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不久,又接着栽插中稻。因为除了坪田有水灌溉可插双季外,坡上的田都只能插一季中稻。上面对插中稻的管理要求不严,插秧可以自由自在各显神通,秧插起来就快多了。作为种植技术员,我的主要的精力是放在双季稻的管理上,所以,早稻插完后,田间管理的任务就由我担当,我每天得担着锄头,到田间巡视,看看水是深了还是浅了,秧苗长得怎样,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该打农药,什么时候该扯田草,这些都是我管理的职责。按照管理活儿的需要,我报告队长,并决定是否派工帮忙,象扒田草,就得全队人出动,一齐到田里扒土扯草,干上几天才能拔完。施肥及农药一类活儿,也得要几个劳力一起干才能完成。
田间管理的活计中,我最畏难的是施药打虫,因为农药有毒,那味道刺鼻难闻,什么“滴滴涕”、“六六六”、“乐果”、“一O五九”,这类农药那时候很普遍,我经常要和这类农药打交道。打药时我还要按规定戴上大口罩,药水尽可能不沾到身上,但手上却不可避免地时常触到农药,特别是撒伴沙类的六六六药粉,还得一把把抓着给田间抛洒。施药过后,用肥皂水洗几遍,仍觉其味难以消除。
早稻插下后,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盛夏一光临,火热的太阳更使万物加快了生长的速度,此时,结满谷穗的早稻,很快就成熟了。割早稻,插晚稻,一年四季最忙的双抢开始了,我这时每日凌晨又担负了喊社员上早工的任务。要别人起得早,自己就更要起得早,有时候,比我喊工还起得早的人是刘支书,他常常在我的闹钟还未响之时,就在公路上大声叫醒了我。待我起床一看,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此时虽未睡好,也要强打起精神,出门又将社员们喊醒。结果,大家到田里劳动了好一阵天才亮。
双抢最忙的10多天,有时晚上还加夜班干活,一天劳动达到十六七小时,睡眠不足5小时。再强的身体,在这种超负荷的劳动下也会垮下来。我那时候变得又黑又瘦,成天穿着一套土布染的蓝衣裤,任泥土飞溅,任汗水流淌,整个人已不象人样了。太累的时候,在田里插秧,插着插着就打瞌睡,几乎就要倒在田中了。晚上,生产队为加夜班,煮了几大锅饭,吃饭时。有人等不到分饭,朝地上一坐就睡着了。辛苦的劳动和汗水也没有白流,这年秋季到头,我们队早稻晚稻都获得了丰收,刘支书喜气洋洋,因为这个队是他的驻点队。公社对我们这个生产队的双季稻丰收也给予了表扬。
当年冬天,刘支书与我商议;又让我搞麦稻稻的三季制的试验。我们在河畔种了二亩田的麦子。第二年又精耕细作种了双季稻。我把很多的精力,投入了这块试验田的管理之中。结果,当年的麦子和早稻取得了高产,晚稻也丰收在望即将收割。刘支书把这块试验田的情况向公社书记作了汇报,公社书记下通知,请了100多名干部和技术员到我管理的这块试验田来参观验收。当场收割结果,亩产有800余斤。三季亩产达1900斤,创造了全公社试验田最高丰产记录。
由于我的扎实苦干成绩突出,生产队大队的领导但也对我比较信任了。在生产队,刘支书又让我担任了辅导员,经常组织社员开会,给社员讲政治时事,学毛泽东着作,有段时间还按上级的要求学了哲学,虽然我自己对哲学并不怎么懂,却仍得一本正经给社员宣读讲解,社员有时听得昏昏欲睡,刘书记还会强打精神敲着桌子提醒大家:“注意哪!不要打瞌睡!你们听不懂不要紧吗,听不听是态度问题呀!”
给社员上所谓夜校辅导课,连我自己都感觉有些浪费时间,但又不能不把这种形式主义坚持下去,通常是每月学2至3次。
在学习劳动之余,我还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爱写新闻稿。在高中毕业回乡后,每月我都要写3~5篇稿件,投到县广播站、地区及省的党报。这些新闻稿曾时常被采、用,别看这些小豆腐块的文章不怎么起眼,发表之后。在地方上却小有名气。本乡人见了,谁都夸说我是个“笔杆子”。我的东西写得多了,渐斩也引起了上面的重视,有一天,大队刘支书找着我说:“公社邓书记要你去一趟,不晓得有什么事问你。”我不知是何事,匆匆来到公社,邓书记热情地与我握了手道:“你来得正好!我们按县里的通知,要求公社抽1个人去到县里搜集红二方面军司令部的展览材料。我想这任务只有你最合适,怎么样?你想去吗?”
我一听见这事,忙说:“我愿去,不过大队生产队还不知道哇?”
“这不要紧,我会通知他们,这是县里要借用的人才嘛!”
我很高兴地领了任务,当天就赶到县文化馆报到。在领导安排下,决定让我和文化馆黎连成老师一起到水顺塔卧去搜集有关材料。塔卧是当年红军建立湘鄂川黔省革命政府所在地,那里保存的有关二、六军团的史料很多。我和黎连成老师到此地一连住了5天,凡是此处有的史料我们都作了抄录。当我在该处展览馆第一次见到当年红六军团年青的肖克、王震等人的照片时,不禁感到十分惊奇,照片上的肖克仅20多岁,就担任了军团长,他们当年的年龄几乎和现在的我相当。我亦20多岁,却还在故乡一名不闻,真是时代不同啊,俗语说乱世出英雄,我辈生在和平环境下的今天又怎有机会走出乡村干成大事哩!在将军们的面前,我感到有点自惭形秽,然而我并不由此就消极了,相反,渴望有朝一日走出农门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此次搜集材料不到半月,回到县里抓紧编写,约-个月后就将所有的展览文字写出来了。红二方面军司令部的旧址就住我所在的刘家坪大队的龙堰峪,距我住的生产队只有约一里路。把展览布置好后,我又回到了生产队劳动。我未回之前,曾有人猜测我会走出农村,但实际上我的表现再好,才华再突出,遇到招工招干之类的好事,是绝不会有我的份的,这原因很简单,我的社会关系复杂,基层不会推荐。要跳出农门,又谈何容易呢?
(五)当挑脚苦力的日子
在我高中毕业回乡的那年冬天,生产队还曾组织10多个劳力到外地去挑过一次洋芋种,此次挑洋芋庄我脑海里也留下了难忘的印象。那时候,栽种洋芋是解决春荒缺粮的一大办法。由于我们当地洋芋还不多,队长决定到鹤峰县境内的铁卢坪一带去买种。全队共去了十多人。我和我二哥都参加了。
从我们家乡到铁卢坪,算起来回足有5天路程。第一天早餐后。队长将众社员集合,要求每人带一担空箩筐或空蔑篓。大家备好工具,即跟着队长康强出发了。一路顺着简易公路朝官地坪走。由于没货车,整整走了一天才到官地坪。当晚在小镇的一家旅社投宿。第二天清早。在旅社吃了点早餐又出发,这一天的路程全是山路。早上沿着一条山路前行,二个多小时后开始上一座高山,这座山当地人称黄花岭,是横亘在桑植鹤峰边界的一大山脉。据说上山有30里,下山有20里,总共50华里。但是我们爬上山顶,足足花了4个多小时。这条山路是两县交界的山路之一,路很窄小,却常有人走动。在山顶垭口处,还有一栋木屋,里面有户人家,开着几个简陋的地铺,可供往来的人歇宿。我们爬上山顶后,在这户人家处休息了半小时,各人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然后开始下山。下山路比较陡,路旁的山林很密,各样的灌木也很粗。树枝中不时有野鸡扑腾惊飞,胆小的过路者必会被吓着。
下山又约摸走了快3小时,脚下忽见一条大河呈现。队长康强手一指道:“到了!那河对面就是江口,今晚咱就宿那里。”我们顺他手指望去。见河那边也有几栋灰白相间的房子,疲惫不堪的众社员此时才又来劲。又过半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河边,乘坐一只渡船过了河,上岸就到了江口街。在一栋临河的旅社登记住下,接着狼吞虎咽的吃饱晚饭,天色就近黄昏了。
第三天清晨,队长又将大家早早叫醒,众人一起吃了稀饭之后,接着又往铁芦坪方向走去。从江口到铁芦坪大约只有15里路。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就到了目的地。原来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山寨村落。众社员分头到这里的农夫家里一打昕,洋芋的价格大都5分钱一斤。队长于是决定收购。不一会儿,我们每人到各农户结了帐,给了钱,都收满了一担洋芋种。
“走吧,咱们到江口吃中饭去”队长一声令下,大家便挑起洋芋开始往回赶。
那一日。我收的洋芋有80斤。担在肩上很有些份量。其他社员挑的重量与我差不多,只有队长和少数几个强劳力挑得有上百斤重。
挑到江口的时候。已到下午2点。到一小饭店吃过中饭,时间已是下午三点了。怎么办,还走不走?众人都看着队长。“咱们挑到黄花岭去歇吧!”队长说:“今天挑上山,明天就轻松些!”
众人听罢,没有异议。因为谁都知道,挑着担子从江口很难一天走到官地坪。大家于是将担子挑起。从江口过了渡船,又一个接一个往山上走去。挑担上山比走坪地费力得多。挑一段路,又得放担歇口气。走这么远的路,又挑这么重的担子,我还是头一次。虽然我此时正年轻力壮,但肩膀还嫩。平日在家做工,也干过不少体力活,每天还下河挑过两担水,有时打柴也挑过重担,但如此挑长途脚力,我却感到有些吃不消。挑过一段山路后,我的速度就愈来愈慢了。
“来,我帮你分点吧!”我二哥个子虽然小。但他毕竟年长几岁,他执意帮我捡了七八斤洋芋,放到了他的担子里。我肩膀上减了点重量,走起路来又稍强了一点。但是,越往上去,越感觉累,同行的康乐渐渐掉在了队伍的后面。
“加油哇!快到山顶啦!”走在前面的队长大声吆喝着。
我与康乐在后面歇了口气,接着又鼓劲往上挑去。到天色暮黑时分,大家终于都挑上了山顶,来到了路边一户人家处歇息。
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我们围成一桌,吃了一顿包谷粉饭,然后三人一伙,倒在地铺上就睡了。夜里,只听老板咳嗽不止。早起才发觉地下吐得到处是痰。因为感觉太脏,大家早饭都没吃,就各自挑担又往山下赶去。
下山的路要轻松一些,但路程太远,下到山脚,人又十分累了。在路途一小推销店,我们各买了包饼干之类的干粮吃了,喝点清凉的泉水,继续又向前挑去。在溪沟里挑了10多里路,老天爷突然变了脸,一阵大雨袭来,大家无处躲避。一个个全成了落汤鸡。
在快出溪口的时候,挑担走在我前面的康乐,换肩时手未撑稳,扁担一甩,担子脱落在地。洋芋种泼撒了出来。我把担子放下,帮他捡起地下的洋芋,又一起冒雨向官地坪走去。此时,前面的社员都不见了踪影。他们走得快,只有我和康乐又落在了后面。离官地坪乡还有2里路时,二哥回头接我来了。他将我的洋芋挑起,我又帮康乐挑了一程。最后,我们俩个落伍者,终于精疲力竭地把担子挑到了官地坪。
当晚。到旅店住下,众社员围着一盆火。将衣服烤干方才吃饭。夜里洗过脚,又早早上床休息。这一天挑得太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早上起来,感觉全身散了架似的还在酸痛。两只腿也有些不听使唤了。但是,吃过饭后,队长又带头挑着担子出发了。我们只得紧随其后。挑一段路又歇一阵气。这一天,我和康乐又落在了后面,60多里的公路象抽不完的线,只挑得我们摇摇晃晃,脚都迈不动步了。最后10多里,幸亏生产队派人来接,我和康乐才疲惫万分地走到了家。
挑过这一回洋芋种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挑脚力劳动的艰辛。那种劳动强度是其他任何体力劳动都难以比拟的。
这一次洋芋种挑回后,生产队及时种下,到来年春天,这些洋芋收获后,倒也解决了全队一个多月的生活问题。但是,整个春荒期间,由于粮食不够吃,队里又组织一帮社员到外地去挑了一次包谷。我被队长又点名派了去。
此次挑包谷的地方在林溪河与马合口乡交界的一个大山沟里,从木峡沟内进去,只一天路程就到。我们进去的时侯,每人还挑了几块磨刀石,一斤重的磨刀石可换回两斤包谷。这一天旁晚,我们到达那座深山后,在一栋木房里找到了大队支书李长生,此人与我们李家岗的老一辈人有交往。队长找着他说明了来意,李长生即用包谷酒和腊肉款待了我们。第二天一早,又到附近人家说合,动员村里的社员用包谷将我们带的磨刀石全部换下。
得了包谷,我们一行人便告别李长生,飞快往家乡挑起来。来到半路上,大家挑担饿了,在木峡公路旁的一个农户家里,队长跟户主说好,在他家买了10斤米,平均每人一斤米的饭,外加2个大南瓜,就请老板帮我们弄起饭来,饭菜做好,每人饱食一顿,最后还剩下一些锅巴,队长又解下汗手巾包了,然后领着我们众人又往回赶路。由于中餐大家吃得太多,路上反而挑不动了。只有队长食量惊人,他吃得多,肚皮胀得滚圆还无事人一般。在路上挑担毫无影响。路途还将剩余的锅巴都吃了。大家都笑他是个“潲水桶”,再多的食物也装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