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水浒传(下)(中国古典四大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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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刘唐放火烧战船宋江两败高太尉(1)

《西江月》:

软弱安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

无争无竟是贤才,亏我些儿何碍。

钝斧锤砖易碎,快刀劈水难开。

但看发白齿牙衰,惟有舌根不坏。

话说当下高太尉望见水路军士,情知不济,正欲回军,只听得四边炮响,急收聚众将,夺路而走。原来梁山泊只把号炮四下里施放,却无伏兵。只吓得高太尉心惊胆战,鼠窜狼奔,连夜收军回济州。计点步军,折陷不多;水军折其大半,战船没一只回来。刘梦龙逃难得回,军士会水的逃得性命,不会水的都淹死在水中。高太尉军威折挫,锐气衰残,且向城中屯驻军马,等候牛邦喜拘刷船到;再差人赍公文去催:“不论是何船只,堪中堪中:选中、看上。的尽数拘拿,解赴济州,整顿征进。”

却说水浒寨中,宋江先和董平上山,拔了箭矢,唤神医安道全用药调治。安道全使金枪药敷住疮口,在寨中养病。吴用收住众头领上山。水军头领张横解党世雄到忠义堂上请功,宋江叫且押去后寨软监着。将夺到的船只,尽数都收入水寨,分派与各头领去了。

再说高太尉在济州城中,会集诸将,商议收剿梁山之策。数内上党节度使徐京禀道:“徐某幼年游历江湖,使枪卖药之时,曾与一人交游。

那人深通韬略,善晓兵机,有孙吴之才调、诸葛之智谋,姓闻名焕章,现在东京城外安仁村教学。若得此人来为参谋,可以敌吴用之诡计。”

高太尉说,便差首将一员,赍带段匹鞍马,星夜回东京,礼请这教村学秀才闻焕章来为军前参谋。便要早赴济州,一同参赞军务。那员首将回京去。不得三五日,城外报来:“宋江军马直到城边搦战。”高太尉大怒,随即点就本部军兵,出城迎敌。令各寨节度使,同出交锋。却说宋江军马见高太尉提兵至近,急慌退十五里外平川旷野之地。

高太尉引军赶去,宋江军马已向山坡边摆成阵势。红旗队里捧出一员猛将,怎生披挂?但见:戴一顶插交角、嵌金花、光挣挣铁幞头;拴一条长数尺、飞红霞、云彩彩红抹额;披一副黑扑扑、齐臻臻、退光漆、烈龙鳞、戗金乌油甲;系一条攒八宝、嵌七珍、金雀舌、双獭尾、玲珑碧玉带;穿一领按北方、如泼黑、结乌云、飘黑雾、俏身皂罗袍;着一对绿兜根、金落缝、走云芽、盘双凤、踏山麂皮靴;悬一张射双雕、落孤雁、鹊画宝雕弓;攒一壶穿银盔、透铁铠、点钢凿子箭;捥两条苍龙梢、排竹节、水磨打将鞭;骑一匹恨天低、嫌地窄、千里乌骓马。正是:斜按铁枪临阵上,浑如黑煞降凡间。

认旗上写得分明,乃是“双鞭呼延灼”。兜住马,横着枪,立在阵前。

高太尉看见,道:“这厮便是统领连环马时背反朝廷的。”便差云中节度使韩存保出马迎敌。这韩存保善使一枝方天画戟。两个在阵前更不打话,一个使戟去搠,一个用枪来迎;使戟的不放半分闲,使枪的岂饶些子空?两个战到五十余合,呼延灼卖个破绽,闪出去,拍着马望山坡下便走。韩存保紧要干功,跑着马赶来,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约赶过五七里,无人之处,看看赶上。呼延灼勒回马,带转枪,舞起双鞭来迎。两个又斗十数合之上,用双鞭分开画戟,回马又走。韩存保寻思:“这厮枪又近不得我,鞭又赢不得我,我不就这里赶上捉了这贼,更待何时?”抢将近来,赶转一个山嘴,有两条路,竟不知呼延灼何处去了。

韩存保勒马上坡来望时,只见呼延灼绕着一条溪走。存保大叫:“泼贼,你走那里去?快下马来受降,饶你命!”呼延灼不走,大骂存保。韩存保却大宽转来抄呼延灼后路,两个却好在溪边相迎着。一边是山,一边是溪,只中间一条路,两匹马盘旋不得。呼延灼道:“你不降我,更待何时?”韩存保道:“你是我手里败将,倒要我降你?”呼延灼道:“我漏你到这里,正要活捉你!你性命只在顷刻!”韩存保道:“我正来活捉你!”两个杀气又起。韩存保挺着长戟,往呼延灼前心两胁软肚上雨点般戳将来。呼延灼用枪左拨右逼,捽风般搠入来。

两个又斗了三十来合。正斗到浓深处,韩存保一戟往呼延灼软胁搠来,呼延灼一枪往韩存保前心刺去。两个各把身躯一闪,两般军器都从胁下搠来。呼延灼挟住韩存保戟杆,韩存保扭定呼延灼枪杆,两个都在马上你扯我拽,挟住腰胯,用力相挣。韩存保的马后蹄先塌下溪里去了,呼延灼连人和马也拽下溪里去了,两个在水中扭做一块。那两匹马践起水来,一人一身水。呼延灼弃了手里的枪,挟住他的戟杆,急去掣鞭时,韩存保也撇了他的枪杆,双手按住呼延灼两条臂。你揪我扯,两个都滚下水去。那两匹马迸星也似跑上岸来,往山边去了。两个在溪水中都滚没了军器,头上戴的盔没了,身上衣甲飘零,两个只把空拳来在水中厮打。一递一拳,正在水深里,又拖上浅水里来。正解拆不开,岸上一彪军马赶到,为头的是没羽箭张清。众人下手活捉了韩存保。差人急去寻那走了的两匹战马,只见那马却听得马嘶人喊,也跑回来寻队,因此收住。又去溪中捞起军器还呼延灼,带湿上马。却把韩存保背剪缚在马上,一齐都奔峪口。有诗为证:

两个交战更跷蹊,脱马缠绵浸碧溪。

可惜韩存英勇士,生擒活捉不堪提。

只见前面一彪军马来寻韩存保,两家却好当住。为头两员节度使,一个是梅展,一个是张开。因见水渌渌地马上缚着韩存保,梅展大怒,舞三尖两刃刀直取张清。交马不到三合,张清便走,梅展赶来。张清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石子飞来,正打中梅展额角,鲜血迸流,撇了手中刀,双手掩面。张清急便回马,却被张开搭上箭,拽满弓,一箭射来。张清提马头一提,正射中马眼,那马便倒。张清跳在一边,捻着枪便来步战。那张清原来只有飞石打将的本事,枪法上却慢。张开先救了梅展,次后来战张清。马上这条枪神出鬼没,张清只办得架隔,遮拦不住,拖了枪便走入马军队里躲闪。张开枪马到处,杀得五六十马军四分五落,再夺得韩存保。却待回来,只见喊声大举,峪口两彪军到。一队是霹雳火秦明,一队是大刀关胜。两个猛将杀来,张开只保得梅展走了,那里顾得众军?两路杀入来,又夺了韩存保。张清抢了一匹马,呼延灼使尽气力,只好随众厮杀,一齐掩击到官军队前,乘势冲动。退回济州,梁山泊军马也不追赶,只将韩存保连夜解上山寨来。

宋江等坐在忠义堂上,见缚到韩存保来,喝退军士,亲解其索,请坐厅上,殷勤相待。韩存保感激无地。就请出党世雄相见,一同管待。

宋江道:“二位将军,切勿相疑。宋江等并无异心,只被滥官污吏逼得如此。若蒙朝廷赦罪招安,情愿与国家出力。”韩存保道:“前者陈太尉赍到招安诏敕来山,如何不乘机会去邪归正?”宋江答道:“便是朝廷诏书写得不明,更兼用村醪倒换御酒,因此弟兄众人心皆不伏。那两个张干办、李虞候,擅作威福,耻辱众将。”韩存保道:“只因中间无好人维持,误了国家大事。”宋江设筵管待已了,次日具备鞍马,送出谷口。

这两个在路上说宋江许多好处,回到济州城处,却好晚上。次早入城来见高太尉,说宋江把二将放回之事。高俅大怒道:“这是贼人诡计,慢我军心!你这二人有何面目见吾?左右,与我推出斩讫报来!”王焕等众官都跪下告道:“非干此二人之事,乃是宋江、吴用之计。若斩此二人,反被贼人耻笑。”高太尉被众人苦告,饶了两个性命,削去本身职事,发回东京泰乙宫听罪。这两个解回京师。

原来这韩存保是韩忠彦的侄儿,忠彦乃是国老太师,朝廷官员多有出他门下。有个门馆门馆:指聘主教书先生教授自己子弟的私塾。教授,姓郑名居忠,原是韩忠彦抬举的人,现任御史大夫。韩存保把上件事告诉他。居忠上轿,带了存保,来见尚书余深,同议此事。余深道:“须是禀得太师,方可面奏。”二人来见蔡京,说:“宋江本无异心,只望朝廷招安。”蔡京道:“前者毁诏谤上,如此无礼,不可招安,只可剿捕。”二人禀说:“前番招安,皆为去人不布朝廷德意,用心抚恤,不用嘉言,专说利害,以此不能成事。”蔡京方允。

约至次日早朝,道君天子升殿,蔡京奏准,再降诏敕,令人招安。天子曰:“见今高太尉使人来请安仁村闻焕章为军前参谋,早赴边庭委用。

就差此人为使前去。如肯来降,悉免本罪;如仍不伏,就着高俅定限,日下剿捕尽绝还京。”蔡太师写成草诏,一面取闻焕章赴省筵宴。原来这闻焕章是有名文士,朝廷大臣多有知识的。各备酒食迎接,席终各散。一边收拾起行。有诗为证:

教学先生最有才,天书特地召将来。

展开说地谈天口,便使恩光被草莱。

且不说这里闻焕章辞驾同天使来。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心中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