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在路口的银亮嚣张跑车,让路人无不为之侧目。
姚钱树认命地草草结束女人聚会,包袱款款地跑出酒吧,第一眼就瞥见少爷不容忽视的骚包跑车正停在马路对面。
车窗玻璃摇下,少爷一派庸懒,单手搁在窗沿,黑沉的眼眸稍敛,流露一丝疲倦,晚风轻吹,拨乱了他碎软的黑发。
察觉到她站在马路对面,他转眸睨向她,露出不满加催促的凝视眼光,似在指责她这个小女仆对他大少爷近日来的怠慢。
她犹豫踌躇,刚要迎上去,却发现脚上还踩着少爷不喜欢的高跟鞋。
二话不说,她急忙脱下鞋子,提溜着鞋子迎上去。
“少爷,您下班了?今天好早哦。”她的话很不可爱,很不贴心,很意有所指。
“……”少爷越过车窗,抬眼望向她一身笔挺的套装和手里的高跟鞋,探究的黑眸一凛。
她尽量笑得再平常不过,普通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像这不是他们结婚以来上班以后,第一次下班见面。好像那阵香水味只是她的鼻子敏感。
“上车。”看了一眼她光着的脚丫,少爷低声命令。
她旋开车门,坐上车子,一阵熟悉的刺鼻香水味天旋地转地席卷而来。
她心口一闷,揪紧了手里的哆啦A梦包包。
“谁准你出来泡吧的?”
“奴婢一个人很无聊嘛,同事人很好,就叫我出来玩呀。”
“结婚了就少往这种地方跑,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别人的老婆。”
“还打了马赛克呢。”她轻声嘀咕,惹来少爷若有所思的斜视。
“谁准你去当女侍的?”
香味使然,少爷的询问在她听来很刺耳。
她开口:“不是少爷您吗?”
“……”他不解地瞥她一眼,也不多加争辩,“不准再去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所以你不准再去。”
“就算少爷不喜欢,也该有个理由吧,您这样什么都不说,奴婢会很为难的!”
“我有什么好让你为难的?”他皱眉,他只是一时没看住她,她竟然摇身一变,又和那个姓舒的纠缠不清,还开口生分地叫他社长。到底是谁在让谁为难。
“那少爷就告诉奴婢,不让奴婢我去上班的理由啊!”是怕她知道什么吗?是想把她藏在家里彻头彻尾当傻瓜吗?是免得揭穿了他们俩见不得光的关系吗?
“我讨厌你穿这身衣服!”没经他允许,擅自脱掉女仆装,还到处抛头露面。她胆子忒大了!
“和那个王小姐一样讨厌吗?”她被香水味冲昏了头,开口就顶回去。
“……”
“那要怎样少爷才会喜欢呢?不穿高跟鞋吗?待在家里像傻瓜吗?还是也要喷这种臭死人的香水?”
手机里叫她先回家的短信越来越多,见到少爷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身上的香水味越来越重。她甚至觉得少爷越来越过分,为什么每天晚上回家都要跑进她的房间逼她闻那种臭味!
当作不认识她没关系,见不得光没关系,隐婚没关系,可是……
“我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吗?我知道少爷很忙,奴婢没有办法陪着您,那和朋友出去玩玩有什么错?明明是少爷先不要和我一起回家的!”
“你现在是要跟我吵架吗?”
吵架?
“奴婢不敢。”
她不敢,她哪里敢。她根本没有立场和资格跟少爷吵架。
一次不合规矩地冲动奓毛,姚钱树不识相地挑战了少爷的权威,被少爷一言不发地送进了冷宫。
他彻底不理睬她了,继续早出晚归,消失忙碌,不一样的是,他不再每天夜里回来走进她房间,逼她闻臭死人的香水味,也不管她是当女侍,还是和朋友出去玩闹。
他彻底地放纵她去享受她的生活圈,可是她已经习惯围着少爷转的小心思不听她的指挥。
少爷没有向奶妈总管告状,他只是默然地回家进房间,当她不存在。
可就是这样,她更加难受。
她是个不称职又爱闹脾气的浑蛋女仆,在少爷忙碌的时候,不但帮不上忙,还给他添乱。
什么下班一起回家,什么车子里有女人的浓香水味,都是那张莫名其妙的婚纸,才让她神经兮兮地开始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反省过后,豁然开朗。
她煮好了打卤面,挑掉葱花,从晚饭时间一直等到凌晨。
面坨了,汤没了,可少爷还是没有回来。
她困极了,搂着黑手党,窝在沙发上眯睡了一会儿,哪知这一睡便睡熟过去。
深晨三点半,门外轻响,男人拿着钥匙走进屋里,顺着昏暗的壁灯一眼便看到窝在沙发上的一人一狗。
他僵在门边好一阵,聚集所有冷傲的目光射向沙发上的小女仆,最后都化作一团没辙的叹息声,抬步迈近沙发上的人。正要弯腰抱起她的手,忽然又停在当下。他抬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皱眉。
他伸脚踢了踢爱犬。爱犬从女人的胳肢窝下钻出来,颠颠儿蹭到主人的脚边。
他二话不说,抬袖搁到爱犬的鼻子面前,爱犬一阵抽搐哼唧,表示他身上的味道真的不如何。
他郁闷不已,丢下手里的钥匙,急忙上楼洗澡净身,沐浴更衣,再把手伸到爱犬的鼻子前。
爱犬点头表示通过。
他舒下一口气,瞥眼看向已经睡到四仰八叉的小女仆,俯身低腰将她横抱而起。
她暖暖的面颊贴上他湿润的脖颈,呼吸开始变得贪婪。
“少爷……您好好闻。”
“……”她买回来的超市沐浴液的味道会有多好闻?
“好香,好喜欢……”
“……”就这么喜欢烂牌子沐浴液的味道吗?
喜欢的字眼像魔咒,就算只是称赞沐浴液厂商的香精,这呢喃般的梦呓也足够让男人心神荡漾,脚步一转,下意识地就想抱起怀中物体回自己房间打马赛克。
爱犬呜呜低呼,拽住主人的裤脚和最后理智,示意主人不要走错了地方。小女仆的房间在楼下,没资格睡在主人的大床上玩马赛克的。
他低头眯眼,看向自己亲手养出来的祸害,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不站在他这边。
“她是我老婆。”睡她有什么不对?
“嗷嗷嗷嗷……”可她还是你的包衣小奴才啊。身份不同,地位有别啊!
“她整个人都是我的!”给他一个不能睡的理由啊!
“嗷呜……嗷呜呜……”趁人家睡觉的时候把人家睡掉,不大道德吧?大丈夫趁睡行凶,没品的说。
“……”这个理由……
他稍垂眼帘,看向怀里睡到眉飞色舞的女人,她表情餍足,香甜无比,还无意识地在他脖口蠕动蹭蹭,想要汲取更多清爽的男人气息。这赤裸裸的勾挑让他眉宇纠结挣扎许久……女人挂在脸上的淡淡倦色让他最后抉择。
好吧!
勉强接受最后一个理由,暂时放过她!
被清爽的男人气息包围,姚钱树一夜好眠,起床走进厨房,路过饭厅发现那碗坨掉的打卤面不见踪影,只留一个空碗在桌上。
有人把她的面倒掉了吗?
她失望地叹气,公事化地去敲少爷的房门。
无人应她。
少爷还是提前走了。
她开始担心,少爷会不会就这样不要她了?
是因为她大逆不道地同少爷争辩吗?连讨好和认错也没有用了吗?看来,她的没大没小彻底惹恼了少爷,他从没如此冷决地漠视她。
背起包,她颓丧地上班去。
刚靠近皇爵饭店的大门口,她正要转走工作人员的侧门,却被团簇在饭店正门口的人群吸去了注意力。
镁光灯、照相机、话筒、摄像机……
是记者媒体?
饭店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她心上一急,脚步往人群里挤。
饭店阶梯至高处,少爷一身正统修身的黑西装马甲,被簇拥在人群里,无数的话筒伸到他跟前。
他黑眸低垂,一派悠闲淡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资料,旁若无人。
“锦玉先生,请您说明一下,听说皇爵饭店和王莹的代言合同有变化?是什么原因呢?”
“对啊,锦玉先生,是不是因为你们俩的绯闻被爆,您已婚的身份会影响饭店整体的优质形象,所以故意撇清关系呢?”
“还有人爆料说,锦玉先生对继续合作提出了新的要求?让王莹很恼火。”
“到底是怎样呢?请您帮我们解答下吧?”
被追问的男人面色平常,单手一贯地插进裤袋里,冷傲的眸子好容易从资料上抽离,微抬扫视不断发问的媒体众人,好半晌,他启唇:“什么?”
“……”周遭一阵冷冻的沉默,几名记者嘴角抽搐。好大谱的贵家公子,这么嘈杂的环境,他还能沉浸在资料里,完全没有听他们说话吗?
“没事就让开。烦。”
他说罢,将手里的资料简单勾画,转手交给特助,扭头就要走。
记者团恍然回神,认定这是他假装听不到,故意拖延的迂回战术,有人大着胆子揪上他的衣袖:“锦玉先生,到底为什么搁浅与王莹的合作?是经济方面没谈拢,还是被你们两人的感情影响?请告知我们一下。”
冷傲的眸子斜睨自己被拽的手臂,他总算意兴阑珊,稀松平常地开口。
“因为她身上的香水味太臭了。”
“哎?”众人傻眼,这算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那……和贵饭店的合作……”
“要合约,不准擦香水。我的要求。”
“……”
“完了没?”他低眼看着被硬拽住的衣袖,硬邦邦地问,“完了松手。”
“……”
傻眼,松手,众记者眼睁睁地看着要求怪异的首席饭店集团贵公子慢慢走出视线。
回身,低头,发现台阶下站着个穿着皇爵饭店女侍制服的傻姑娘,也不知她是捡了钱,还是开了桃花,紧搂着哆啦A梦的土包,堆起满脸的傻笑,原地打转开心得冒泡。
心情大好,姚钱树的服务质量也随之提高。
她终于独立自主摆好了一桌标准的餐具,正在志得意满,餐厅经理领了两个男人落座到她负责的桌子,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点餐。
她急忙接收任务,微笑服务两位商务男士。
“两份XO酱汁牛排。”
“好的。”她拿笔在菜单上写写画画,“还有别的需要吗?”
正在谈合同的男人抬眼看她:“那……再来两杯红酒好了。”
“好的,还有别的需要吗?”
“不需要了。”
“哎?就不需要了吗?”
“是的。”
“可是,还没有点前菜啊?”她奇怪地发问。
“我们不要前菜。”
“可是……也没有点甜品啊?”
“也不需要甜品,小姐你走开好吗?我们要谈事情。”
“可是……我已经帮您们摆好前菜和甜品的刀叉了呀。”她十分委屈。
“我、们、不、需、要!”
“可是……我都已经帮您们摆好餐具了。您们不可以不要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想要前菜和甜品还不行吗?”
“可是……我觉得您这样不对,谈合同的时候要大方,不能在乎钱的说,您这样抠门多不好?人这一辈子多短暂,短短也就两万来天,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你!”
“我家少爷谈合同的时候就相当海派,什么都肯豁出去,连色相都肯牺牲……您知道的嘛,像清白、色相、钞票啊,这些东西保质期也只有两万多天,留着干吗哩?还不如提早消费,我们一起来帮您花……唔唔唔!”
一只大手猛然捂住她的嘴巴,紧接着,舒总监咬牙切齿的声音砸下来。
“不好意思,两位。我换一位女侍帮您们点单。”
“你们搞什么鬼啊?这不是国际大饭店吗?怎么会有这样素质的服务员?”
“抱歉,请原谅。这是我们饭店马上要炒掉的工作人员,今天是她最后一天,请两位见谅。”
咦?怎么突然就变成她的末日了?她疑问的目光射向舒总监,身子被他架进了厨房准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