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祝家庄上擂了三通战鼓,放了一个炮,把前后门都开,放了吊桥,一齐杀将出来。四路军兵出了门,四下里分投去厮杀,临后孙立带了十数个军兵,立在吊桥上。门里孙新便把原带来的旗号插起在门楼上,乐和便提着枪直唱将入来。邹渊、邹润听得乐和唱,便唿哨了几声,抡动大斧,早把守监房的庄兵砍翻了数十个,便开了陷车,放出七个大虫来,各各寻了器械,一声喊起。顾大嫂掣出两把刀,直奔入房里,把应有妇人一刀一个尽都杀了。祝朝奉见头势不好了,却待要投井时,早被石秀一刀剁翻,割了首级。那十数个好汉分投来杀庄兵。后门头解珍、解宝便去马草堆里放起把火,黑焰冲天而起。四路人马见庄上火起,并力向前。祝虎见庄里火起,先奔回来。孙立守在吊桥上,大喝一声:“你那厮那里去!”拦住吊桥。祝虎急便拨转马头,再奔宋江阵上来。这里吕方、郭盛两戟齐举,早把祝虎和人连马搠翻在地,众军乱上,剁做肉泥。前军四散奔走。孙立、孙新迎接宋公明入庄。
且说东路祝龙斗林冲不住,飞马望庄后而来。到得吊桥边,见后门头解珍、解宝把庄客的尸首一个个撺将下来。火焰里,祝龙急回马望北而走,猛然撞着黑旋风,踊身便到,抡动双斧,早砍翻马脚。祝龙措手不及,倒撞下来,被李逵只一斧把头劈翻在地。祝彪见庄兵走来报知,不敢回,直望扈家庄投奔,被扈成叫庄客捉了,绑缚下。正解将来见宋江,恰好遇着李逵,只一斧砍下祝彪头来。庄客都四散走了。李逵再抡起双斧,便看着扈成砍来。扈成见局面不好,拍马落荒而走,弃家逃命,投延安府去了;后来中兴内,也做了个军官武将。且说李逵正杀得手顺,直抢入扈家庄里,把扈太公一门老幼尽数杀了,不留一个。叫小喽哕牵了所有的马匹,把庄里一应有的财赋捎搭有四五十驮,将庄院一把火烧了,却回来献纳。
再说宋江已在祝家庄上正厅坐下,众头领都来献功。生擒得四五百人,夺得好马五百余匹,活捉牛羊不记其数。宋江看了大喜,道:“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正嗟叹间,闻人报道:黑旋风烧了扈家庄,砍得头来献纳。”宋江便道:“前日扈成已来投降,谁叫他杀了此人?如何烧了他庄院?”只见黑旋风一身血污,腰里插着两把板爷,直到宋江面前唱个大喏,说道:“祝龙是兄弟杀了,祝彪也是兄弟砍了,扈成那厮走了,扈太公一家都杀得干干净净,兄弟特来请功。”宋江喝道:“祝龙曾有人见你杀了,别的怎地是你杀了?”黑旋风道:“我砍得手顺,望扈家庄赶去,正撞见一丈青的哥哥解那祝彪出来,被我一斧砍了,只可惜走了扈成那厮。他家庄上被我杀得一个也没了。”宋江喝道:“你这厮!谁叫你去来?你也须知扈成前日牵牛担酒,前来投降了,如何不听得我的言语,擅自去杀他一家,故违了我的将令!”李逵道:“你便忘记了,我须不忘记!那厮前日叫那个鸟婆娘赶着哥哥要杀,你今却又做人情。你又不曾和他妹子成亲,便又思量阿舅、丈人。”宋江喝道:“你这铁牛,休得胡说!我如何肯要这妇人?我自有个处置。你这黑厮拿得活的有几个?”李逵答道:“谁鸟奈烦!见着活的便砍了。”宋江道:“你这厮违了我的军令,本合斩首,且把杀祝龙、祝彪的功劳折过了,下次违令,定行不饶!”黑旋风笑道:“虽然没了功劳,也吃我杀得快活!”
只见军师吴学究引着一行人马,都到庄上来与宋江把盏贺喜。宋江与吴用商议道:“要把这祝家庄村坊洗荡了。”石秀禀说起:“这钟离老人仁德之人,指路之力,救济大恩,也有此等善心良民在内,亦不可屈坏了这等好人。”宋江听罢,叫石秀去寻那老人来。石秀去不多时,引着那个钟离老人来到庄上,拜见宋江、吴学究。宋江取一包金帛赏与老人,永为乡民,“不是你这个老人面上有恩,把你这个村坊尽数洗荡了,不留一家。因为你一家为善,以此饶了你这一境村坊人民。”那钟离老人只是下拜。宋江又道:“我连日在此搅扰你们百姓,今日打破了祝家庄,与你村中除害,所有各家,赐粮米一石,以表人心。”就着钟离老人为头给散,一面把祝家庄多余粮米尽数装载上车,金银财赋犒赏三军众将,其余牛羊骡马等物将去山中支用。打破祝家庄得粮五十万石。
宋江大喜。大小头领将军马收拾起身。又得若干新到头领:孙立、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润、乐和、顾大嫂,并救出七个好汉。孙立等将自己马也捎带了自己的财赋,同老小、乐大娘子,跟随了大队军马上山。当有村坊乡民扶老挈幼,香花灯烛,于路拜谢。宋江等众将一齐上马,将军兵分作三队摆开,前面鞭敲金镫,后军齐唱凯歌。正是:云开见日,雾散天清。旱苗得时雨重生,枯树遇春风再活。一鞭喜色,如龙骏马赴梁山;满面笑容,似虎雄兵归大寨。车上满装粮草,军中尽是降兵。风卷旌旗,将将齐敲金镫响;春风宇宙,人人都唱凯歌回。
宋江把这祝家庄兵都收在部下,一行军马尽出村口。乡民百姓,自把祝家庄村坊拆作白地。
话分两头。且说扑天雕李应恰才将息得箭疮平复,闭门在庄上不出,暗地使人常常去探听祝家庄消息,即便有人回报道,已知被宋江打破了,惊喜相半。只见庄客入来报说:“有本州知府带领三五十部汉到庄,便问祝家庄事情。”李应慌忙叫杜兴开了庄门,放下吊轿,迎接人庄。李应把条白绢搭膊络着手,出来迎迓,邀请进庄里前厅。知府下了马,来到厅上,居中坐了。侧首坐着孔目,下面一个押番、几个虞候,阶下尽是许多节级牢子。李应拜罢,立在厅前。知府问道:“祝家庄被杀一事如何?”李应答道:“小人因被祝彪射了一箭,有伤左臂,一向闭门不敢出去,不知其实。”知府道:“胡说!祝家庄见有状子告你结连梁山泊强寇,引诱他军马打破了庄,前日又受他鞍马羊酒、采段金银,你如何赖得过?”李应告道:“小人是知法度的人,如何敢受他的东西?”知府道:“难信你说。且提去府里,你自与他对理明白。”喝叫狱卒牢子捉了,“带他州里去与祝家分辩”。两下押番、虞候把李应缚了,众人簇拥知府上了马。知府又问道:“那个是杜主管杜兴?”杜兴道:“小人便是。”知府道:“状上也有你名。一同带去,也与他锁了。”一行人都出庄门。
当时拿了李应、杜兴,离了李家庄,脚不停地解来。行不过三十余里,只见林子边撞出宋江、林冲、花荣、杨雄、石秀一班人马,拦住去路。林冲大喝道:“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那知府人等不敢抵敌,撇了李应、杜兴,逃命去了。宋江喝叫:“赶上!”众人赶了一程回来,说道:“我们若赶上时,也把这个鸟知府杀了,但自不知去向。”便与李应、杜兴解了缚索,开了锁,便牵两匹马过来与他两个骑了。宋江便道:“且请大官人上梁山泊躲几时如何?”李应道:“却是使不得。知府是你们杀了,不干我事。”宋江笑道:“官司里怎肯与你如此分辩?我们去了,必然要负累了你。既然大官人不肯落草,且在山寨消停几日,打听得没事了时,再下山来不迟j”当下不由李应、杜兴不行,大队军马中间如何回得来?一行三军人马,迤逦回到梁山泊了。
寨里头领晁盖等众人擂鼓吹笛,下山来迎接,把了接风酒,都上到大寨里聚义厅上,扇圈也似坐下。请上李应与众头领都相见了。两个讲礼已罢,李应禀宋江道:“小可两个已送将军到大寨了,既与众头领亦都相见了,在此趋侍不妨。只不知家中老小如何,可教小人下山则个。”
吴学究笑道:“大官人差矣。宝眷已都取到山寨了,贵庄一把火已都烧做白地,大官人却回那里去?”李应不信。早见车仗人马队队上山来,李应看时,却见是自家的庄客并老小人等。李应连忙来问时,妻子说道:“你被知府捉了来,随后又有两个巡检引着四个都头,带领二百来土兵到来,抄扎家私。把我们好好地教上车子,将家里一应箱笼、牛羊、马匹、驴骡等项都拿了去,又把庄院放起火来都烧了。”李应听罢,只叫得苦。晁盖、宋江都下厅伏罪道:“我等弟兄们端的久闻大官人好处,因此行出这条计来,万望大官人情恕!”李应见了如此言语,只得随顺了。宋江道:“且请宅眷后厅耳房中安歇。”李应又见厅前厅后这许多头领,亦有家眷老小在彼,便与妻子道:“只得依允他过。”
宋江等当时请至厅前叙说闲话,众皆大喜。宋江便取笑道:“大官人,你看我叫过两个巡检并那知府过来相见。”那扮知府的是萧让,扮巡检的两个是戴宗、杨林,扮孔目的是裴宣,扮虞候的是金大坚、侯健。又叫唤那四个都头,却是李俊、张顺、马麟、白胜。李应都见了,目瞪口呆,言语不得。
宋江喝叫小头目:“快杀牛宰马,与大官人陪话,庆贺新上山的十二位头领。”乃是:李应、孙立、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润、杜兴、乐和、时迁,女头领扈三娘、顾大嫂同乐大娘子、李应宅眷,另做一席在后堂饮酒。大小三军自有犒赏。正厅上大吹大擂,众多好汉饮酒,至晚方散。新到头领俱各拨房安顿。
次日又作席面,宋江主张,一丈青与王矮虎作配,结为夫妇。众头领都称赞宋公明仁德之士。正饮宴间,只见山下有人来报道:“朱贵头领酒店里有个郓城县人在那里,要来见头领。”晁盖、宋江听得报了,大喜道:“既是这恩人上山来入伙,足遂平生之愿!”不知胂个大来,确分教:枷梢起处,打翻路柳墙花;大斧落时,杀倒幼童稚子。皆是:两筹好汉恩逢义,一个军师智隐情。
毕竟来的是郓城县什么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