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晨浩和凌芷涵都被这诡异的一幕给惊呆了,只有钟山君依旧从容冷静,只见他双手结成狮子印,金光呈圆球之势迅速扩散,不一会就包拢了那团黑雾,然后光球骤然紧缩,那团黑雾也一点点变小,最后被压缩成一点,怦然消散。然后钟山君迅速地对这万清茶的尸体就是一掌,火云真气过处,他的尸体已经燃烧起来。
段晨浩许久才醒过神来,喃喃:“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邪门了……”
钟山君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语气沉重地说:“小浩,你还年轻,自是不知道这种阴毒的索命之法。万清茶自己肯定不知道,他早已被别人种上了绝心蛊。”
段晨浩和凌芷涵齐声道:“绝心蛊?”
钟山君道:“不错,此蛊事先种在了万清茶体内,刚才那奇异的笛声就是引动绝心蛊发作的信号。一听到笛声,万清茶体内的蛊虫就开始发作,迅速地吞噬他的内脏和血液供自身繁衍,然后蛊虫会以极快的速度增值,万清茶的血被蛊毒污染,就会变成剧毒之物,刚才那团血雾毒性极强,不亚于血婴体内的剧毒。而为师烧了万清茶的尸体,是因为他的尸体已经是蛊虫繁衍的温床,若不烧掉,一旦蛊虫从他的身体中出来,那危害将不亚于碧练蚕蛊的毁灭之力。”
段晨浩愤然道:“究竟是谁,会用这么阴毒的手法。”他的目光霍然变得雪亮,“一定是裘潜渊那个老毒物,除了他,天底下还有谁有这么高明的下蛊手法。”
钟山君摇摇头,道:“不,裘潜渊的毒技虽然高明,但绝心蛊失传已久,他不可能懂得。但普天之下,似乎也只有他能够调配出绝心蛊。”
凌芷涵问道:“钟伯伯,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钟山君道:“我的意思是,蛊毒是裘潜渊调配出来的,但绝心蛊只在《蛊王神撰》中有记载,而这《蛊王神撰》,如今就在血阴教之中。”
凌芷涵道:“钟伯伯,这么说这幕后黑手就是血阴教了。”
钟山君点头道:“不错。”
段晨浩道:“师父,万清茶举止好生奇怪,竟然三更半夜跑过来要偷走耿盟主的尸体。莫非这也是血阴教指使的?”
钟山君道:“我看不八九离十。血阴教可是魔门之中势力仅次于阴世魔罗的大派,他们这样做,定然也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总之我们先将此事告诉剑圣前辈和凌兄,大家一起商讨商讨。”
清晨,林间起了一层厚厚的雾,宛如张开了一面无边无际的罗帐,将整个丛林盖得严严实实。森林中满是老树虬枝,其上裂纹交错,掩映在高高的野草中,这个森林好像数百年无人踏足一般荒凉。青白的山岚层层叠叠,氤氲升腾,模糊了目之所见的一切。
然而在这浓雾之中,却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少女单薄的身影。然而仔细一看,那少女却是被旋吊在一棵大树之上,林中不时旋起股股寒风,带着冰冷的晨露,坠落在少女身上。黑衣的少女如同一朵孱弱的黑蝶,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地钉在了虚空之中,化作了一只没有生气的标本。
忽然,一只手掐住了少女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少女霍然睁开了眼睛,愤恨地注视着眼前那个穿着华贵无比的少年。那少年一身华服,相貌英武,隐约像极了一个人。他懒懒地开口,口气中全都是戏谑之意。
“兰朵,你如此重视他,为了他不惜杀人剖心,却不知你在他的心中分量如何呢?”
兰朵的眼中饱含着刻骨的敌意和冷漠,一字一字道:“大公子,少主人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的心真的够狠,竟然连亲弟弟也能下此毒手。如果再有机会,我真想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它究竟是不是黑色!”
清脆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兰朵的脸上,华服少年欧阳渊冷冷地道:“一个卑贱的丫头,竟敢对我出言不逊,你的主人还真是把你惯坏了呢。”
兰朵冷笑道:“我可以为了少主做这些天理不容的事,可不知又有谁肯为大公子你真心付出呢?像你这样的禽兽,注定是一生没有人爱的。禽兽,我死后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可我不怕,因为你会陪着我。对弟弟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恐怕你死后的下场会比我更惨呢。哈哈哈哈……”
黑衣的少女虽然脸色苍白,然而笑声之中却是欢欣与刻毒。欧阳渊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了少女的头发,然后右手紧握成爪,狠狠地扣在了兰朵的脑袋上。“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杀了你,反正你死在这里他也不会知道,一会他如果过来,正好给他陪葬。”
兰朵的笑声突然止住,眼中现出一丝惊恐。她不可以死,她并不怕死,只因为她已经找到了那个具有七巧玲珑心的女孩。她相信,那个女孩一定就是她要找的女孩,而她的心,一定可以救活少主。
欧阳渊的唇角浮起一丝戏谑的笑,“怎么,害怕了,说什么自己有多么忠心,还不是舍不得为他死吗。天底下的人说得好听,就像父王一样,说如何疼爱我,可到头来还不是要把城主的位置传给他。”
欧阳渊不再说话,而是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任清冷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静静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忽然,一个青色的身影如高山般坚毅,伫立在蒸腾的云霞之中,仿佛比那巍峨的神像还要庄严。
欧阳渊依然负手而立,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淡淡地开口:“你来了。”
欧阳缜面色冰冷地道:“我来了,你也该放人了。”
欧阳渊却露出了一个玩味般的笑容,摆摆手道:“别那么着急吗。咱们两兄弟没见面那么久了,难道不该好好叙叙旧吗?”
欧阳缜声音冷肃,面沉如水,“你应该知道,你打不过我。”
欧阳渊霍然睁开了眼睛,缓步踱到兰朵的身边,一把揪住她的长发,脸上依旧是深不可测的笑,“所以我才要抓来这个贱人。”说罢他的手指紧紧扣住了兰朵的咽喉,兰朵仿佛瞬间窒息一般,连一句惨叫都发不出来。
欧阳缜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声音淡然而宁静,仿佛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你认为我会为了一个婢女而听任你的摆布吗,难道你的弟弟不会像你一样绝情而又无情吗?”
欧阳渊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肃杀的表情,宛如冰封千年的荒原上的雪,冷得不带丝毫温度。
“我相信,你会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弟弟,就像当初我笃定你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父母。因为你的心中始终都有那种所谓的爱,而我则没有。所以你不能放下感情的负累,而我却能。”
看着一动不动的弟弟,欧阳渊的眼中似乎夹杂了无尽的恨意,“不要怪我绝情,一切都只能怪你。从小我为父亲征战西域,闯荡南北,立下了无数的汗马功劳,而父亲的眼中却只有足不出户的你,对我却视而不见。还有母亲,我也是她亲生的孩子,可是她却竭尽全力一直都在保护你,生怕你在家族的斗争中受到伤害,却从未如此关怀过我。”
欧阳渊的情绪有些激动,原本清亮的眼眸中有淡淡的血色涌现,他的声音也在一点点提高,仿佛在宣泄着心里积压了多年的仇恨。
“在我十五岁率兵攻打高昌国的时候,我和敌人的将领一起陷入了一个地下洞穴,在我把敌人都全数歼灭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出来了。那么黑的地穴,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光照进来,干燥、闷热而充满了血肉腐烂的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用膝盖在暗夜里挪动着爬行,穿过那些已经腐烂的敌人的尸体,我终于找到了一片渗着水的石壁,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将整个脸都贴了上去,像野兽一样舔食者粗糙的石头。而那时候,你们却没有拯救我,最后也是凭我一个人的力量逃出升天,可回城以后,你却在和父母一起共度晚宴,在你们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曾想起过濒临死亡的我?从那时候起,我就暗自发誓,斩断一切所谓的虚伪的情感,获得一切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阻拦,包括你。你既然阻拦了我,我就必须除掉你。”
欧阳缜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从不知道哥哥的这段往事,更不知道他是因何而变。今天,他总算是知道了。是嫉妒,让他的哥哥欧阳渊变成了一个魔鬼。
但如今知道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无法挽回了。一瞬间,欧阳缜忽然觉得天在塌陷,地也在塌陷,所有的一切都支离破碎,将他困在了一个无法遁逃的境地。错的,究竟是哥哥,还是自己。
忽然,欧阳缜莫测的眼神中闪过叹息的神色,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恍惚的微笑,他觉得似乎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哥哥的改变是自己的错,兰朵剖心也是自己的错,既然是错,那么便让自己这个身中血咒性命不保的人来偿还吧,何必让那些生的人继续错下去。
自己的一生好像就是一个错误,没有达成父母的期望,做一个英明的统治者;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做一个自由的旅人。就连亲情,在他的身上也变成了无可挽回的错。
他的面容依然沉静,但却绽放出一抹笑,那笑宛如万顷天空,倒映出他一生的惆怅与无奈。
他微笑着说:“哥哥,那么,你想怎样?”
欧阳渊一挥手,忽然出现一队人,他们排成了两排,分立于欧阳缜的两侧。
欧阳渊沉声道:“我要你跪着走到我的面前,然后自废武功。”
欧阳缜依旧微笑:“好吧,如你所愿。”
说罢他真的跪了下去,那一瞬间,仿佛一座巍峨青山忽然塌陷。丛林里的花草树木仿佛也被深深地震撼,沉默不语。
然后,他开始挪动着膝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欧阳渊昔日在地穴里爬行时的那种屈辱和疼痛。可否今日由他来重现历史,哥哥便可以忘掉一切,然后由他这个久病的人来承担所有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