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比顿位于金斯顿的近郊,颇具现代风格,所以选作骑车穿越萨里郡的起点还是比较合适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上路吧。从索比顿车站出发,骑上通往雷普利的公路,到了建有自来水厂的朗迪顿向左转,这样走一英里的路程,就会到达第一处有那么点乡村风情的地方——众所周知的“迪顿守护神”客栈。不少单车骑手都这么叫,这是他们多年来集会的小据点;其实这个客栈的所在地已经出了迪顿的辖区,它只不过是位于吉格山绿地的一个普通小客栈罢了,而且真实店名听上去也没那么富于浪漫气息。我们接着往前骑,左边掠过这家“守护神”客栈,右边便是绵延的宜人绿地。沿着同一个方向骑,一里外便可拐到泰晤士迪顿村,对于有探索能力的人来说,那里还是值得去玩赏一下的。
不过,要是一直往前骑,经过吉格山绿地之后,看到的又会是另外两块面积更大的公共绿地——迪顿湿地和利特尔沃思公共绿地。伴着这绿地美景,我们将在一条笔直而平坦的路上骑行相当长一段时间,还会经过一条像隧道一样的长长的拱道,这也是位于伦敦西南方向的一条干线。从拱道中出来后再骑1.5英里,放眼望去,便是一幅伊舍丘陵美景图,而左侧则是绵延数英里的空旷田野。
路上会经过一家灰扑扑、干巴巴的现代小旅馆,旅馆外的牌子上写着它的名字,“奥尔良臂膀”,要注意外面还竖着一根约十英尺的石质圆柱,上面刻着沿路城镇的名字和到它们的距离。大家亲密地称其为“白衣夫人”,而且这个路标可以追溯到人们乘坐四轮大马车出行的那个年代;这曾经是通往朴茨茅斯的老路,也曾经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从这个路标开始,再骑上一公里绵延而平缓的上坡路,就到了伊舍村-桑当公园赛马场,赛马场就在右边的山脚下。要注意赛马场那高高耸立的装饰性铁门和围栏:它们可有一段浪漫的历史。它们来自于格兰特男爵在肯辛顿宫的宏伟宅邸,自从打造出来,它们就矗立在肯辛顿戈尔大道上,从未被用过,最终却以被拆除告终。
现在,肯辛顿宫已经被人们所遗忘,而就在它的地盘上,建起了一座庄严肃穆的肯辛顿法院大楼。1873年,格兰特男爵通过他名下的“艾玛矿产”和其他无赖伎俩,把本该属于贫苦孀妇和孤儿的钱纳入私囊,买下了位于肯辛顿的肮脏贫民窟,也就是后来大家所熟知的“茹克瑞贫民窟”。然后他就开始着手在这个地方建造一处有贵族气派的安乐窝,结果刚刚完工,他非法掠夺钱财的行径就东窗事发了,于是他也就没能享用这栋豪宅。就这样,多少年过去了,直到最后被拆毁,这座宅邸也没人入住。“格兰特”,我们姑且沿用他对自己的称呼,于1899年逝世,死时被世人所不齿。因为他在世的时候,让英国民众遭受了超过两千万英镑的损失。《每日新闻》说他是爱尔兰人,而从他的真名“高赛默”便可很容易地推断出来,他显然不是个爱尔兰人。不过,他倒真的是出生在都柏林,和讽刺文学大师狄恩·斯威夫特一样;可是,就像狄恩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出生在马厩里并不能证明生出来的就是一匹马。
尽管“格兰特”死时名声坏得很,不过因为他的那些龌龊行为,早在死前他就已经名誉扫地了。不过你要是以为他也随着那座豪华宅邸的倾覆而变得颓废,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罪恶行径被揭穿后,他的衣食住行还是与以往一样舒适可心,就连死的时候也是安乐的。他的债主们可就恼火得很了。他本可以选择还债,可他偏偏选择不还,而且还没人能逼他偿还。这样的事我们近几年也听说过。
伊舍是个美丽的小村庄,沿山而建,村里有多种多样的协会和数量多得让人惊叹的稀奇遗址。这里是一派迷人的乡村风光,在一家古旧的马车旅馆[1]的后面有一座简陋的古老教堂,对面还有另外一座新建的富丽堂皇的教堂。这座老教堂和被人们叫做“大熊”的旧旅馆都是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在旅馆的大堂里,摆放着一个玻璃盒子,这是为了避免人们触摸里面的陈列品——赶车人穿的一双大靴子,1848年,就是这双靴子的主人驱车将路易·菲利普这个逃亡到英国的法国国王送到克莱尔蒙特的[2]。这是一双巨大的高筒靴,和马尔博罗公爵[3]及其部队在布伦海姆、惹弥利兹、马尔普拉凯战役中穿的那种靴子极其类似。
这个本是国王、却以平民身份做掩护的“史密斯先生”,就在维多利亚女王的庇佑下,从巴黎出逃到克莱尔蒙特,两年后在此辞世。
克莱尔蒙特是个不祥的地方,发生在这里的故事多以悲剧告终。大多数与这里产生联系的人都遭遇了不幸,若是说他们在来到这个不详的地方寻求庇护之前,并算不上命途多舛,那么在这之后,的的确确是不幸的。“与生俱来的将军”——克莱夫开辟了这个地方,最后却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乔治四世的独生女——夏洛特公主新婚不久,也死于此地,死因至今仍是一团迷雾;再说说奥尔巴尼公爵,他曾在这里小住过一段时间,随后便于1884年死在了法国的南部。
伊舍的老教堂早已废弃不用,一直都上着锁,寂然矗立在蛛网与尘埃中。可里面却有专门为皇室成员专用教堂座椅,这是1816年为了迎接夏洛特公主和她在克莱尔蒙特的家专门准备的。跟这个小教堂相比,专用座椅简直成了不合时宜的庞然大物,设计者想表现出的古典风格在这套座椅上却韵味全失;看上去其实更像是个剧院包厢,而不是别的什么。
有关部门(我们暂且不管是什么部门)还要向参观这座教堂的游人收取一先令的费用。显然,参观这座教堂并不值这个价,因为整个建筑毫无美感可言,而且其中所有有趣的古迹统统被转移到了街对面的新教堂里。
如果说夏洛特公主十八岁的早逝让英国的历史,至少是让英国宫廷的历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怎么强调这一点都不过分。若是她当初活了下来,就不会有威廉四世,维多利亚女王也不会成为英国女王[4]。想想看!没有维多利亚时代,没有维多利亚火车站,没有维多利亚堤岸,没有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州,没有温哥华岛的维多利亚市;简言之,围在我们身边的千百件事物和千百个地方没有一个叫“维多利亚”或是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当然也不会有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以及一切纪念这个完美男人的其他纪念碑、街道和地方[5]。
伊舍古教堂会让参观者生出许多愁绪,对于多愁善感的人来说,教堂的一些小细节足以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这座小小的建筑连着一片十九世纪早期的冢地,或者说是一间盖在地上的冢屋,里面曾经放着数不清的棺材。如今,屋中的棺材已经不见了,可是从大开着的阴暗尘封的拱门望进去,还是能看到许许多多可怜人的尸骨残骸,零零碎碎地散落在耙子和铲子上。正当笔者观察这个阴森的地方时,跑进来一只猎狐梗,嘴里叼着一根大腿骨,这骨头是村子里一位先人的。“松嘴!”一个教会执事举起拐杖朝那狗一挥,那狗听话地“松嘴”,然后溜走了。执事把骨头踢到一边。我跟执事寒暄了几句,说了些什么我也不记得,执事主动跟我讲起了村里的顽童曾拿这些骨头玩的事儿。“现在这些小淘气基本上都离开村庄了,”他说。“他们以前还把这里的窗户都敲破了呢。”然后,我们又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聊。
这座“新”教堂是1852年建成的,气势非常恢弘,教堂里面也有克莱尔蒙特皇家专用坐席,那里像个会客厅,就建在圣坛的一边,高高地俯视着下方的当地老百姓们。这些粗俗的乡民们经常会顺着楼梯爬到座位上去,然后自己在那些椅子上小坐片刻,再离开教堂,跟周围的人吹嘘,说自己坐过大人物坐过的椅子,他们这种举动也证实了我前面评价他们的“粗俗”二字。
该教堂主要是靠古时候留给伊舍的一笔公积金盖起来的。这片土地才是现在的桑当公园曾经的位置,著名的赛马场也正是建在这里,赛马场的营运公司每年都会付一次租金。直到1899年,教区委员会才想起来,这所教堂竟然把土地租给了赛马场的,这事情可让教区够丢脸的。经过几番思量,慈善事务署最终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们决定以1万2千英镑的价格将这块土地全部卖掉,然后将卖地得来的钱全部用来购买永续公债[6]。要不是考虑到伦敦郊区的扩张速度会让这片土地不久后低于这个价格,这些慈悲心肠也不会对这笔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不动产所有权竟然以前是被世人所遗忘的桑当修道院的所在地,这是相当异于常情的事儿。因为一场大瘟疫——让中世纪英国的人数锐减的黑死病,这所修道院的院长和工作人员相继死亡,桑当修道院就再也不复往昔的辉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