咒的作用下,湖里的水涓涓倒卷而上,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在虚空之中飞舞,带起泠彻的流淌之声也一如竖琴奏出的旋律,琤琮曼妙。
陡然间,湖水篷然散开,龙卷炸开数道,如同一朵巨型的水花刹那盛开。然而水花的中央,却拖着一抹模糊的夭红。起初那只是一个有着孩童轮廓的暗红色影子,然而随着水花的分散,那个影子也在逐渐拉长伸展,如同一个小孩在瞬间就长大成人,颜色也逐渐鲜艳,由暗红变成夭红。仿佛是在冰冷的湖底沉睡了许久,那抹血影刚一露出水面,便踏着水花、沿着冷寒碧的指引飞快跑来。
冷寒碧脸上笑意更盛,这抹红影,便是血鬼降。当日妖童媛女用毒菱花造出了血婴,然而血婴未及成长便已被段晨浩等人重创,却碰巧被他发现,于是他便把血婴的灵魄注入到阴世魔罗豢养的血鬼降的体内,令血鬼降威力大增。阴世魔罗炼制血鬼降的目的,便是为了在月蚀之日以其来破解仙羽翎之中过于强盛的仙灵之气,然后再借助仙羽翎的力量来净化魔尊体内因为修习魔功而积累的魔气。如今一切已尽在冷寒碧的掌握之中,只需由剑圣等人合力来解除仙羽翎的封印,阴世魔罗便会出动血鬼降。
血鬼降蹦蹦跳跳地跑上了岸,还要继续往前跑,然而冷寒碧轻轻伸出一指,凌虚一点,血鬼降便仿佛被抽走了灵识,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