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明宫妖冶,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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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我从不怕孤身一人

大包子愣了愣,低声提醒道:“皇上,这夜已经深了……”

皇帝不耐地挥手:“朕叫你去,你就去。”

大包子急匆匆去了,望着他的背影,皇帝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有月月在,他便不担心。兰太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如果张敏不在了,他身边至少还能有她可用,这样想来他的心情便好了些。

等了有一阵子,煮雪才抱着月月急匆匆赶来。

进殿跪倒请罪,说是月月睡着了,突然接着圣旨,哄了她许久才将她叫醒。

殿内幽暗,皇帝心事也纷纭,于是这般看见青衣僧帽的煮雪跪在地上,清丽逼人,皇帝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煮雪何等敏锐,便是一蹙眉。

兰公子临走之前,皇帝的旨意下得突然,她临时决定陪月月一起进宫来,仓促之下都来不及担心自己在宫里的处境。那时唯一来得及做的防备,就是将自己好容易养起来的青丝长发重又剃掉,再度穿上青衣僧帽。

皇帝崇佛敬道,宫里各种国师成堆,煮雪便想借这个身份以自保。

这大半年过来,倒也相安无事。皇帝忙着轮番宠幸他的后宫,即便见了她,也只是客客气气。

可是今晚,这是怎么了?

煮雪只得狠心,暗下掐了月月一把。来的时候在暖轿里摇摆得,小孩子又睡着了,叫煮雪这一掐,月月哇地一声哭出来,便也醒转过来。

此时的月月已经一岁多了,学会了走路,模样儿上也隐约有了齐整的轮廓和模样儿。这样看去,已是小美人儿胚子。

她承继了岳兰亭的如月华贵的气质,也同时继承了雪姬身为西域人的如雪肤色和眉眼之间的天生妩媚。皇帝身边多年无子,便也对月月生出了真心实意的喜欢来。

听见月月惨声大哭,果然转移走了皇帝的注意力,皇帝急忙亲下御座来,伸手从煮雪手里接过月月,迭声哄着:“月月不哭,哭得朕的心都跟着疼了。”

说着话,皇帝的目光向煮雪瞥来,煮雪急忙垂首避过。

皇帝也没说什么,只起身握着月月的小手,走向御书案。从卷缸里取出几幅画轴来。段厚和大包子急忙上前展开了。

皇帝便捉着月月的小手,指给月月看:“你瞧这画儿,好不好看?”

月月认真点头:“好看!”

皇帝也细细望着那些画,面上一时悲喜交集。

他约略哽咽了下,才道:“月月你记着,画下这些画的人,名字叫——岳如期。”

月月不知道那是谁,煮雪却听得一个激灵!皇上将岳如期的画给月月看,这又是什么意思?

月月天真无邪,听见了只睁着朦胧的睡眼,带着好奇:“岳如期?是月月的‘月’么?”

皇帝垂首慈爱地微笑:“对呀,就是月月的‘月’。月月就是岳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岳字来。”

煮雪已然紧张到无法呼吸。

皇帝伸手抚着月月柔软的发丝:“月月长大了,会走路了,也会说话了,还开始学会思考了。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起步之时,许多事情都该从现在就教给你。可是兰公子却还没回来,你说,朕该怎么办好呢?”

“朕有心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你,可是这件事也总得等兰公子回来才好办。月月啊,朕交给你一件差事,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在心里默念一声‘公子快回来’,好不好?”

月月哪里懂得这些话背后的意思?她只知道这个黄袍在身的伯伯,在这大大的院子里高高在上,却对她十分十分地好。有了这个伯伯,便没人敢对她不好,任何人见了她都会郑重地蹲下了身子来跟她说话,都说就算皇上亲生的公主,也未必会有这样的荣宠。

甚至她还迷迷蒙蒙里听见,说既然她就是在宫里养育的,说不定等将来皇上有了太子,她就是自自然然的太子妃。

那些话对于她还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她却知道也该对这个伯伯好。于是她乖巧地点头:“遵旨。”

小小的孩儿竟然也学会对他一本正经地说“遵旨”,皇帝欢喜得大笑,又将月月在怀里抱了抱,轻声哄道:“好孩子。你不负朕,朕也必不负你。”

他说着话,目光还是向煮雪飘了过来。

煮雪急忙上前告退,抱着月月离去。

冬夜的寒风鼓荡而来,吹冷了她的周身。

皇上的话,月月是个孩子,可以听不懂,可以欢欢喜喜地遵旨;可是她却不能装作听不懂,她却没办法如月月一般开开心心地接受。

当晚她设法找到了小包子,叫小包子帮忙送信给灵济宫息风,将皇帝的心意告知。

为了月月,兰公子必须得回来了。

接到煮雪亲笔书写的密信,息风展开,坐在灯下细细看了许久。

字字思量,句句寻觅,总想从煮雪的字里行间找见哪怕一星半点对他的情愫。

可是都没有。

煮雪只是简明扼要说明宫里情势,又将皇帝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叙下来之外,便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这么久了,煮雪陪着月月进宫去这么久,他每一日夜都悬心得几乎死掉,可是她却竟然还是对他没有半个字相赠。

此番大人和公子北上辽东去,都是事关生死的大事,甚至情势比上回在草原还要复杂和急迫,可是两个人却都没叫他去。

就连藏花都能抛下一切北上而去,却还是将西厂交给了他……总之是帮他找尽了借口,让他留在京师,不让他去。

这实则是大家的心意,他又何尝不明白?

就因为煮雪只身在宫里,就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心也悬在宫里,所以大家才都叫他留在京师,寸步不离。

这份心意,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他和她自己继续装作不知。

实则前些日子因为兰公子的刻意撮合,煮雪已经心有所动,蓄了发,平素也改换了衣裳,不再青衣僧帽……他悄然欢喜地守望着,暗暗地期待着,只等一朝花开,煮雪能从往事里走出来,走到他的身边来。

却未曾想到,那一晚随着皇帝的一道密旨,一切便全都乱了模样。煮雪再度剃掉青丝,穿上青衣僧帽……重新,距离他山重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他与她的缘分,原来只到如此么?

息风将消息送到了辽东。

司夜染接到消息,眯眼无声望着那一字一句,也觉心底生寒。

这些日子来,他利用陈钺和马文升之间的矛盾,迟迟不肯决断是抚是剿,借此掩护兰芽在李朝的日子。

可是他这样的心思可以瞒住辽东守将,可以瞒过满朝文武,却独独瞒不过皇上。

果然,皇上等得不耐烦了。

却也反过来说明,皇上这样急着想要兰芽回京的原因,是京里、或者宫里,又出事了。皇帝身边需要人。

而这一次,皇上首先选了兰芽,却没选他。

在他和兰芽之间,皇上的心终于已然做出了决断。

司夜染闭上眼……即便是这样,他又怎么可能有半点欢喜?若没有她相伴,他去到哪里,过上何样的日子,又还有什么意义?

思忖间,赵玄来报:“大人,建州再度以寻找格格为由,要求咱们打开抚顺关大门。扬言若不开关,他们打也要打进来,必定要救回他们的格格去。”

司夜染扬眉一声森然冷笑:“去告诉董山,若真想要回他妹子,叫他亲自带人进城来。说他妹子本官已经好好地准备好了,看他有没有胆量来迎!”

赵玄吓得一哆嗦。此时大人面上的神色,全然是森然邪佞,看来董山怕又是撞在了大人的气头上,大人是动了杀意了!

赵玄深吸口气。

他毕竟与风花雪月四人不同,与虎子也不同,他跟大人的情分浅,更猜不得大人的心,只是他却也更明白,此时别人都没办法在大人身边,只有自己,那么自己肩上的担子就更重,做事就更该稳妥。

于是他上前低声劝阻:“大人,从风田回来之前,兰公子曾经嘱咐末将几句话。当中极要紧的是:公子说她曾经答应了爱兰珠格格,轻易不会开启对建州的战火。此事凡事还有转圜,切切希望大人三思啊!”

她说的……

她早早就嘱咐了赵玄,就是怕他会意气用事……

司夜染闭上眼,唇角轻轻勾起。心内那团火,点点地熄灭了。

她说的对,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他已经经由孩儿们的血洗掉了手上的血迹,他就不能再如从前那样擅动杀机。

他深吸口气:“派通事去建州,问他们究竟还有何要求。明白提出来,告诉本官。本官能替他们争取的便争取。倘若他们再没完没了地闹,那本官的耐心也有限度。”

消息经由东海号带到汉城去的时候,已然又是春暖花开了。庭院里的花树花影婆娑,随着春风,落英缤纷,飘进窗棂。

兰芽正陪着王妃尹氏为小元子庆贺。李娎正式封小元子为“燕山君”。

宣读诏令的时候,半岁大的燕山君和固伦、狼月还滚在一起玩儿着,全然不知这封号意味着什么。王妃含笑抱起燕山君谢恩,燕山君则一把扯下王妃发髻上的花簪子,用力推着王妃的手臂,朝固伦挥舞着花簪。

三个小幼儿咿咿呀呀发单音,说着也许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懂的话。

王妃含笑对兰芽说:“瞧,我们燕山君顾不得王上赐下的封号,只顾着要摘了本殿头上的花儿去送给固伦。难不成在他心里,王子的封号还比不上给固伦送一朵花儿啊。”

王妃身边的至密尚宫便含笑凑趣:“可是那花簪却不是普通的花儿,可是中殿妈妈头上佩戴的、只有王妃才能佩戴的花簪呢。我们燕山君难道是想要固伦小姐当他的王妃么?”

这样的话,实则在言行严谨的宫廷里是不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可是既然王妃和至密尚宫都说出来了,那便不是简单的玩笑。

这三个月来,王妃将兰芽和孩子留在宫里,以娘家人的身份诚意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