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在医院的病床上足足躺了二十天。他每天面对着雪白的墙壁回顾人生,像是一位濒临死亡的患者。
从二十二岁本科毕业,他便遵循父亲的教导,接手了家族本市的一间分公司。从项目经理一直爬到了现在的公司总经理;从青春热血的小伙,变成了人见人爱的开心果。
整整四年的磨练,最初,张鸣是有勇气有见识的。他可以在酒桌上侃侃而谈,聊天南海北的故事,聊二十岁之前的青春,聊各国的姑娘、风俗,聊艳遇,甚至还能和客户称兄道弟。酒桌上聊得甚欢,合同却怎么也签不下手。
逐渐张鸣才明白,酒桌,就是一场“文学交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客户爱听,什么话客户有兴趣才是最重要的。
四十岁以上的成功男士,无不离不开三个字:烟、酒、色。
他成功将自己投了进去,在这样的海洋里面游刃有余。日渐麻木,日感颓废。
其实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把每个看不顺眼的人都扇一个嘴巴子,而不是总是笑盈盈地说:“说得真是好。”
他好像丢失了一个重要的女孩,扔掉了青葱模糊的身影。
张鸣睁着双眼,眼神有些散漫,整张脸都是干干的,他其实早就可以走出这间病床,去继续从前的生活。
叹了口气,小李在门外轻轻扣了扣门。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她送来,每份伙食,都出自市内有名的金牌营养师之手。
和以往不同的是,小李走之前将“绿巨人”的钥匙留了下来。
望着那把熟悉的“绿巨人”钥匙,张鸣死灰的眼睛忽然一亮。
小李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跑出了病房。
医院的后门停车位上果真停着他的“绿巨人”。
张鸣迫不及待地上车,发送了一条简讯:“蕊儿,你现在在哪儿?”
石沉大海。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懊恼地看着窗外,忽然很想抽支烟。
在医院的二十天里,他一支烟也没有沾过,脑子里更没有想法去买一包烟。可现如今……
看着香烟从指间燃尽,张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想起金蕊儿最初嘱咐过:少抽烟,少喝酒,尼古丁是一种会导致上瘾的植物,酒精会麻痹神经。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但却因为场面上的关系始终无法真正去做。
女人啊,会拉下脸面跟你去认真谈一次心,两次,甚至三次……却会明白无需出现第四次。
花天酒地、金迷纸醉,这些年,早已失去了太多。揉了揉太阳穴,张鸣将烟和火机奋力丢向了窗外,正巧落在了一位路人怀中,路人目瞪口呆地怀揣着烟,不甚落下了火机。“送你啦!”他说完之后不等对方回答,便猛踩油门向前驶去。
不知是老天长眼,不想让一个糜烂的人去寻找曾经的爱情,还是因为冤家的缘分未结,地点还在原来的路口,一辆黑色的红旗盛世猛然窜了出来,张鸣瞪着眼睛看到驾驶红旗的谢文清,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嘴巴快成了O字形,脚下猛踩刹车。
这次的事故比上回严重许多,安全气囊感觉到了威胁立即弹出,他的一句:“这小子开挂……”还没说完,已结实地迎面将张鸣弹昏了过去。“绿巨人”刚补好的脑袋又撞开了花,还是原来的街道,还是熟悉的肇事者。
谢文清慌慌张张地从车内跑了过来,用力拍了拍“绿巨人”的车门,凑近玻璃仔细一瞧,发现张鸣整个脑袋都闷在安全气囊内一动不动。吓得他抬脚猛踹车门玻璃,待车窗玻璃被顺利踢破后,随即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
谢文清将车门从内开启,一把拉下像是鲶鱼的张鸣,摸了摸他的呼吸,有些缓慢,确保了他并无生命危险之后,也不管张鸣这四仰八叉的模样,自己点燃一支烟走向了人群。他进一步,人群退一步。好像他手指中央夹着的不是一支烟,而是一种独门暗器,这气宇轩昂的小伙,则直接化身为一名无恶不作的杀人凶手。
直到十米开外的人行道旁边,谢文清才停止步伐,像是没事人一般继续燃起一支烟。
有些人自感无趣,拽着同伴离开。
就在大家都感觉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小车祸,热闹到尾声已经可以散场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缓缓停在了张鸣的身边,车门被“哗……”一声打开,两名身材魁梧并且全副武装的蒙面人跨步跃了下来,他俩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张鸣丢进了面包车内,谢文清唇上的烟还未吸进嘴里,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蒙面人就已经在他的注视下上车,关门。黑色面包车不做停留,迅速离开。
谢文清愣在原地,他清楚地看见这辆黑色面包车无牌,玻璃上贴满了黑色车贴。
“快报警啊!这辆豪车的车主肯定被绑架啦!”
“哪有大白天在大街上作案的劫匪?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了!”
“现在的歹徒哦!真可怕真嚣张哦!这样做就是在向警察示威啊!”
“这个小伙子也太可怜啦!前一分钟被车撞,后一分钟竟然被绑架!”
谢文清环顾了一会儿四周,随后将声音来源逐个凝视了一会儿,沉声道:“既然你们都那么有想法和感慨,等会儿警察来的时候,别忘记帮忙做个笔录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