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建筑营造法式与江南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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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绪论 《营造法式》与中国古代建筑研究(3)

朱启钤在《中国营造学社缘起》一文中说:“中国之营造学,在历史上,在美术上,皆有历劫不磨之价值。启钤自刊行宋李明仲《营造法式》,而海内同志,始有致力之涂辙。年来东西学者,项背相望,发皇国粹,靡然从风。方今世界大同,物质演进,兹事体大,非依科学之眼光,作有系统之研究,不能与世界学术名家公开讨论。启钤无似,年事日增,深惧文物沦胥,传述渐替。爰发起中国营造学社,纠合同志若而人,相与商略义例,分别部居,庶几绝学大昌,群材致用。”由此可见,当时提倡“国学”的背景,发现与刊行《营造法式》后在海内外学界所引起的反响,是发起成立中国营造学社的主要原因之一。朱启钤又说:“工艺经诀之书,非涉俚鄙,即若艰深,良由学力不同,遂滋隔阂。李明仲以淹雅之材,身任将作,乃与造作工匠,详悉讲究,勒为法式,一洗道尘分涂、重士轻工之锢习。今宜将李书读法用法,先事研究,务使学者,融会贯通,再博采图籍,编成工科实用之书。”在这里,朱启钤显然把读懂《营造法式》作为中国营造学研究的切入点。

由于朱启钤意识到“物质演进,兹事体大,非依科学之眼光,作有系统之研究,不能与世界学术名家公开讨论”,因此,吸收具有科学眼光和建筑学素养的人才,成了成立不久的中国营造学社首要的任务。1931年梁思成的到来和1932年刘敦桢的正式加盟,使中国营造学社对中国古代建筑“依科学之眼光,作有系统之研究”成为可能。中国营造学社成立之后,设置了法式、文献两组,分别由梁思成和刘敦桢主持,开展了古建筑的调查、测绘和文献的整理、编纂工作。在不长的时间内,中国营造学社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二、中国营造学社的主要成就中国营造学社从1930年成立,到1946年结束,前后16年。虽然时间不是太长,且其间有一半时间处于抗战时期,但以朱启钤、梁思成、刘敦桢、阚铎、梁启雄、单士元、陈仲篪、王璧文等为代表的一批学社成员,在中国古代建筑史研究与古建筑保护领域取得了十分辉煌的成就。

1.文献整理与编纂成果累累

第一,着手编纂“营造词汇”,《营造法式》得到进一步的校订。朱启钤在《中国营造学社缘起》中说:“纂辑营造辞汇,于诸书所载,及口耳相传,一切名词术语,逐一求其理解,制图摄影,以归纳方法,整理成书,期于世界各种科学辞典,有同一之效用。”当时,中国尚无专门的建筑学词典。建筑学研究尤其是建筑史研究面临着中国传统营造名词如何选定、如何注释、如何绘图、如何分类等众多问题。中国营造学社成立后,朱启钤就把纂辑营造词汇作为学社的主要研究任务之一,由自己亲自负责,并要求阚铎、刘南策等协助其收集资料、厘定名词、图解术语等工作。由于纂辑营造词汇的工作量及难度均远远超过了朱启钤当初的估计,最后此项工作不了了之。但其所收集的资料和取得的初步成果,仍为以后中国营造学社的建筑史研究及《营造法式》的校注等提供了基础。

1934年由中国营造学社出版的《清式营造则例》,是梁思成研究清代建筑的一部专着。

书中详述了清代官式建筑的平面布局、斗栱形制、大木构架、台基、墙壁、屋顶、装修、彩画等的做法及其构件名称、权衡和功用,并附有《清式营造辞解》、《各件权衡尺寸表》和《清式营造则例图版》。此书是了解清代官式建筑的入门书,也是研究中国木构建筑的基础读本,同时也为营造名词选定、注释、图解等提供了范例。

“陶本”《营造法式》印行过程中,陶湘等人已做了大量的《营造法式》校订工作。1926年陶湘受聘于故宫图书馆,主持故宫殿本图书编订工作。1932年,陶湘在故宫殿本书库发现了抄本《营造法式》。该抄本后被称为“故宫本”。

“故宫本”发现之后,中国营造学社的刘敦桢、梁思成、谢国桢、单士元等人,以“陶本”为基础,参以“《永乐大典》本”、“丁本”、“四库文津阁本”、“故宫本”以及《续谈助》等所抄录的《营造法式》相关内容,对《营造法式》进行了再一次细致的校勘。这次校勘又有所校正,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弥补了包括“陶本”在内的《营造法式》各版本在卷四《大木作制度一》的“造栱之制有五”中仅有一至四项的缺憾。根据“故宫本”补上了“五曰慢栱”一项共46个字,即:“五曰慢栱(或谓之贤栱),施之于泥道、瓜子栱之上。其长九十二分;每头以四瓣卷杀,每瓣长三分。骑栿及至角,则用足材。”后来中国营造学社梁思成、刘敦桢等对《营造法式》的研究工作,都是以这一次校勘的成果为依据的。

第二,整理出版古代建筑典籍及民间的营造资料。此时,如《园冶》、《梓人遗制》、《工段营造录》等陆续得到整理与出版。20世纪20年代由苏州民间营造专家姚承祖所撰的《营造法原》一书,也受到了重视。

《园冶》,原名《园牧》,是一部讲园林建造的专书。它是明代着名园林学家、建筑学家计成的力作。明崇祯四年(1631)写成,崇祯八年(1635)初次刊刻出版。全书三卷。书中《兴造论》、《园说》两篇为总说、绪论,在其后诸篇申论中,尤以《相地》、《立基》、《铺地》、《掇山》、《选石》、《借景》六篇论述造园艺术者,最为出色,为全书精华。书前以阮大铖《冶叙》、郑勋《题词》及计成的《自序》为序,书后有计成的《自识》为跋。但是此书未见着录,朱启钤在李渔的《闲情偶寄》的“居室部”中读到有关《园冶》的介绍,于是四处搜求。正值阚铎为编营造词汇出访日本,竟在日本觅得《园冶》抄本,又得知日本内阁文库藏有明代刊印本,因此多方设法求得以上版本。后又在当时的北平图书馆发现了明刊原本,但缺第三卷。于是将以上诸本详加校刊整理,于1932年刊行。这使后来一些学者,在研究中国古代园林时,有了一部重要的参考资料。

《梓人遗制》是一部有关中国古代的木制机具专着,为元代薛景石所撰。该书以介绍木制机具形状、结构特点、制造方法为重点,根据使用性能对各种机具分门别类进行叙述,并参考器物和当时制度,绘有各种机具的总图和分图,且注明尺寸,是一部颇具实用价值的木工专书。但当时只有孤本传抄,未能广传。明初虽被收入《永乐大典》,但《永乐大典》正本毁于明亡之际,副本至清咸丰时也渐散失,后又遭焚、被劫。朱启钤仍寄希望于民间尚存抄本,但多方搜罗未果。后经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守和的帮助,在英国伦敦博物馆获得《永乐大典》中《梓人遗制》原本照片,可惜只有一卷(原书八卷)。经朱启钤、刘敦桢校注后,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1932年第4期(即第三卷第4期)发表,后又出版单行本。

《工段营造录》为清代李斗所着。清乾隆年间,扬州盐商、富豪大兴土木,建造园林、别墅。

据李斗自序,30年来,他曾往来于诸工段间。他将扬州的工段营造制度方面的见闻录下,于乾隆六十年(1795)写成《工段营造录》,附于《扬州画舫录》卷十七。雍正十二年(1734)清工部颁布了钦定的《工程做法则例》,对建筑制度作出严格的规范。李斗《工段营造录》成书在《工程做法则例》之后数十年,当时清代营造标准已经定型。书中反映的扬州工段营造法则,确实反映了清代《工程做法则例》的规范,大部分术语和营造标准和《工程做法则例》相符。因《扬州画舫录》内容庞杂,因此中国营造学社的阚铎将其中的《工段营造录》加以校订整理,并将其他章节中有关营造的内容摘出作为附录,列于书后,统称《工段营造录》。校订整理后的《工段营造录》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1931年第3期(即第二卷第3期)上发表,后又出单行本。

《营造法原》为近代匠师姚承祖原着,约成书于20世纪20年代。姚氏家族世袭营造业,在苏州一带颇具影响。姚承祖曾担任苏州鲁班会会长,为当地匠师领袖。近代苏州数十年建筑中的许多住宅、寺庙、庭园等,皆经姚承祖主持修建。晚年在苏州工专建筑工程系任教期间,姚承祖根据家藏秘笈和图册中的建筑做法及本人一生的实践经验,写成了阐述苏州地区传统建筑的讲稿,名之为《营造法原》。讲稿约3.2万字,附图式80余种。1929年,姚承祖委托刘敦桢整理。刘敦桢认为此书颇具价值,可称之为“南方中国建筑之唯一宝典”,但此时刘敦桢事务繁忙,无暇整理,于是把该书稿介绍给中国营造学社。朱启钤曾亲自校阅,但因书稿所用建筑术语仅限于苏州一地,未加注解,苦涩难解,书中若干歌诀,不易明白;且书稿中所有图式,皆依循旧法,没有比例,仅表示式样形状,因此一时无法校订。1935年,刘敦桢委托张至刚作进一步整理。张至刚以调查实例、另绘新图与补摄照片为目的,遍访苏州寺观、祠庙、住宅、庭园,择其式样结构与原书稿符合的,逐一测量,制为图版;并征得原着者同意,改编原文,补充遗漏,订正讹误,加编辞解,添加表格,到1937年夏脱稿。全书分24章,约12万字,附图版52幅,插图71张。可惜因日寇侵华,中国营造学社内迁,在当时未能付印。直到1959年,此书才由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出版。

中国营造学社还校订、编辑出版了《一家言·居室器玩部》、《燕几蝶几匡几图考》、《清内庭工程档案》等文献。此外,还收集了《万年桥志》、《京师坊巷志稿》、《燕京故城考》、《惠陵工程备要》(六卷)、《正阳门箭楼工程表》、《如梦录》、《长安客话》(八卷)等,并详加校阅。一些诸如《明代营造史料》、《同治重修圆明园史料》等也得到了辑录与整理。

第三,编辑“哲匠录”。中国古代工匠虽创造了辉煌的建筑成就,但他们的事迹向来不为人所关注。中国营造学社专门列“哲匠录”专题,对自古以来的相关工匠资料进行了辑录、整理与研究。在这方面,朱启钤费了不少心思。在中国营造学社成立前,朱启钤已开始关注历代工匠资料的辑录与研究。学社成立后,便指定梁启雄、刘汝霖等协助他从事这项整理工作,并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自1932年至1936年各期设“哲匠录”一栏。“哲匠录”的所录标准,按朱启钤的说法是:“所录诸匠,肇自唐虞,迄于近代。不论其人为圣为凡,上而王侯将相,降而梓匠轮舆,凡于工艺上曾着一事,传一艺,显一技,立一言,以其于人类文化有所贡献,悉数裒取。”其中,《中国营造学社汇刊》1932年第1、2、3期(即第三卷第1、2、3期)和1933年第1、2、3、4期(即第四卷第1、2、3、4期)中的《哲匠录》由梁启雄集录;1934年第2期(即第五卷第2期)的《哲匠录》由刘汝林撰写;1935年第2期(即第六卷第2期)、1936年第3期(即第六卷第3期)的《哲匠录》由朱启钤和刘敦桢合写。他们的工作为后学者留下宝贵的资料。所录哲匠大致包括营造类、叠山类、攻守类、造像类四大类,凡400余人。

2.调查、测绘古建筑的数量与规模前所未有研究中国建筑史,要采取科学的方法,须对建筑遗构进行实地调查。这一认识在朱启钤的创立学社的宗旨中已有所体现。加之日本学者在调查中国古代建筑方面所取得成果对学社的促动,使朱启钤进一步认识到对建筑遗构进行实地调查的迫切性,但苦于没有专门人才。梁思成、刘敦桢的到来使朱启钤的这一愿望得以实现。这也是朱启钤能与梁思成、刘敦桢密切合作的重要基础。1932年后,中国营造学社开展了持续的田野调查与测绘工作。从1932年至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之前的短短5年中,学社成员在梁思成、刘敦桢的带领下,以严谨的态度和科学的方法,先后调查了河北、河南、山西、陕西、浙江、山东等省137个县、市,1823座各类古建殿堂、房舍,详细测绘建筑206组,绘制了测绘图稿1898张。经他们调查被重新发现的珍贵建筑遗存上起汉唐下至明清,各历史时期建筑均有发现,由此整理出了较为清晰的中国古代建筑技术与艺术的发展脉络。经科学调查与测绘而获得的第一手资料,为中国建筑史学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其中很多数据、图稿至今仍然有着极高的学术价值。有些建筑现已不存,当时的调查、测绘材料甚至成了唯一材料。尤其是调查研究过程中所倡导的以实物与文献相互印证的科学方法,对之后的中国建筑史产生极大的影响。

中国营造学社对古建筑的调查与测绘成果,大多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中得到了及时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