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揣度着那个女子的身世,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滑稽可笑。想这些干什么呢?自己已经有妻子,还有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这样对另外一个女人花心思,太不道德了!但是,他的思绪转瞬又被那窗口里的女子所侵占。他想,为什么没有一封信寄往那扇窗口呢?如果那样,他岂不是可以近距离地接触她了吗?那女人一定有着迷人的身段,银铃般的笑声……此时此刻,他的梦想不再是当导游,而转变成了邮差,能够替窗口里的女人送一封信的邮差!
但是,命运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跟他开了个玩笑。由于他工作积极,业绩突出,很快被领导提拔为邮政所里的分拣员。按理说,这份工作告别了奔波和劳碌,他应该高兴,但是,他却说什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从此,就要和那个女人告别了。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呢。
那天,他借故体验生活,顶替了一个熟稔的邮差去送信。这次的信件可不比往常,因为,在诸多信件当中,终于有了那窗口里的女人的一封。这一封信不是来自别人,正是来自他本人。他奋战了两个昼夜,终于给那女人写好了一封信,信问并没有写别的,唯有感谢,感谢那女人阳光一般的笑容改变了他的生活。当然,也用了不少篇幅来夸赞那女人的美丽。这封信,费尽了他生平所学过的所有美丽词藻。
那天,他用了平时两倍的速度才来到了女人的房子前,他发现了久违的情景:窗口里,那女人依然笑容可掬。他停稳车,迫不及待地敲响那扇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老妇人一边兴奋地把他迎了进去,一边冲着里屋喊:“闺女,果然来信了!”
“太好了!”他分明听出是那女人的声音,心仪已久的女人的声音果然像银铃一般,他感觉浑身战栗。但是,当他循声望去的时候,他惊呆了,原来,他所极力地搜寻着的那个女人,重写他生命的女人。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美丽女人,竟然是一个没有下肢的残疾人!那女人欣喜地半趴在窗口前的椅子上。两条空空的裤管在椅子下端飘荡。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怅然若失,留下信便走了。几天以后,他也收到了一封信,来自那女人,信上说——
尊敬的先生,感谢您的来信!是您的信让我明白了我的存在还有那么大的意义。您说是我激励了您,改变了您的生活。其实,我应该感谢您才对!
我的丈夫是一个结实帅气的小伙子,他是一个扳道工。我们原本拥有幸福的生活,经常在轨道上漫步……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夺去了他的生命,也让我失去了双腿,我当时也想随他而去,但他临终前告诉我,在城市的郊区盖一座房子,是他一生的梦想,他说,他会给我来信,让邮差捎来他远方的灵魂。为了不让这个灵魂负疚和担心,我时刻准备着,穿最漂亮的衣服,准备精致的妆容,对每一个人微笑,尤其是看到你们邮差,我就更加高兴。所以,在一定意义上,是你们带给了我生的气息,活下去的勇气,感谢你的到来,我会更加乐观地活下去……
他看到这里,泪水早已经模糊了字迹。他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笑容像极了那窗口里的女人。
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这样一班邮路,都镶嵌有这样一扇窗口。正是这样一扇窗,让我们发现美好、感受爱……
(佚名)
天底下最难堪的母亲
天底下曾经最难堪的母亲却有着最柔软的心,她打动了我麻木的神经,让我的眼睛流出又苦又涩的东西。
我常常会看见那个老女人。
她又老又丑陋,还脏。她提着个破袋子在我们楼前楼后拾破烂,谁家扔了破东西她总是很快地赶过去,不顾尘土飞扬,不顾肮脏和臭味扑面而来。
我很厌恶她,因为拾破烂的人好像太不顾一切了,几个人一起来,她总是抢。
另外两个拾破烂的老男人说,让着她吧,谁让她有个疯闺女呢!
她有个疯闺女?老男人告诉我,是呀,大街上那个十八九岁戴着一朵野花跳舞,总是袒胸露背的疯丫头就是她闺女。
天呀,这么不幸!我常常见到那个疯丫头,她蓬头垢面,边唱边跳,有时还会脱衣服,露出很脏的乳房。男人们会起哄,有好心的女人就给她系上扣子。有时,我想,谁家有这么个闺女还不愁死啊。
后来听说了老女人的经历,我难过得差点流下眼——多年前,她也是青春美貌,嫁给一个男人,生了这个疯丫头。发现女儿有病时,男人提出要把疯丫头送人,但她死活不肯。男人说,你不送人,我就和你离婚,我不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为了自己的女儿,她选择了离婚。离婚后的她,挣来的钱全给女儿治病了,但女儿的病并没有治好,于是她成了天底下最难堪的母亲。大街上常常有男人欺负她的女儿,当有人来告诉她时,她会发疯般地跑着过去,然后又哭又骂。她没有多少文化,骂出的话极其难听,但她对女儿说话极其温柔,她说:来,跟妈回家。
为了养活自己的女儿,她什么活都做过,打零工,修鞋拾破烂,卖鞋袜,一次次被城管追赶着到处跑。
作孽啊作孽,什么时候你死了我就省心了,她常常对自己的疯女儿说。
别人说,那你把她打跑了,别让她回家不就得了!她说,怎么可能啊,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谁也不知道这对母女将来会怎么样,她的女儿依然那么疯,一边唱歌一边跳一边脱,好多人对着她吐口水,小孩子对她叫着,疯妞,疯妞。那个时候,如果她母亲在旁边,我会看到她赶走孩子,然后蹲在地上,很无奈地望着远方,那是一种很凄苦的眼神,那是我见过的天下最难堪的眼神,委屈,耻辱却无以诉说。
后来很多天,在大街上我看不到疯妞了,我炒菜的时候和妈说,怎么老看不到那个疯妞了?妈说,前几天,让车轧死了,车还跑了。
我的铲子掉到了锅里,好半一回不过神来,我想起好长时间没看到那个又老又丑又脏的女人了。她会怎么样呢?
打听了很多人,他们说,没见过她来拾破烂了,好些日子了,这下她解脱了,再也不用管那个疯丫头了。
我觉得事情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两个月后,我听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那个老女人死了。
她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到处都是破烂,还有她疯女儿爱玩的一些小零碎,我一下子泪流满面,她是因想念女儿而死还是因为觉得再也没有了负担而轻松上路了呢?
反正她们母女相继去世相隔不到两个月,那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关于母亲的故事。埋葬老女人的时候,最值钱的东西居然是几床棉,这个女人把她的一生都给了自己的疯女儿,她说过那是她的命,但她却不认命。她总想给女儿一个好的将来,希望她死后,女儿能活下去。
女儿死了,她心中的希望破灭了,所以她那么快就崩溃了,曾经女儿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就是再疯,那是她的女儿。
天底下曾经最难堪的母亲却有着最柔软的心,她打动了我麻木的神经,让我的眼睛流出又苦又涩的东西,她让我知道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她那如莲子一般苦的心,是母亲的心。
(佚名)
母亲结
她们的爱,在深沉岁月里纠缠生长,始终根植在心灵深处。
一位美国母亲,得知体格并不强壮的儿子要去从事十分危险的骑牛运动(电视上经常见到的比赛,所有选手的下场都是被疯狂的公牛从背上甩下来),她心平气和地和儿子谈了自己的观点:她个人反对,但如果儿子坚持,她也会支持,但她要求儿子一定要以安全为主。结果,儿子还是毅然选择了这个职业。三个月之后,儿子在一次比赛中被公牛踩踏致死。母亲在极度的悲伤中接受采访,她说:“我并不怪他,也不怪自己,我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他是我最爱的人,但是他在选择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个职业的危险性,我没有阻拦他,我尊重了我的儿子。”
一位中国母亲,在儿子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份“大礼”——儿子对她说自己是同性恋,并且已经和男友同居很长时间了。母亲听完之后的第一句话是:“那如果你以后想要小孩,就只能去领养了吧?”她几乎没有对儿子的行为提出任何的异议。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记者问到这个问题,她平静地说:“当时我心里是十分震惊的。但一秒钟之后,我告诉自己不要给儿子任何的压力,毕竟那是他的选择。既然他已经成年,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有充分的认识,即使我反对,他也不可能改变。他选择在生日那天对我敞开心扉,是对我的尊重,我应该感谢他,而不是干涉他。”
一位俄罗斯母亲,接到女儿从国外打来的电话,说为了生计要去赌城跳脱衣舞。母亲觉得很痛苦,劝说了女儿很长时间,依然没有办法让女儿改变决定。她经过再三考虑,最后告诉女儿说:“如果你真觉得没有别的办法,或者说你自己可以接受这种工作的性质,那我也不会反对。只是希望你能早日挣够钱,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无法从经济上支持你,但会永远保护你,等着你的好消息。”当别人问起她女儿从事的职业。她没有丝毫的遮掩,也没有觉得丢脸,只是安详地说:“我能为她做的太少了。但起码我可以帮她一起呵护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她们的爱,在深沉岁月里纠缠生长,始终根植在心灵深处。哪怕自己的心已被磨砺得鲜血淋漓,哪怕耳畔充溢着反对的声音,她也会超越所有世俗的是非观念,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伸出有力的双手,温柔地对你说一声:我支持你,孩子。
这,就是一种叫做“母亲”的情结。
(佚名)
让我看着你
有那么多的患者能在我的手上康复,母亲的病,却让我无能为力。
从母亲住进我们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自己当初选择的职业了。在外人的眼里,穿上那身洁白的衣服,我们这些做医生的就成了最美丽动人的天使,手中握有病人的生死大权。可面对越来越消瘦的母亲,我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走近她的身边,强颜欢笑地安慰着她,就只能偷偷躲到一个母亲看不到的角落抹眼泪。有那么多的患者能在我的手上康复,母亲的病,却让我无能为力。
母亲是被我们硬逼着走进医院的,那个时候,她的癌细胞已扩散到整个胸部。整夜整夜的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可她却从来不吱一声。每一次我进去看她的时候,她都装作很平静的样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觉得比先前好受多了,你工作忙,不用老来看我。”握着母亲骨瘦如柴的双手,那一双曾经无数次爱抚过我的手,如今青筋狂乱,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我扭过头,去看挂在母亲头上方的吊瓶,泪无声地掉落到心里。
母亲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时日无多了。大口大口地咳,把她鲜红的生命汁液一点点咳尽了。母亲每咳一次,我的心就被绞杀一次。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哪怕能替你挨一个小时的疼痛,让你睡一个小时的安稳觉也好。可是,我什么也不能,白白地担着那家医院最好的外科主治医师的名誉。我丝毫没有办法留住母亲。
午后的阳光照在母亲洁白的病床上,我轻轻地梳理着母亲灰白的发。母亲唠叨着她的身后事,她说她走后不要呆在城市里,因为这里太吵了,她要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休息。她说她早在来之前就已准备好了自己老年的衣服,可惜还少了一条裙子,希望我们能尽快给她准备好。说这些的时候,母亲的脸上始终挂着平静祥和的笑。不像是谈死,倒像去赴一个美丽的宴会。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一滴又一滴地落到母亲的头发里。母亲爱美爱干净,一辈子都没有改变过。离开,都不忘记要体体面面地去。
母亲的病房,离我的办公室仅有几步之遥,可她从来没有主动要求我去到她的病房里过。每一次去,她还忙不迭地向外赶我,她说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她嘱咐我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那样对待病人。其实,我很清楚,每一次离开母亲的病房,身后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睛会随着我的身影一直拐过屋角。我用分钟来计算着和母亲相守的幸福,母亲却用秒钟来计算着能看到我的时光。有时候,她会硬撑着下床来,悄悄地站在我办公室的玻璃门外,静静地看着我。那是我几次偶然抬头时看到的。与我的目光相遇,母亲马上像个孩子似地退回去,费力地转身回到病房了。母亲,在拼着最后的力气关注我。
那天与一位病人的家属争论,也许因为自己情绪太激动了,竟忘记了和我只有几步之遥的母亲。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急需眼角膜,恰巧医院里来了一位生命垂危的年轻人,出于一个医者的责任,我劝那个年轻人的家长捐献出孩子的眼角膜。年轻人的父亲同意了,不想他的母亲却发疯一般地找到我,说我根本不配做一个医生,也不配做一个女人。因为我根本不懂得一位母亲的心。她说她决不允许谁动儿子一根毫毛,哪怕他不在这个世界了。我从医以来,什么样棘手的情况都经历过,却没经历过那么难办的事情。一边是女孩子的母亲苦苦哀求,一边是男孩的母亲拼命守护。最后,也许被我劝得急了,那位痛得发狂的母亲突然大声地说:“你觉悟高,怎么不让你的家人来捐献?”我一下子呆在那里,顿时失声。是的,凭心而论,我能那么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