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傍晚,离开了国宾传舍的杜正清走在返回文舒别苑的路上,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起来。
终于又结束了处于那个文沙国花痴女人势力范围下的一天,这是第一喜,他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的那个人,今晚会来文舒别苑和他共进晚餐,这是第二喜,想起承秀那时而深情、时而顽皮的可爱脸庞,他的唇角便不自禁地上扬。
同样身为公主,其实云桑雅朵比承秀更年轻,更美貌,也更懂风情,但这些在他眼里全都一文不值,甚至只让他觉得厌烦。如今在这世上,能拨动他心弦的惟有那个曾经不顾一切闯进天牢救他,也曾在他头上插狗尾巴草大大耍了他一把的女孩。
说也奇怪,曾经一身又臭又硬牛脾气,不肯轻易向人低头的他,在人前对她行礼时,并不觉得有任何的屈辱,反而有种心甘情愿宠着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愉悦与满足感。或许,爱情真的是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的吧。
满心温暖地一路想着,很快,文舒别苑已在眼前,透过苑门看到那正带着小惠在花海间扑蝶的红衣少女轻灵矫健的身影,他嘴角的弧度顿时更深。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年,身手长进不少啊,不是当年那个拦路找茬想跟他打架,结果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沾不到的傻丫头了!
想到这里,他童心忽起,打算跟承秀开个玩笑,顺便试试她的反应能力,于是,他在路边的树上摘了枚果子,对着她的背影瞄了瞄,准备掷过去。就在他的手将动未动之际,背后蓦地响起一声轻笑,他当下转过了心思迅速回身,这一眼瞧去,所有的好心情顿时化为乌有。
云桑雅朵!怎么又是她?这阴魂不散的女人!
“想不到,平时看来严肃得近乎古板的杜教头,也会有与姑娘家玩闹的心思,看来,你并不是不解风情,而是要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吧?怎么,我这蛮族女子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见杜正清原本写满柔情,挂着微笑的脸庞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突然阴云密布,云桑雅朵很委屈似的嘟了嘟娇艳欲滴的樱唇,眼中却闪烁着明显的调笑之色。
“卑职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杜正清又恢复了从前那种一身冷肃的样子,“不知公主到此所为何事,如果有什么需要卑职效劳的,尽请吩咐,如果没有,卑职就回去休息了。”
“哦?杜教头当真愿意为雅朵效劳?那么,请我进去喝一杯如何?”
云桑雅朵笑得眉眼弯弯,杜正清瞧得浑身一阵寒。对这女人,他的耐心实在已经耗尽了,于是没好气地道:“此事似乎不在卑职的职责范围之内,况且,此处屋舍简陋,厨子的手艺也不太高明,不敢让贵人屈尊。天色不早,公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请恕卑职失陪了。”
说罢,他正想转身离去,却见云桑雅朵骤然拉下了脸:“杜正清,你太放肆了!本宫对你一忍再忍,你却愈发地不知好歹,从小到大,还不曾有人敢对本宫如此无礼过!”
哦,口气变了,要翻脸吗?你以为一忍再忍的人只有你?要不是看在承秀一家人的分上,我还早就想跟你翻脸了呢!
杜正清也恼了,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冷静理智终于被直冲脑门的怒火冲垮:“云桑雅朵,我敬你是客,又是一国储君,所以无论你怎样过分,我都不想跟你说什么难听话,现在既然是你要撕破脸,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要别人尊重你,你最好先检点一下自己的行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面子是别人给的,脸都是自己丢的!”
“你……”云桑雅朵气得俏脸泛红,这一瞬间,她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里骤然飘过了一抹阴毒的杀气,然后,她便格格娇笑起来,笑得十足的妖冶而魅惑,“早就听说过你杜大少曾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如今看来果不其然。不过,只要是人,无论多么胆大包天,总难免会有弱点的不是吗?据我所知,你最致命的弱点,应当便是园子里的那个女人!”
“你什么意思?”察觉到她瞥向承秀背影时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杜正清蓦地心一悬,横移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云桑雅朵,你最好记得自己是公主不是土匪!秀儿是什么人,你敢打她的主意?要是毁了两国邦交,你回去怕也无法向你的父王交代吧?”
“那么,你就看看我敢不敢!”一道锐光划过云桑雅朵妖艳的眸子,下一刻,她蓦地拔下头上的发簪,朝自己袖边露出的那截小臂上划去。
听到她那句发狠的话,杜正清本以为她想冲进园子里去袭击承秀,虽然她也只是个弱女子,还未必是习过武艺的承秀的对手,但出于对承秀本能的关怀,他还是不假思索地踏前一步想去拦住她,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会突然自残。看到她雪白的手臂上霎时现出一条血痕,他不由得呆了呆,不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背后冷不防响起一声惊呼,赫然是承秀的声音!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不知道,手臂突然好痛……”
“呀,怎么流血了?公主,你是不是撞到什么了?”
“没有啊!我一直好好的,没有碰到过任何东西,怎么会这样呢?”
“先不管这些了,公主,快进屋坐下,你先拿这个丝帕按在伤口上,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主仆二人惊愕紧张的对话后,小惠把承秀扶进屋里,然后又匆匆奔了出来。看这小宫女衣袖上血迹斑驳,承秀想必伤得不轻,杜正清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脚下一动就想跑进去看她,却被云桑雅朵一把拽住:“不想她死的话就跟我来!”
杜正清陡然一惊,看到艳红的血线在云桑雅朵凝脂般的玉臂上妖娆地蜿蜒,他隐约觉出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但那些微不甚清晰的领悟已成功地阻止了他甩开云桑雅朵赶去承秀身边的冲动,于是,他就这样被云桑雅朵拖到了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小惠从前面的大路上跑了过去。
“呵呵,这同命蛊果然厉害!”站定后,云桑雅朵悠然从怀里摸出块帕子,不慌不忙擦拭着小臂上的鲜血,面上毫无痛苦之色,反而挂着得意的粲笑,就好像正在流的根本不是她的血。
“同命蛊?”杜正清毕竟是当过杀手的人,什么阴暗的事情没有见过,虽然那见鬼的蛊显然不是中原所有之物,他也不曾听说过,但看眼下的情形,他猜也猜出了七八分,“你是说,秀儿会这样,是因为你……”
“没错!我在给她喝的蜜酥茶里下了用我的血炼制的本命蛊,芭莲果则是把它诱变为同命蛊的引子,现在,我已经成了她的蛊主,能够选择性地控制她的感受,而她是被动的宿体,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卖关子般一顿,云桑雅朵眨眨眼道:“如果再解释清楚一点的话,那就是说,我所有舒服、享受的感觉,她没有和我有福同享的分,但一切痛苦、倒霉的事情,比如什么头疼脑热、破皮流血、伤筋动骨之类的,她都得跟我有难同当,我要是死了,她当然也就陪着我一块儿呜呼哀哉了!”
“你这个疯女人!”杜正清气得想去掐她的脖子,但想起她刚才的话,又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咬牙瞪她道,“你搞这鬼把戏,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话问得好没良心!”云桑雅朵眼波流转作幽怨状,“女人的疯狂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臭男人吗?之前我用尽心思,百般温柔,你都不买我半点帐,如今一用这招,一身功夫的杜大教头居然就这样乖乖地让我拖着走了,呵呵,还真是挺管用的啊!”
“我杜正清一介无名小卒,何德何能,竟让公主这样为我劳心费神,不择手段!”杜正清忍怒冷笑,“你要不是带着文沙国使团来的,我都怀疑你这邪门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公主!真是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公主?”
云桑雅朵脸色微变,眼中倏地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笑了开来:“为情痴狂,从公子王孙到平民百姓概莫能外,你们那位秀公主会爱上你这杀人犯,不也很疯狂吗?不过,看她这个年纪了还如此清纯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疯不过我的,要想让她好好活着,你以后……最好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