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伦敦郊外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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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溪流(2)

年初的时候,当你还在寻找春天的讯息时,就已经可以听到喜鹊喳喳叫的声音了,但是现在它们都待在自己的巢里。在离这儿挺近的地方,我就看见了几个喜鹊巢,虽然到了冬天很容易分辨出,但是现在它们都被树上的嫩叶半遮半掩。就在喜鹊安定下来忙于看家之前,它们会在榆树之间互相追逐,叽叽喳喳,拍着翅膀,发出一阵欢乐兴奋的响声。

一片区域里通常会有四五只喜鹊,有些在树上,有些在地上。在刚被耙过或碾过的棕色土层里,它们黑白的毛色分外鲜明。这样的地面,很远就可以看到鸟儿;但是只要小麦的叶子长高一点点,飞落其间的鸟儿就会被遮住。在乡村,有很多地方被称为孤独的旷野,那里的喜鹊几乎已经灭绝了。偶尔你也许会看到两只,当然,熟悉它们常去场所的人,自然也能看到它们,但是对于途经的旅人来说,几乎是一只也看不见的。然而,在这里,如此靠近大都会的地方,喜鹊却十分常见,只要你走上一个小时就几乎一定可以听到它们的叫声。当然它们也有自己最爱去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更频繁地见到它们。

每个星期我都会来到小桥旁边白杨树下这块属于我的位置,路边的牛蒡叶子徐徐伸展,继而开始花期。同是黄色的蒲公英、小白屈菜、驴蹄草和款冬最先开花,紫色的连钱草、红色的野芝麻以及雏菊伴随近旁;这一带的雏菊很晚才出现。黑刺李、七叶草和山楂树此处也有,草地开满毛茛,金黄一片。

我只有一次发现溪水里有鱼的迹象;那是一个温暖的周六下午,溪流上游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工人在水边奇怪地弯着腰,手里拿着一根鱼竿。可以确定,他正在收线,企图钓出一条产卵的鰺鱼,不过最后没有成功。几周之后,(当杂鱼的禁渔期结束时)一群钓鱼的人就出现在侧闸门附近那个几乎是一潭死水的池塘旁。

一些穿戴整齐的小伙子带着精美讲究的渔具,把鱼竿背在背上,骑着自行车跑去钓鱼。骑到入口附近,他们就下了车,扛着车子穿过草地,然后把车子倚着榆树停好,装好鱼竿,开始在池塘旁边钓鱼。而一些穷人家的男孩子,就从树篱上砍下一根长树枝,拴上粗糙的线绳,徒步跋涉到池塘边,坐在草地上,连续几小时盯着自己的木鱼竿。一些成人工匠们随身带着用手帕包好的午餐,风尘仆仆步行好几英里赶到这里,开始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钓起鱼来,一看就是老手,即便只是断断续续地来这里练习钓鱼,也可以看出他们一定是练习很久了。。

天气怡人时,沿着池塘边,经常有十几个年轻人和四五个成年人,他们时而站着,时而坐着,时而跪在草地上,每个人都密切注意自己鱼线上的鱼漂,几乎一声不吭。人们从大路上经过,有的推着手推车,有的赶着轻便马车,还有的开着货车,路过时他们都会停下来,看一会儿那些垂钓的人。徒步的路人有的倚着门探着身体看,有的坐下来,满心期盼地等待着。

有些垂钓者更喜欢冒险,有时,他们中有一人会卷起裤腿走到浅水里,这样就可以把鱼饵抛到对面河岸的深水区。接着,他们发现远处有一艘搁浅了的平底小船,小船十分破旧,于是就把它拉到了池塘里。小船的一端已经腐烂不堪,但只要有人站在船的另一端往下压,就可以使烂透的那端浮在水面上不沉,这样两三个人轮流站上去,就能用这艘船到深水区钓鱼了。

这些钓鱼的人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一心只想着自己的鱼漂,那神态有如苍鹭一般严肃,简直无人能及。他们日复一日地待在那里,永远都不急不躁,满怀希望。偶尔会小有所获,其实不过就是些“鱼饵”,他们也要互相传阅着审视一番。有一位渔夫,人十分精明,熟悉各种钓鱼技艺的秘决。曾有一次他成功地钓上来了三竿,每一杆鱼都得有四分之一磅,还有一条细长的鳝鱼。这可称得上是一场精彩的表演,让其他人羡慕不已;不过此后我就再未见他来过这里。想必他是颇为满足了。

我坐在白杨树下的白色扶手上,呼吸着近处豆子开花飘来的香气,脑子里想着的一个问题,却一直回答不出。池塘边的人们背对着的是秀美怡人、涓涓流淌的小溪,面对着的却是泥泞不堪的堤岸,污浊的池塘,还有池水上面漂着的片片浮渣。

他们身后甘美的溪水,澄净透明,两边长着莎草、柳树和菖蒲,上面蓬盖着树枝。溪水和池塘之间的草带肯定不到二十码长;二者既没有树篱也没有栏杆分隔,而且路人常从侧闸门附近的沟渠里摘豆瓣菜到小溪里来洗,也从来没有人干涉他们,很显然,这条溪流并没有受到什么保护。

这条小溪既没有看护人也没有管理人,连一块公告牌都没有。不管是徒步的还是骑马的警察每天都路过这里好几次,而且也像其他人一样,停下来看看别人钓鱼,但他们从未用一个字干预。毫无疑问,这里没有任何措施阻止这些人从小溪里钓鱼;可是大家却选择在池塘钓鱼,人人如此无一例外,这让我很是奇怪。

过了一阵子,我又注意到另外一个情况;这里的人甚至都不往溪流或桥拱那里瞧一眼。所有人都注视着在池塘的渣滓之间漂着的鱼漂,一刻都不分心,二十步外就是小溪,可谁也不肯跑到那里去看一眼湍急的溪流。从这点可以看出,这片池塘应是以鱼知名的,而那条溪流却不是。因为池塘里有鱼,每个去池塘钓鱼的人都把它推荐给自己的朋友。

所以每个新来的人都到那里垂钓,且坚信池塘里一定有鱼。就这样惯而久之,池塘有了名声被人口口相传。像这样博来名声的不止池塘一个,可谓五花八门,其中的相似之处我想就不必详述了。

很明显,这表明几乎人人都认为溪水里没有鱼,也从未质疑过这个事实。就这样,我坐在白杨树下推理出这一切,但这种看法虽普及于众,却并不让我满足。这条溪流看上去如此之美,岸边有莎草,浅水里有菖蒲,它们顺着水流慢慢摇曳,有莎草文须雀在鸣叫,还有黑水鸡和河鼠,所有这些构成了一种适合栖居的环境,我觉得这溪流里一定得有什么东西。

一天早晨,我从桥的护墙上朝(下游的)阴暗的溪水深处淡然一望,我的目光刚刚看到底部,就发现有一条如同粗短的黑棍一样的东西从桥拱侧边漂下。它没有顺着水流继续前进,刚刚过了桥拱就停在了与水流平行的位置。它面朝水流的一端最粗;另一端摆动着莎草,有微小的动静,就像是水流流过了有弹性的薄膜。我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块阴影,看到鱼两侧的颜色显现出来,先是略有不同,接着就明显起来,分解成一些斑点。这是一条鳟鱼,大概有一磅半重。

它待在桥拱侧面的激流之中,几乎躲在桥墩后面,但是在那里它能看到涵洞下方漂来的任何东西。很快,在它上方但不是正上方,就出现了那团缠在枯树枝上的水草。它待在桥的阴影和水草下方的黑暗之中,因此,要想避开别人的觉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它也极为谨慎。鱼尾一个极小的动作就足以把它瞬间推到桥拱下面;这块遮蔽物离它仅一英尺远,而鳟鱼要想冲出十二英寸[2]只消一霎那的功夫。

暑气渐盛,干草都被装到了车上,麦子已熟。收割的人已在四处割下一些早熟的麦子。我时不时就来到白杨树下坐着,耳畔传来潺潺水声,偶尔心中生出一阵念想,遗憾就这样把那条鳟鱼留在了溪水里,担心有人会无意中发现它的存在。

要想让它离开这里,有很多方式方法,都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惹人注意。但是让它安全地离开又能有什么乐趣,救了它之后转瞬即逝的片刻欢愉怎比得上几乎日日相见的喜悦?我又观察了它几周,每次都特别小心不让别人注意到我总是观察那片水区。有时,我瞥上一眼就马上靠着护墙站着,假装在看另一边的什么东西。如果有人跟着我,或者有迹象要从护墙上往下张望,我就用手杖漫不经心地敲打护墙,这样鳟鱼就会微微一动把自己藏到桥拱下面。有时,我也会假装天热,把帽子拿在手里扇,以此提醒它适时躲藏。

即使我去看它时溪岸附近空无一人,在离开前我也一定会迫使它游到桥拱下以提高它的警觉性。让我宽心的是,很多路人都带着高高的帽子,这帽子会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可以保护鳟鱼。因为,如果他们走近护墙,水面上高帽子的阴影就会超出护墙的阴影,这个信号足以使鳟鱼警觉,在路人探出身张望以前就躲了起来。就这样,尽管我无时无刻不在为那条鳟鱼担心,且从那以后再无发现,却也十分愉快地度过了那个夏天。

[1]根出叶:生物学术语。初看叶似从根生出,故有根出叶一词,但叶并不是从根生出来的。

[2]十二英寸等于一英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