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合脚的鞋，走自己愿意走的路。
张小姐与李小姐是一对表姐妹，张小姐是姐姐，李小姐是妹妹，两人年龄相仿，在同一年出嫁。两人从小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相互成为对方被用来作对比的对象：张小姐数学拿了第一名，那么李小姐一定要拿到语文第一名；如果张小姐学素描，那么李小姐至少要学芭蕾；后来，张小姐嫁给了工程师，李小姐就找了一位高校的教师。李小姐处处以姐姐张小姐作为标杆，时时刻刻自觉或被动地去学习张小姐的一举一动，无论李小姐是否愿意承认，最后她成功了——她顺利成为张小姐的复制品。
生活不是戏剧，无需彩排，结局未定。就在李小姐满心以为自己姐妹双双得到相同的幸福时，张小姐于去年年底即将带丈夫回家过年的时候，向全家人宣告自己已经离婚两个月。在李小姐看来，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因为张小姐向来是一个坚忍的人，除非被抛弃，否则不可能选择离婚。而这个消息对于全家人而言，则是奇耻大辱，以张小姐的性格更是不会说出来。因此，只有一种可能——张小姐亲自摆脱了婚姻的束缚。可这更不可能，无论什么状况发生，张小姐根本不可能是主动的那一方。
当然，这件奇闻成为当年老张家和老李家最大的爆炸性新闻。全家人纷纷上阵询问张小姐离婚的原因，可张小姐选择三缄其口，对于离婚的理由只字不提。即使过年回到家，也对家人保密到底，对于前夫的好或者坏并无任何评价。如果父母强制问起，就只是默然地看向父母，再找借口溜走。为此，张小姐的母亲甚至还以为张小姐中了邪，坚持要请来先生看看家里的风水。当然，这种荒唐的行为最终还是被张小姐和老张先生阻止了。两位老人对张小姐担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张小姐自己来处理。
张小姐与李小姐的相聚是在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家庭聚餐上，高朋满座，唧唧喳喳地谈论着家长里短。最后，难免会有人不识趣地提起张小姐的事，这又使得老张夫妇感到非常尴尬。于是，当张小姐向父母请求提前离席出门转转时，迅速得到了长辈们的许可。张小姐从小到大很少有让家人担心的情况，可这次却让父母忧心不已。因为害怕张小姐路上出现意外，老张夫妇请求与张小姐一起玩到大的李小姐追出去陪伴张小姐。李小姐欣然同意，简短地对丈夫交代几句后，匆忙拿上包就跟了出去。
正值除夕前夜，街道上显得格外冷清，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缓慢地行走在街道两旁，车道上疾驰而过的汽车行驶的速度似乎也变得欢快了很多。张小姐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的石桥上，呆呆地看着桥下。李小姐立马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跑上前去准备阻止意外的发生。但张小姐只不过是在观察冰冻住的河面，而李小姐这一抱差点儿让两人一起陷入危险的境地。
张小姐傻笑道：“你以为我要跳河吗？”
“嗯，姨妈让我跟出来看着你。”
显然，张小姐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很多，面带微笑地说：“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永远不可能会后悔。你说，我们两人无论是从外表，还是性格上来看，都很像。可仔细观察，又觉得你和我是迥异的两种人。你性格看似柔弱，实际上很坚定；我看起来很坚强，而实际上却并不是很能坚持。因此，我从小就特别讨厌我妈拿我们来作对比，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被当作双生儿来对待。你喜欢什么，我妈妈都要逼着我学。你穿的衣服，我妈妈也会给我买一套相似的。你学习好，我妈妈也会不断要求我继续努力。偶尔我就会想，到底什么才是我自己的追求，我并不希望成为躲在你身后的影子。”
李小姐见张小姐愿意开口，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便大胆问起她为什么不和家里商量就直接提出离婚。
张小姐并不介意聊起这个话题，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人倾诉过这个问题，她呆呆地看了她几眼，方才开口说话：“你说，一双鞋子需要谁来判断它是否合适？或长或短、或窄或宽，到底应该如何判断？”她指了指自己脚上的一双黑皮鞋，苦笑着对李小姐发出了疑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穿鞋的人。”
“可是穿鞋的人却并不自由，偶尔也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穿上一双不合脚的鞋，仅仅是因为别人认为那双鞋更适合你。我从小性格懦弱，视父母长辈的话为圣旨，什么都听他们的。他们让我念书，我就念书，让我嫁人，我就嫁人。如果仔细思考，那样的人生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很多与我有关，却最终与我无关的人。”
李小姐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张小姐，只能认真听下去。
“父母喜欢用别人的故事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可那样的故事并不一定会按照剧本来出演。就好像你婚姻幸福，可我却并不那么快乐一样。所以，我选择了放手，打算下半生为自己而活。”张小姐沉思良久，又继续说，“我以为的幸福是自己追求自己的所爱且能享受到的幸福，无论最后头破血流，还是孤苦无依，我都希望能自己走完自己选择的路。”
年后，张小姐来到了南方某城市，打算在那里走一条自己永不后悔，且真正属于自己的路。或许，鞋还是不合脚，但那双鞋里不再塞满了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