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明宫妖冶,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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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祸起萧墙

僖嫔便亲赴冷宫。

废后虽然依旧没品没级,而僖嫔则贵为内廷主位,可是僖嫔却还是远远便下轿;进了宫门后,早早便抢先向废后施礼。

废后如何敢当,连忙想要跪谢。

僖嫔却扶住,谦辞道;“吴姐姐千万不要多礼,当真折杀小妹。”

废后却还坚持:“这是宫规,废人岂敢不遵。”

僖嫔叹道:“不管宫规如何,在小妹心里,吴姐姐却依旧是皇上的元皇后,谁都更改不了。”

吴娘娘却没因僖嫔的话而生半点自矜,只平静抬眸,望住跟在僖嫔身后一同回来的吉祥。

这般慈祥目光,里面还隐隐含着关切、忧心。吉祥便心下一悸,急忙上前跪倒:“娘娘。”

废后笑了,却笑出满眼的泪花,她对僖嫔说:“僖嫔娘娘今日驾临,便是要从废人身边带走吉祥那孩子了吧?”

吉祥心下狠狠一痛,膝行上前,抱住废后大哭出来:“娘娘……奴婢,对不住娘娘。”

废后心如古井,却还这般心眼明净,倒叫僖嫔咬住舌尖,止住接下来的那些废话。

僖嫔只点头道:“吉祥长大了,娘娘这里总归不是该留她一世的地方。小妹但请姐姐放心,小妹一定会替娘娘好好照拂吉祥。”

废后没回答僖嫔,只垂首抱紧吉祥肩膀:“孩子,别说对不起。我早就明白,你不该是陪我一辈子埋没在这冷宫里的人。你陪我受苦十年,你叫我尝过为人母的欢愉,我已是感激不尽。孩子,你想去,便好好地去。我只给你一句话:这后宫,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沙场,从没有看起来这般威严堂皇。孩子你若累了,疼了,为难了,便要记着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不论何事,你只管回来,啊。”

吉祥大恸,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用了全力给废后叩头。

她也不想做这样无情的人,可是有些事从来就都不由得她来选。

左尚宫韩晴回了尚宫局,查询花名册,见尚仪局有女史出缺。可是说来太巧,女史虽然是女官中最低的,可是空出来的女史之位却有些特别,乃是“彤史”,专负责记录嫔妃进御之事,详细记录何年月日,哪位嫔妃在何地侍寝。

彤史正六品,正是各宫娘娘都紧紧盯着的位子。

韩晴便颇有些犹豫。

韩晴招来尚仪薛风,将此事说了。薛风听完便笑:“尚宫大人何必为难?此事后宫情势明白,尚宫大人如何看不破?”

“怎么说?”韩晴忙问。

薛尚仪道:“太后扶僖嫔上位,分宠贵妃之意,已昭然若揭。可是皇上的心却一时半刻难转,于是在彤史里安一个自己的人,对于太后和僖嫔来说便极重要。所以僖嫔才会当着太后的面,这般轻描淡写将吉祥推荐给大人。”

“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僖嫔和太后早知彤史有缺,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叫吉祥入咱们六局一司呢?”

这样一说,韩晴便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说来,都是本官年纪大了,愚钝了。太后这般郑重托付的事,本官竟一时没看出来。”

薛尚仪浅浅一笑:“却也不打紧。太后一向最信重尚宫大人您。”

韩晴走过来握住薛尚仪的手:“彤史在你尚仪局治下。本官便将吉祥托付给你。”

薛尚仪福身:“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事不宜迟,薛尚仪回到尚仪局,便亲自见了吉祥。

薛尚仪直言道:“你从前只是冷宫的奴婢,身份太低。而彤史是正六品,又是这样要紧的差事,若贸然将你擢升,六宫上下定有娘娘问责。吉祥啊,唯今之计,你只有先设法立下一功。到时水到渠成,便无人敢多非议。”

立功?

吉祥心下颇感为难。她杀了梅影,倒是给僖嫔立了一功,可是这事如何能声扬出去?

薛尚仪道:“具体的还要你自己动心思。本官便等着你立功,之后自然将彤史之位给了你。”

吉祥告退出来,望着煌煌天日,只觉烦闷不已。

立功,眼下要她现捉什么去立功?

长街上传来唰唰的动静,那是小包子在扫地。吉祥紧紧盯着他,心不由得翻涌。

小包子跟兰公子走得很近,她知道。她早想过要除了小包子——江潆出卖僖嫔的事,未必跟小包子脱不了干系,只需她向僖嫔卖了小包子,那她自然就能立功!

更何况,藉此还能拔掉兰公子在宫里的一枚眼线去,她何乐不为?

小包子觉察有人,回眸见是吉祥,便展颜一笑:“吉祥姐姐,原来是你。怎么呆呆站在这儿?日头晒人,快到墙根儿避避。”

他这一笑,竟然像极了他兄长大包子。

念及大包子……吉祥合上眼帘。这一路走来,唯一对她不起半分疑心,一路扶持着她的人,只有大包子。而大包子也只有这一个兄弟……

吉祥便攥紧手指,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她努力朝小包子笑:“没事,我先回去了。”

这样漫无目的沿着宫墙夹道走去,前面远远看见李梦龙。

煌煌天日,李梦龙却双眼幽深,冷冷盯着她。

吉祥四下望望,便停了脚:“道长有话,便直说吧。”

李梦龙吸一口气:“小道只想问姑娘一事:梅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吉祥心下激灵灵一跳!

她怎么忘了,这宫里还有司夜染埋着的一颗棋子呢!更何况这个李梦龙颇擅医术,又伺候在皇上身边儿,皇上心下未必对梅影没有歉疚,说不定会跟张敏倾诉。而李梦龙便有机会听见,他甚至还可能借做法事,而有机会亲自查看过梅影的尸首!

将来等司夜染回来,他若将他所见所疑都告诉司夜染,那就糟了!

吉祥强压心悸,努力一笑:“人死在昭德宫里,我又没见着,道长怎么来问我?”

李梦龙咬牙:“大人小时候受过的苦,小道曾亲眼见过。于是小道多少也能辨识得出蛊虫的痕迹!——试问这深宫大内,除了姑娘,还有谁会用蛊?”

吉祥便又是狠狠一惊,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对。

李梦龙见吉祥神色,已是坐实几分,他便忍不住悲愤,上前低吼道:“小道从前恳求过姑娘,好歹替大人看顾好梅姑娘!姑娘当日答应的痛快,怎地一反身的工夫,却发生了这件事!”

李梦龙说着双眼含泪:“梅姑娘去时,死不瞑目啊!姑娘如何忍心,待得大人归来之日,又将如何面对大人!”

吉祥盯着李梦龙,一颗心渐渐冷了下去。

这个李梦龙,留不得了。

吉祥不顾宫规,一路小跑着回了冷宫。

大包子远远见了便迎上来,打趣道:“吉祥你怎么糊涂了,又跑回冷宫来?你现下是进了女官局的人,你搬去那边了。”

吉祥一双妙目盯住大包子,缓缓,缓缓,两行珠泪扑簌簌跌落下来。

大包子便惊了:“这是怎么了?吉祥,谁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

吉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说。右手死死搓着自己面颊,仿佛要搓掉了皮、搓出血来才肯甘心。

大包子便更受不了,一把捉住她手肘,“你说,说啊!就算我大包子在宫里人微言轻,可是我也有我的手段。我发誓,只要你肯说,我必定帮你出了这口气去!”

吉祥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方才在夹道里遇见李梦龙。我敬他是仙人,又是伺候皇上的,便向他行礼问安。谁知他看前后无人,竟然,竟……”

大包子登时头血上涌:“他怎么了,啊?”

这李梦龙是宫里的异数。若按宫规论,宫里绝不容他这样未净身的男子留宿,可是皇上的病仰赖李梦龙,竟是日夜都离不开,再加上他是修道之人,皇上便特准他居留宫内。

他终究是个男子,保不齐他何时就犯下这样的事来。于是吉祥这么说,大包子是丝毫都未怀疑。

吉祥抽噎道:“他,他竟将我推到墙边,用强,亲在我脸上!任凭我怎么挣扎,如何哀求,他都不肯放过我。他还说,还说——从今天起,他每天都会来找我。”

吉祥颤抖着凝望大包子:“大包子,我,不能活下去了。我就是回来再看你一眼,我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