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妮娜两口子开车带我和李汉模回去。关于戴安娜的话题谁都没有再提,我也不知道李汉模的真实想法,虽然我清楚这是一段不太靠谱的恋情——戴安娜是一个有点公主气质的女孩,而李汉模给人感觉太屌丝了——但基督城的生活太无聊,我依然隐隐期盼着会发生什么奇迹。
回到客栈,在门口我又碰见Diedrik,他每次见我都问我去找工作没,就像兼职的职业中介似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只要成功介绍一位朋友就业,就能拿到20纽币奖金,他说到时候可以和我平分。
想想我已经不知不觉在基督城待了两个星期,如果能找到一份兼顾现在这份换宿工作的带薪工作自然最好,万一无法两全的话,等我下周去找工作,下下周开工,也差不多就兑现了我换宿一个月的承诺,可以心安理得地辞职。关键是大家把基督城的工作形容得实在太好找,遍地都是,我以为就像去超市购物一样简单,随便挑。
周末,我接到一条短信,是王阿姨发过来的,她说已经到达基督城。我以为与她同行的小鱼和马来西亚女生也过来了,就想跟她们聚一聚,可王阿姨却说没有,她是和新朋友在一起。
“这地方人都没有,真可怕。”王阿姨对基督城这样评价道,她原计划待两天走人,但看到眼前这情形,决定第二天就离开。下午她约我去见面,可就在我快走到目的地时,她又突然说有事见不了了,典型的“王阿姨作风”,我早没什么脾气了,只当出去散了个步。王阿姨说她20天后再回基督城,我们到时候再见,我也不做什么指望了。
晚上我跟小鱼取得联系,她和马来西亚女生在南岛北部一个名叫Motueka的小镇找到猕猴桃包装工作,就跟王阿姨分道扬镳了。
王阿姨现在和一个同样来打工旅行的90后小男生一起环游南岛,结束后,她会从基督城提前离开新西兰,然后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等冬天过完了再回来,而小鱼自己也准备在6月初结束猕猴桃包装工作就提前回国。她们是我身边第一批决定提前离开的打工旅行者,而这对我多少有些触动,不禁想,来打工旅行的人到底坚持的是什么呢?
新西兰什么都好,但好的不一定是合适的,就像家里给你安排一个十全十美的相亲对象,但你不喜欢就是白搭。大部分打工旅行者在新西兰做的都是单调乏味的体力活儿,是那些在国内他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工作,可他们为什么愿意在新西兰做而不愿意在国内做呢?薪水高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这里能够提供足够宽容的社会环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不用劳心费神考虑其他的,比如跟同事钩心斗角,跟高不可攀的房价赛跑,跟逼自己成家生娃的可爱又麻烦的家人斗智斗勇,等等。而且你只要用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做任何工作都没人瞧不起你,因为你即便只是一个超市搬运工,薪水甚至可能比一个护士还高,所以你大可趾高气扬地走在路上,不觉得低人一等。
当然,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对于新西兰的新鲜感渐渐退去,单调重复的工作或者千篇一律的生活开始让一些人思考自己来新西兰打工旅行的意义,每个人都开始产生自己的判断,就看理想足不足以支撑起现实。很简单,撑得起就撑下去,撑不起就撑不下去,所以相应地就有坚持到最后甚至觉得解脱的人,也有提前离开重新回归的人。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没什么好不好,只是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胡思乱想那么多,我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奇怪的家伙既没怎么好好打工,也没怎么好好旅行,琢磨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身边聚聚散散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倒是很带劲儿。说到底,你是来打工旅行的啊!你能不能敬业一点?先把自己的事情搞清楚再说吧!别在新西兰饿死了,赶紧去找份工作才是正经事啊!胡思乱想个屁啊!
4月24日,周三,我总算克服自己身上沉疴已久的懒病,下定决心出去找工作。这个时间不早不晚,即使立马找到工作,差不多也得下周开工,那我还能继续享受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也来得及跟薇若交接工作。我担心的问题居然是,万一用工方实在太缺人,我一去他们就立刻要求开工,怎么办?那就再也没有如此悠闲的日子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简直太杞人忧天。
“你下午去干吗?”午饭时,Cherry在厨房里埋头吃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食物,看见我出现,随口问一句。
“我去找工作,你去吗?”我回答。
“好啊!一起去!我顺便再出去看看车。”Cherry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我见她这几天过得也挺无聊,找不到人说话,而我大部分时间又在忙自己的,可她怎么也不去找工作呢?难道跟我一样懒病缠身?哦,对了,因为人家“有的是钱”。
去职业中介公司的路上,Cherry继续不遗余力地向我吹牛,说她前几天逛街时发现路边一块地皮正在出售,她看了一眼,还挺满意,就跟地主聊了聊,到时候她要将这块地皮的情况跟她母亲和男朋友通报一下,看他们要不要买下来云云。我打着哈哈,偶尔回应一两句,只是自顾自地低头刷手机。
一个名叫“大溪地的鱼儿”的网友在微博上联系我,她也是在基督城的打工旅行者,我心想好不容易结交个新朋友,不用再听Cherry漫无边际的唠叨,就主动找她要了手机号,给她发了短信。她说她叫安娜,来基督城已经两周,还没找到工作,我说我们正好也准备去找工作,到时候可以一起,我甚至以一个“老手”的身份自居,告诉安娜说到职业中介公司试试看,那边找工作非常容易。不承想,人家已经是在新西兰打工旅行超过9个月的“前辈”,哪用得着我来教?
安娜和我聊天的过程中,短信里不时夹杂着许多可爱的小头像,亲亲、笑脸、吐舌头、鬼脸什么的,不一而足,让我以为她是个多么天真梦幻的小姑娘,而这种类型的小姑娘在新西兰打工旅行者里简直凤毛麟角,因为她们大都被繁重的体力活儿折磨到已经懒得做女人了。所以,我热情地邀请安娜来我们旅舍见面,她爽快地答应下来。但她现在住郊区,交通不方便,等过段时间她搬来市区后再联系。
我和Cherry到了职业中介公司,发现招工情况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在第一家Tradestaff,前台只是随意打量了我们一眼,就说他们介绍的全是重体力活儿,我们不合适。在我们执意要求填表的情况下,前台才不情不愿地拿出申请表给我们填。
填表时,我谨慎小心地逐条查看上面自己能接受的工作,在合适的工作项目后面打上钩,看不懂时还拿手机出来查。而Cherry根本不管,所有的钩全部打上,最后交表时,还对前台信誓旦旦地说她任何重体力活儿都能做,随便给她介绍工作就好。和风风火火的Cherry比起来,老实巴交的我简直弱爆了。
到了第二家Coverstaff,前台也说他们现在工作不多,只给了我们两张纸片,叫我们下周一来面试。至少有面试机会,我和Cherry都很高兴,仿佛胜利就在眼前。然后我们跑到超市大采购,准备好好犒赏自己,其间Cherry也没忘记到处看她的车。我说到时候如果我们找到工作,我就坐Cherry的车上下班,跟她平摊油费,见到有利可图,Cherry当然满口答应。我突然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8鬼话连篇
跟我一起换宿的德国男Max、芬兰女Anu和泰国男Freddy,还有一群从南美洲来打工的巴西男、智利男、哥伦比亚男等,经常没事就聚在后院里开Party。他们有时会叫我过去玩,可是各种千奇百怪的英语发音让我实在头大,跟不上节奏,我经常坐不了多久,就找理由默默离开,之后再也不敢随便加入。
其中一个跟新西兰首都同名叫作Wellington的巴西胖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句中文“大傻×”,每次见我经过就大声叫,看我一脸惊愕的表情就很满足。其他不明就里的外国人就问是什么意思,等他解释之后,所有人就变本加厉地集体冲着我叫“大傻×”“大傻×”,而我只好一脸无奈地在心里默默翻白眼,再也不敢随便跑到后院去“自取其辱”。
安娜告诉我,基督城赌场每周五晚6点到10点之间有免费抽奖,就是你在那个时间段过去,进门时会被工作人员戴上一个编有号码的纸制手环,然后等着每个整点大屏幕上显示的中奖号码,如果其中有你的话,你就能拿到1000纽币现金。只要获奖的人还在赌场就行,赌不赌都没关系,不存在风险。
“1000纽币啊!都不用找工作了啊亲!每个星期跑到赌场里蹲着就行了啊!”安娜是一个特别容易激动的女孩子,好像赌场是慈善组织,专门给人发钱似的。不过反正待着也是待着,周五晚上后院肯定有Party,与其不停地被各种奇怪的口音喊“大傻×”,还不如到赌场里去碰碰运气。
吃完晚饭,我就往赌场方向去了,本来想叫上李汉模,可他从周五晚上到周六晚上都是“安息日”,不能去赌场,只好作罢。果然如安娜所说,一进赌场大门就有人给我戴上手环,另外还给了一张小纸片,工作人员没告诉我纸片是干吗用的,我就揣在了口袋里。
上次我看到的冷清赌场现在一下子变得异常热闹,此时的赌场更像一个市民活动中心,少了几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而多了一些温馨柔软的市井气息。大家都端着饮料慢慢地走来走去,互相搭讪聊天,或找个座位发发呆,本来应该是主角的赌博活动反倒变得可有可无。
果然,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Cherry。因为我之前把这个信息告诉过她,她当时表现得无所谓,也没提出要跟我一起来,但我清楚她那种“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断定她一定会过来凑热闹,所以看到她和同屋的日本女孩戴着手环在窜来窜去时,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我上前去和Cherry打了招呼,Cherry把日本女生介绍给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对Cherry吹的牛反应越来越冷淡,Cherry越来越没什么话跟我说,而日本女生的英文也是磕磕巴巴,聊不到一起去,抽奖又一个小时才进行一次,其他时间我们不知道该干什么,大家就只好默默地凑到赌桌前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Cherry实在忍不住,掏了40纽币出来玩了几把21点,没一会儿就输得精光;而日本女生也拿了10纽币到旁边一台老虎机玩儿,起初赢了20多,可没多久又连本带利地全输光了,吓得本来蠢蠢欲动的我再也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时间久了,我也开始感觉无聊。
“中奖了吗?”估计是安娜在家闲得没事做,每到整点都会发短信问我一声。
“没有。”我沮丧地回复道,“我运气向来不好,不用指望了,如果再抽不中的话,我都打算走了。”
“干吗走啊?还没到10点呢,不等白不等啊,要不是我离得太远,我早就去了啊亲!加油!”安娜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不停地远程“鼓励”我,而我本来就是个立场不坚定的家伙,加上1000纽币的诱惑太大,只好硬生生地扛到了10点钟,等最后一轮抽奖结束才死心。
“好了,我完成任务了,我就说没戏吧!下次你来试试看!”我一边随着Cherry和日本女生往外走,一边给安娜发短信,告诉她最后结果。
“没关系啊,再接再厉吧亲!”安娜最后还不忘来个可爱的小笑脸。
然而,等我走到门口,赫然发现大门旁边放着一只透明抽奖箱,里面堆了好多小纸片,我才猛然反应过来,刚开始工作人员给我的那张小纸片是要投到这个抽奖箱里才有机会被抽中的。而现在,小纸片依然老老实实躺在我口袋里呢!我后悔得捶胸顿足,Cherry和日本女生知道后也笑得前仰后合,我在赌场耗了几个小时,全是白费工夫,这就像你大老远跑去给人送东西,到达目的地却发现东西没带在身上是一样的。
天啊!为什么我运气总是那么坏?本来我还抱怨老天爷,现在看来,全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坏运气原来都是笨出来的!越笨越坏!越坏越笨!于是我为了给自己一点教训,回到客栈我就非常主动地直奔后院,此时那群老外的Party正要达到最高潮,每个人都喝得有些微醺,其中当然少不了浑不吝的Wellington。所以当我一出现,所有的老外都像集体打开了某个阀门,发了疯地围着我叫“大傻×”,而此时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下来了。
我和Cherry始终不是同一路人,关系慢慢疏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渐渐地,我和Cherry在厨房碰面都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如果不是在她有什么新鲜的“壮举”时找不到人炫耀,她也懒得跟我多讲几句话,而我也越来越不知道回应什么好,除了违心地“奉承”几句之外。
“小顺,我明天可能要去皇后镇。”周六,Cherry在厨房里拼命揉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面团,看到我时突然说道。
“你要走了?”我纳闷,她已经在基督城无所事事地待了那么久,怎么眼看快要找到工作的当口,却毫无征兆地要离开?
“我看中了皇后镇的一辆车,到那边去买了开回来。”Cherry揉面揉得龇牙咧嘴,可我依旧理解不了她的逻辑。从基督城坐大巴到皇后镇需要将近10小时,开车应该也得开七八个小时吧,基督城那么多二手车出售,为什么舍近求远?道理都说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