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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情系故园(2)

李兴春、李盛先父子修此屋后,果然不久后代就发达了。李盛先之后不再是单传,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李世良,一个叫李世臣。两个儿子之后,又添了8个孙子,3个孙女和20多个重孙、重孙女。李家岗的李氏族人从此就变得越来越多了。李世臣兄弟结婚后,将老屋扩建,就修成了一座完整的四合院了。到李盛先的孙辈,又出过两个能人,一个叫李重华,是民国初年的留日学生,曾参加过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后来回县任过县农会会长、农场场长等职;另一个叫李龙飞,在省立三师学校毕业,20年代任过慈利、龙山、黔江县县长。李龙飞任县长时,因人口多老屋四合院住不下,又在老屋下方另避一块屋场,修了一座小四合院,称为新屋。该屋场同样朝北开有槽门,门上亦挂“陇西堂”三字,两旁对联除与老屋的相同外,还另写了一幅:堆金高北斗,积玉满南山。

新屋场修起后,李家岗的李氏人济济一堂,算是进入了鼎盛发展时期。再过后一、二十年,一场暴风骤雨式的改朝换代到来,李氏后代家族就起了极大分化。昔日的昌盛者,此时因阶级斗争的划分倒了霉,那四合脘老屋的木楼不久被没收拆除。挂有“陇西堂”的槽门被捣毁。其他的一些房屋也易主其人。其时我的父亲因在解放前只当农民,解放时只划了中农成份,原先的老屋有两间仍然归我家所有,我之幼年有几年即在老屋居住,后来父母在老屋之外又另修了房子,我们全家就搬出了老四合院子。

在老家我一直生活到20多岁才考学出去,参加工作后就很少回故乡了。现在,数十年过去,原来的老屋新屋都变得破旧不堪,面目全非。原在两个屋场居住的李氏后代们,已经纷纷另起了砖木结构的新屋,且各自为门,不再成四合院子。

故乡的老屋,就这样历经了一二百年的风雨历程后快消失了。但在我的记忆深处,老屋就如一幅最好的陈年风景画一般,将会永远得到珍藏。

二、童年生活纪事

(一)一碗面条

一个夏日的早晨,幼小的我在睡梦中被喔喔叫的公鸡声叫醒。睁开眼时,见有阳光从瓦屋上的两块透明玻璃中射进来,在我床前形成了两个耀眼的光斑。我一骨碌爬起来,在后门的一个大木桶中撒了一泡尿,尿完后感到肚子瘪瘪,饥肠漉漉。转身进屋想找点吃的。到火坑边揭开鼎锅,里面空空如也;到碗柜边拉开柜门,仍然一无所有。失望的我只好拉开前门,想看看母亲在哪里做工,可是屋四周的田边地角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感到好孤独,母亲每天都要大清早到生产队出早工,这几日是“踩田草”,要等到太阳升好高才回来。其时,父亲在县城修桥,大哥在外教书,姐姐在外地读卫校,二哥在县城读中学,三哥在大队上小学。只有3岁多的我呆在家里没有人照看。母亲只能抽劳动空隙回来管理一下我。

我在无人相伴的情景下,慢慢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日早上母亲一时没回来,我便忍着饿蹲到一个墙角去玩耍了。那墙角的地面上有许多灰土,其中有一圈一圈的印痕,用小棍将那圆圈拨开,里面便会现出一只比米粒略大的小软虫。拨开那一圈又一圈的灰土,看那一只只小软虫暴露之后,惊慌失措地拼命乱爬的样子,便觉十分开心。玩得无聊后,又换种花样,去到田埂上抓一把湿泥,做成空心状,然后朝石板上猛一甩,只听“嘭”的一声响,泥土就会炸开一个缺口,炸得越响缺口越大越觉有趣。如此玩过一阵,腹中又觉饥饿难忍,于是返身进屋,又去找寻食物。

这一次在碗柜里没找得,却意外发现碗柜上层放有一碗冷面条。这一望见就好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我顿时欣喜若狂,踮起脚尖伸手取还够不着,遂又拖了一把木椅过来,再站上去去取,就将那碗面条端了下来。接着,用那双玩过泥巴脏兮兮的手取来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稍倾便风卷残云般将一碗面吃得精光。

又过一会,母亲出早工回到家里,见我将那面条吃了,不由得呵斥责备了我几句,眼睛里还噙着泪水。我不知道母亲为何伤心,后来长大才知道,母亲那时在生产队劳动,每天在食堂只吃两顿饭。以十六两一斤的老称来计算,男劳力一餐只供4两米饭,女劳力3两米饭,小孩只有2两米饭。食堂里的菜很少油水,母亲吃不饱也吃不惯,心痛她的外婆给她送来了一包面条,这包面条头天大家各吃一顿后,还剩下一碗,她原来想留作我们母子早餐做菜吃的,谁知我却一个人偷吃光了!到底年岁太小不谙时事,这偷食面条的事从此成了我记忆中感受饥饿的第一个烙印。

(二)母亲之死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山岗上吹着凛洌的北风,瘦弱娇小的母亲,背着用篾制的一大团筛萝卜手里拿着打杵,一步一步趔趄着,直向半坡下的小河边走去。

小河里的水是那么冰凉,凉得直刺人骨髓,母亲卸下萝卜将团筛置入水中,先用打杵搅动,把萝卜上的泥巴粗略洗去,接着便用手过细来洗。母亲的手是那么粗糙,几乎就像松树皮一样,十个发肿的手指上,布满了无数裂开的撑口,由于伤口裂痛,母亲又在撑口涂了一层生漆,结果,一双手不仅变黑了,连伸也伸不直。

母亲出生于一个小商之家,自幼生活都较富裕,在闺中时,人生得漂亮,一双手更是娇嫩洁白。后来嫁了我父亲,生了5个儿女,俩口子勤劳苦作。母亲一双手会做女红,常常纺纱织布,做些织绵、鞋垫到集市上卖,一家人生活还能勉强维持。但到后来,农村从合作化转向人民公社,特别是大跃进时,生产队办了集体食堂,每人每天只有几两米饭,吃不饱肚子,又十分不习惯于带强制性的集体生活,母亲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了。

按照生产队分工,母亲的任务是每日为食堂洗菜。前一日,母亲因身体的不舒服,菜洗得略少了一点,就遭了妇女队长的一顿训斥,晚上还开会批判了我母亲的“懒惰”思想。母亲忍辱负重没有计较。这一日下午,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在冰冷的河水里洗完一团筛萝卜,又柱着打杵把洗好的萝卜菜送回来,刚刚走进食堂,就眼冒金星昏倒在地。众社员见状,忙将她送回家。过一会,母亲醒来卧倒在床即高烧不断。第二天,有好心的社员分头到县城修桥工地和我外婆家,叫来了我父亲、外婆和舅娘。

舅娘此时在乡卫生院工作,她从小没读过书,只是跟着钟家一个老中医站了几年药房,慢慢学了点技术后才当医生的。当晚舅娘就在床前给我母亲打了一针,打的什么针现已不清楚,大约是青霉素之类,却没有用皮试,针打完时,母亲还很清醒,她对守护在旁边的外婆和舅娘说:“我的病不要紧的,我还要看社会主义哩,不会死的,你们休息去吧。”我父亲也对外婆说:“你们去睡,有我守着,有事我再喊你们!”外婆和舅娘便都到另一间屋去睡了。

我父亲便守了一会儿母亲,见母亲没有吭气,他就疲倦过度,慢慢睡了过去,待到他一觉醒来,再大声唤我母亲时,母亲却一点回声都没有。父亲急了,双手一摸胸口,发觉没有了跳动,母亲全身僵硬已经断气。父亲顿时嚎啕大哭,睡在外间的外婆、舅娘闻声赶来,俩人哭着连声呼唤“桂桂、桂桂,你醒醒!”可是我母亲闭着眼睛,没有睁开。“我的女儿哟,你怎么要先我去哟!”外婆大声的哭着,父亲、舅娘也大声哭起来。此时,只有4岁的我和大我3岁的三哥从梦中醒来,发觉众人都在哭喊母亲,一时也都悲痛地大哭起来……

苦命的母亲就这样撒手而去了,时过数十年,如今每每想起母之死时的情景,我就不禁泪盈眼眶,母亲在生辛苦劳作,积善成德,乡邻每每提及,无不赞誉而又惋惜,《诗经》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思恩图报,乃人之常情。作此短文,谨祈愿我那被贫寒饥饿疾病过早夺去生命的母亲,在天之灵能永得安息,阿门!

(三)旋转的陀螺

约摸5岁时,我玩陀螺成了瘾,记得那时成天拿着一个茶树做的木制陀螺爱不释手,不论到何处玩,屁股后的裤带上还插着一根打陀螺的棕鞭。因为玩心太重,每每都使带我的姐姐很伤脑筋。姐姐在母亲不幸病逝后,从卫校辍学,回县当了代课教师,并将年幼不谙时事的我带到了学校一起生活。姐姐最初任教的那所学校叫东旺坪,离我老家有10多公里路。

这所学校是所片校,规模不大,只有四、五个老师。学校房子原是一座古庙,飞檐翘角的砖石建筑,看去陈旧而又阴森。三、四间教室都是土墙。老师上课了,我也进教室听课。姐姐觉得我还小,由我进出自由,不作学生对待。结果,老师一节课没上完,我早已跑出教室,到操坪的篮球架下打起陀螺来。我觉得打陀螺比上课读书好玩得多。姐姐没多时间管我,又送我到附近陈家坪的一个幼儿园,请一个叫陈清云的幼师来托管我,陈清云与我姐姐象姊妹一样,对我特别奸,给我常买好吃的,我却仍很调皮难约束,只过几天,又跑回来在小学校园操场上,兴致勃勃地打起了陀螺。

有一天傍晚,我打陀螺累了,全身衣服也弄得很脏。却想不洗澡就睡。结果挨了姐姐几巴掌,被打哭了。第二天早饭后,我乘姐姐上课的时候,一个人气冲冲从学校往老家走去,走了10多里,在老岩桥一户人家门前时,忽见一条黄狗从屋内狂叫着直向我冲来,我拿着陀螺鞭一扬,那狗往后退了一步,口里仍狂叫着。我朝前一跑,那狗一下又追了上来。我停下又扬鞭打去,狗又回跑了几步。就这样被迫赶了好一阵才摆脱纠缠。

当日下午,因为父亲出工无法照料我,我只住了一晚,便又去了东旺坪。这次经过那户有狗的人家时,我拿着打陀螺的棕鞭,一溜烟就跑了过去。那狗也没追赶。到学校时,姐姐正为我“失踪”而在担心,见我自动回来,问明情况后,不由连声感叹道:“看你好大的胆,要是被那狗咬着,看你怎么办?”我这时也感觉有些后悔,从此就再不乱跑回家了。

后来,进入秋天,我便正式启蒙入了学。在东旺坪读了约1年书才离开。那爱打陀螺的习惯,则一直到我戴了红领巾才渐渐舍去。

(四)涉险过河记

那是一个春雨蒙蒙的星期六下午,在桑植东旺坪小学教书的姐姐,带着只有5岁多的我准备回老家李家岗去。

李家岗距东旺坪有10多里路。由于下雨,路上全是泥泞。待我们姐弟打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刘家坪一个叫干田坝的地方时,天已渐晚,四周的山上又蒙胧不清。这时一条小河横亘在我们眼前。这条河平时水不深,河边没有渡船,往来过河者,可以踩着河中用石块磊起的岩墩走过去。若是天晴,鞋于都不会打湿。河水也清亮亮的,但近数日由于连续下雨,小河已经涨了水,那混浊的洪水流得很急,河中的岩墩也被淹灭,只有少数高点的河墩还依稀冒出一点头来。

姐姐这时打量着河面紧张地思考着,河水到底涨于多深还不得而知,她又不会游泳,万一水太急冲下潭去怎么办?假如不能过河,我们又怎好再折回校去2看看天色快黑了,姐姐终下了决心要涉险过河。只见她把油布伞折好,一面把裤管高高卷起,又让我脱了长裤,接着就牵起我手向水中走去。

近河岸的水还不怎么深,但越往前去,水就越深越急。渐渐的,水起了我的腰,又快近我的脖子了。我感到脚下已支撑不住,姐姐一把挽起我的胳膊道:“别怕,有我!”我随即浮在了水中,脚下也已悬空。这时全靠姐姐将我用手臂挽着,另一只手还拿着伞。而那洪水也已浸到了她的胸前了。到了河中心,水更急更深,姐姐一步一步往前吃力地挪着,哗哗的急流无情地冲激着,有好几次,我感到姐姐脚步有些趔趄,她几乎要撑不住了,汹涌的浪头已卷上了她的肩部,但是姐姐毫不退缩,仍然顶浪前进。

终于,最深的河中心地段被她迈过了,再往前去,水就开始变浅。最后,姐姐挽着我成功地登上了彼岸。此时,我和她全身都被河水打湿,身上颤抖发冷,但我们姐弟俩心里都非常高兴,因为越过了险关,心里都非常庆幸没有出事。就在离我们涉水的下游二十余米外,便是一汪很深的河潭。若是被洪水冲下去,我们姐弟肯定要下深潭去见龙王了。

当晚回到家里,全家人也都为我姐弟侥幸涉险过河成功而欣慰不已。而我从这一次历险中也深深体会到,生活中越是遇到危难的时刻,就越要沉着坚定,一个人只有临危不惧,处变不惊,从容地去对待一切意外事件,才能化险为夷,顺利渡过难关!

(五)童年的一次远行

在我的记忆中,8岁那年随姐姐一起到桑植县的边远山区--新街乡苏子溪去读书,算是我童年的第一次远行。

从我老家李家岗到苏子溪,足有60多公里山路。那时不通公路,出行全靠步行。记得出发的那一日清早,天刚朦朦亮,我与姐姐姐夫就起了床,吃过一点东西后即上了路,沿着故乡一条小路往前走,沿途翻山越岭,约走了2个多小时,迎面就到了澧水河畔。从南岔坐船过河,再一直沿澧水河上行,越往前,山越大,路越窄。过了小埠头,爬上一座高山的山半腰,然后又顺河往上行。此时只见两岸高山耸立,一路之行不见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