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神雕之此生不换
13593700000020

第20章 飞鸟与鱼

当郭芙沉沉入睡,杨过只能把她放在自己的心口,告别的不是三天的时光,而是活过的杨过。

当爱意已经不需要言语,也许就不会有误会和伤心。

杨过看向虚空,拧着眉,回顾半生,他过去不曾觉得自己缺少什么,需要什么,一切的遭遇,对他杨过来说,恍若一梦,只觉得都是空虚,而这短短的几日的种种却那般清晰。

杨过轻轻将两人纠缠的发丝绕在指尖,那日,他在东海之滨,对人说,海的对面,是他的结发妻子,那一瞬间,他是迷乱的,小龙女在南海,可是十六年中,他从未去过南海……东海……东海……东海桃花岛,那里有的是谁?

或者说,那里有的,是谁放不下的回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杨过心中悲苦,‘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若是别离,可望归期也是好事,只是……杨过手上一顿,若这头青丝能一夜变为白发,多好,心中暗暗想着:“这刁蛮女子自来漂亮,万千宠爱,若是一头白发,想必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人喜欢她了,也是好事。”

杨过在脑中描摹着郭芙老去的样子,不知为何,却越想越觉得伤心,只怕这人就算老去,也依旧是个最漂亮的老妇人吧,若是能见她老去的样子,多好,若是能守着她,看她如何为第一茎白发恼怒,如何为第一条皱纹不安……

长长叹息,这一切竟然如此奢侈。

三日如三生,胜却人间无数。

在天边出现第一道曙光的同时,杨过轻轻的把额头贴上郭芙的额头,交缠的呼吸,纠结的发丝。

“我的小花儿,天……亮了……”杨过轻声说道,带着笑意,轻柔缓和。

郭芙缓缓睁开眼,没有一丝的睡意昏沉,只有柔柔的哀伤,如同海底的水草,轻轻摇曳,“嗯。”

“今天我们回去。”杨过的语气柔和依旧,不带丝毫的哀伤。

“好。”郭芙缓缓翘起嘴角,如同一朵玫瑰花儿,缓缓绽放在杨过眼前。

杨过率先起身,没有一丝的留恋,背对着郭芙,穿上了昨日郭芙为他裁的新衣。

就在杨过转身的瞬间,一滴露水,从骄傲的玫瑰上滑落,带着留恋,带着决绝,义无反顾。

等两人整理好行装,郭芙笑道:“杨大哥,就此别过。”说罢微微扬起头,转身离开,不再理会杨过,独自走出了独孤山谷,回去,只要一个人就好,何必那么贪心。

杨过看着那娇艳的背影,也是浅浅的笑了,不可抑止的,这笑容越来越大,渐渐地山洞中充斥着杨过的笑声,笑到最后,整个独孤山谷都有那醇厚的笑声,带着极致的悲喜,带着绝对的爱恨,带着最后的肆意。

伊人已去,空留孤鸟徘徊。

这段情,到底是谁负了谁?谁伤了谁?

早就失去了意义,最后只剩孤魂野鬼!

郭芙出了独孤山谷,很快就运起轻功直奔襄阳,襄阳日日整戈,是大宋的最前线,虽然朝廷昏聩,可是百姓无辜,若是敌军入侵,那些膏粱之徒说不定还安然无恙,可那些平民只能引颈待死,他们何其无辜。

即使不是为了所谓的民族大义,为了那些无辜孩童总算不错吧!

人,做许多事,不是为了别人歌颂,只是为了问心无愧!

即使得了至高的虚名,孤高偏安,又算什么有担当的人?

爱,便是爱,爱了就坦然接受,她便是离了那爱,依然有很多要做的事。

郭芙没有回头,杨过杨过,过去,杨过是她郭芙的过错、错过,现在杨过,是她郭芙的过去,她不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女儿,一个守将!

作为女人的郭芙,可以任性,可以刁蛮,可是作为女儿的郭芙必须孝顺,作为守将的郭芙必须坚强!

爱,不是抛弃生命,而是愿意,为了那个人,努力的活下来,不管经历多少战争,郭芙知道,她会努力活下来,只要襄阳还在,她就一定不能让自己死去——至少在那人遥望中原的时候,她还活着,还在他视线中的万物之中!

独孤山谷中秋风肃肃,那猖狂至极的笑声已经慢慢淡去,杨过环视这山谷,软榻香枕,再无佳人,留之何用!

猛地一踏,杨过冲出那山洞,玄铁重剑狠狠的斩向那山壁,落石滚滚,真如天崩地裂一般。

当最后一块大石落在曾经的洞口,远处只有一个负剑的背影,踽踽独行!

杨过知道,他最亲最爱的姑姑小龙女在等他,他知道他应该高兴,因为他是姑姑最爱的过儿。

笑意在阳光下灿烂如金,杨过看了看炽热的太阳,忍不住想,为什么那东西不能砸下来呢,如果能砸他头上就更好了。

郭芙一路直扑襄阳,却没有回到郭府而是直奔城门,在城下的军帐中,黄蓉见了郭芙,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淡淡的道了一句:“回来就好。”

郭芙强忍的泪意终于无法抑制,抱着黄蓉只一声声的哭叫着黄蓉,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真如泣血而啼,黄蓉也听得心痛难当,只恨不得立刻提上打狗棍去打死杨过那臭小子!

黄蓉恨恨的想,用打狗棍打那条疯狗再合适不过!可是现在也只能暂且忍耐,只能抱着女儿,轻轻拍抚那颤抖的脊背,无声的安慰。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有资格安慰郭芙了,所以即使是母亲,黄蓉能给的,也只有依靠和陪伴。

战场落日,残阳如血,郭芙一身红衣,站在城头,恍若融入了那一片似血残阳。

郭靖站在后头,犹豫了良久,他笨嘴拙舌,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儿,但是他知道他的芙儿,受了大委屈了,如果他只是个江湖人,说不得第一个就是过去拍死小龙女和杨过,管他们有什么功过,可是他不是的,郭杨两家世代忠良,大义所在,便是刀子也得吞到肚子里去!

看着郭芙的背影,郭靖有太多太多的愧疚,有太多太多的疼惜,郭芙十五岁上战场,现在已经有一半的人生耗在这上头了,她是郭靖的第一个女儿,作为父亲,郭靖全心全意把郭芙捧在手心护了十五年……说起来,对破虏和襄儿并不公平,但是他确实更疼郭芙,在郭靖看来,郭芙虽然不及爱妻聪明,但是大是大非面前最是有担当,爱憎分明,若说郭靖对哪个孩子最放心,必然是郭芙……

残阳之下,郭芙缓缓的回过神,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爹爹。”

郭芙甜甜脆脆的声音,在血色的夕阳中竟然显得有些凄冷,却光芒四溢。

郭靖看着女儿,也勉强的扯出一抹笑,“芙儿……我们,回家吧!”

郭芙乖乖的点头,走向郭靖,顿了顿,轻快的说道:“我觉得我最骄傲的事情,就是能陪着你和妈妈守卫襄阳,爹爹你看,襄阳多美啊,只要咱郭家还在,咱们就一起护着襄阳,不叫那些鞑子欺负咱们大宋的百姓!”

郭靖忍了忍,却依旧红了眼睛,他来到襄阳,孤军坚守这么多年,无数次生死一线,无数次坎坷磨砺,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哭过了,可是听着女儿这几句话,却忍不住眼角湿润。

天下有多少人嘲笑他,说他虚伪求名;有多少人指责他,说他自以为是;有多少人鄙夷他,说他螳臂当车……他郭靖多少还是知道,知道那些大宋官员的腐败、皇帝的无能,知道蒙古兵强马壮、势不可挡,可是这天下总是需要有人来流血,总是需要有人来付出。

虽千万人吾往矣!

家人的支持是郭靖内心最重要的力量,郭芙懂他,可以说郭芙是三个孩子中最懂郭靖的,郭芙在告诉她的父亲,她完全理解他的理想,完全支持他的理想,也会完全继承他的理想!

郭靖深深吸了几口气,落在郭芙两步之后,快速的拭去眼角的湿润,他也不再年轻了,也许,再也抵挡不了几年,他就将死在这襄阳……

郭靖一声清咳,几步追上了郭芙,大掌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最大的肯定。

郭芙笑了,看着鬓边白发丛生的爹爹,笑得清澈灿烂,连这残阳都多了几丝朝气,有些撒娇,有些耍赖的说道:“爹爹,过两日教我领兵吧,你以前总是不爱教我!”

郭靖心中温暖,也难得放纵女儿一次,跟郭芙笑道:“芙儿你要学不会在旁边听着吗?而且爹爹哪里没有教你了,之前那些东西已经够你用的了!”

郭芙不依,“我不要我不要,我爹爹可是郭靖郭大侠,说不得你多教教我我也能当个女将军啊!”

郭靖哈哈大笑,“好好好,教你就是,只是爹爹怕对不起那些士兵了!”

郭芙瞪眼不服,“怎么就对不起了,我很厉害的好吧!”

郭靖想着女儿被拉下的功夫,十五年前,可以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是这十五年的边关战事不断,功夫自然也拉下了,到现在,恐怕再难有什么进境,看来,那件事,得和蓉儿好好商议一下了!

郭靖脑子念头一闪而过,嘴上却不忘顺着女儿,“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也怪我和你妈妈把你惯得那么厉害,什么都敢说,现在居然还要当女将军了,走走走……可别再跟你爹爹说话了,我可不想又让被你妈妈说太惯着你!”

远远的看着郭府,那最高的房檐上,杨过静静的看着那落日,他的目光缥缈,似看着整个襄阳城,可是当那人出现,他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清清淡淡的,犹如一缕青烟,淡淡的飘落在郭芙的身上,留下清淡而悠远的香气,郭芙缓缓的抬起头,似看着远处的房屋,笑容温暖灿烂,不过一个淡然如烟的眼神,一朵遥远甜美的笑容,杨过知道,她在对他笑,郭芙也知道,他在看着她……

杨过轻轻的移开眼,看向远处的夕阳,他的太阳,终究要离开了,留下寂寞的月亮、无边的冷意,但是杨过心中清楚,他的太阳一直都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阳光依旧灿烂、依旧温暖!

分开,有时候不需要再见,因为我可以永远想着你、念着你,然后下辈子,我们好好的在一起,我发誓我不会再那么幼稚,从一开始我就会保护着你,让你永远天真……

用我一世,换你一生无忧!

小龙女轻轻的依偎在杨过怀中,缓缓开口,“过儿。”

杨过低下头,温柔的看向靠在他胸口的小龙女,轻声道:“龙儿,你冷了吗?要不我们下去吧!”

小龙女在杨过怀中轻轻摇了摇头,“过儿,这夕阳真美。”

杨过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流俊逸,他欠了小龙女恩,欠了小龙女情,那他至少不能欠小龙女义!

“你若喜欢,我天天都陪你看夕阳。”

小龙女面上微微飞红,轻声道:“好。”说罢便更深的偎在杨过怀中,只觉得,那怀抱比那夕阳要暖得多。

杨过的笑容那么温柔,温柔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的眼中,只有空洞。

小龙女不喜欢与一群人一同用饭,所以杨过自然也跟着一并在客房中用了饭菜。

小龙女微微蹙眉,似有不悦。

杨过体贴,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小龙女眉间浅浅的不悦,“龙儿,这些饭菜不和你胃口么?”杨过的声音柔和乖顺,细致体贴,他在小龙女面前,一贯是这样的。

小龙女微微摇了摇头,美眸看向杨过,轻声道:“过儿,我想回古墓。”

杨过浅浅的笑了,笑容没有一丝的勉强,心若是不在意了,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差异,当初他迷恋红尘,可是现在想想,红尘游荡数十载,又哪里比得上那几日的半分欢愉?最想要的得不到,其他的即使得到了,也都变得可笑!

杨过继续柔声道:“等会我们去确定那郭大小姐没事了,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回古墓。”

小龙女面上露出了几分甜美的笑意,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喜欢过儿这般跟她说话。

杨过见小龙女重展笑颜,也是笑得越发的柔和甜蜜,只是那眼中,空洞依旧,只有深深的黑。

小龙女急着了结郭芙的事情,杨过自然也心中有数,饭后便带着小龙女去了正厅。

大厅中郭靖黄蓉、郭芙和郭破虏都在,这些日子,蒙古大军虽然未至,但是种种迹象都不乐观,郭襄两月前便离开了襄阳,所以就只得他们一家四口在这儿,其实也不是商议什么军机,只是郭靖在教破虏和郭芙一些战阵上的博弈推演罢了。

杨过自来聪明,虽然不曾了解,但是居然也能听懂个大概,他家祖上本就是世代将门,说不准还真有这样的遗传,不过几句,杨过就觉得满脑子的兵马旗帜,恨不得冲上去跟着讨论,而且郭靖这人扎实,机变不足,但是领兵相当稳重,多年驻守襄阳,经验非凡,杨过只在门口听了几句就觉得如痴如醉,连路都走不动了,小龙女虽然不知道杨过为什么突然停下,可是也安静的站在一边。

屋内的郭靖等人虽然知道杨过就在厅门外,可是人家不进来,也不太好……

黄蓉白了丈夫一眼,心中窝火,郭靖是真把杨过看得比亲儿子还亲,这些东西是什么人都能听的吗?奈何瞪了几眼郭靖都扭着头躲过去了,只一味的解说,看那样子,简直恨不得一下子把本事全教给门外那个偷听的!

“咳咳!!”黄蓉无奈之下,只能干咳两声,打断了郭靖滔滔不绝的讲解,朗声道:“是杨过和小龙女姑娘吗?来了就进来吧!”

杨过本在脑中排兵布阵,千军万马,听得郭靖的解说如痴如醉,只觉得他以前简直蠢透了,都不知道兵法是这般有趣的东西,结果正热血沸腾时,讲解突然没了,杨过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小龙女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只怕他能站在厅外想一个晚上。

杨过后知后觉的走入大厅,当直面那道红色的身影,他才突然想起,原来……他忘了还要面对什么?

郭芙的眼无意识的看向杨过,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勉力扯出一抹笑,“杨大哥,杨大嫂,你们来了?”笑容少有的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再用多一份力气,泪水就会不小心落下……

“嗯,我来了……”杨过低声回应,声音有一丝沙哑。

说罢,郭芙笑着,慢慢转过身,低着头,声音不可抑止的有一丝沙哑,“爹爹妈妈,我去拿些茶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杨过看着那背影消失,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别开头,一抹笑,不在嘴角,不在眼中,在心里,那人在笑不是吗?

说不出是释然还是苦痛,笑其实很复杂。

大厅中,郭家人自是相顾无言,郭靖看着杨过,心中万千感慨,终是一步向前,抱拳道:“贤伉俪是来辞行的吧!郭某军务繁忙,就不送了。”说罢一拂袖扬长而去。

咔嗒——

只见一阵细细轻响,刚刚被郭靖袖风拂过的那一桌一椅瞬间碎了一地。

郭破虏微微挑眉,轻哼一声与杨过擦肩而过,追向郭靖。

现在郭家人只余下黄蓉坐在厅中,黄蓉对郭靖父子的离开,连眼神都没变一下,对杨过和小龙女更是正眼都没有一个。

杨过在郭靖离开的瞬间,微微一震,心中忍不住愧疚,暗道:“郭伯伯对我一直期望颇高,可惜我终究做了对不住郭家的事情。”

小龙女神色淡淡,轻声关怀、温柔的拭去杨过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过儿,你没事吧?不舒服吗?”

杨过缓缓闭上眼,他不敢看小龙女的眼睛,只能阖上双眼,过了好一会,才缓缓摇头,“……龙儿,我没事……”杨过暗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像以前一样的不断假装厌恶芙妹,不去看她,不去想她,只要远远的知道她好好的就够了,那样我定能心如止水的陪姑姑回古墓!芙妹也能简单快乐的生活一辈子!”杨过心中暗恨,明明不能陪她一生!明明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只是因为他杨过的贪念,终究害人害己,辜负了郭伯伯、郭伯母!

“过儿,你不去看看郭姑娘怎么了吗?”小龙女轻轻的靠在杨过身边,微微蹙眉,面露不忍,轻声道:“郭大小姐,自来不曾委屈过……总之是我苦命,你去看看她吧!”

杨过轻轻睁开眼,淡淡的看向小龙女,微微笑了,“遇见我,就是她最大的委屈……我们只是来确定她的毒伤如何,明日我们就要回古墓。”

说罢,杨过稳了稳小龙女的身体,走向黄蓉道:“让郭伯母见笑了,不知道……芙妹的毒伤现在如何?”

黄蓉淡淡一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和些微的怜悯:“小女的事情我们会自己处理,就不劳烦了,还请你们两位回去吧,襄阳偏远,常年征战,算不上什么好地方,比不得终南山清净安平。”

杨过微微皱眉,“郭伯母,姑……姑且不论其他,龙儿说那时她有将真气打入郭大小姐的体内,不知道……”

黄蓉眉头微微一挑,“郭家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杨过,你郭伯伯一直把你看做亲儿,说真的,他对你,比对芙儿好多了,哼——所以此次我为你打点了些书籍!你尽可以带上,也好学学什么叫礼义廉耻,免得我们全家‘战死沙场’后无颜见穆念慈姑娘!”

杨过垂头不语,心中忍不住想到,他妈妈穆念慈早逝,知道他这般颠沛流离说不得还要心痛,又听黄蓉说到‘全家战死沙场’,顿时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