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九月中旬,长州天气清爽起来,不像七八月份那么闷热,入夜后,灯火辉煌,经过多年的飞速发展,长州这座城市犹如越来越会打扮的娇俏小媳妇,将妖艳妩媚的一面淋漓尽致展现,只可惜厚厚浓妆掩盖住它特有的气质和韵味。
一个人缺乏属于自己的神韵,太大众化,容易被忽略,一座城市同样是。
晚上八点多大学路学府广场周围人流渐多,看样子比白天热闹几分,以学府广场为中心,酒吧、慢摇吧、茶楼、情侣茶座、量版式KTV、各式各样的餐厅扎堆儿,附近八所高校十几万学生无疑是相当庞大的消费群体,夜幕降临,这条长街的热闹程度可以与市中心的创业路一较高下。
一条长街汇聚高中低档娱乐场所,越来越多的长州人习惯来大学路体验夜生活,有钱人去皇朝夜总会醉生梦死,左拥右抱一掷千金,没钱人可以在广场附近的露天烧烤摊喝啤酒吃羊肉串看风月、赏美女。
熙攘人群中,一个青年快步前行,身形修长,步履稳健有力,他无心欣赏大学路的夜景,八点半要准时赶到“蓝海”酒吧,不然抠门的酒吧老板十有八九对他每个月一千块的工资动手脚,月薪一千大洋农民工都嫌太少,可对于月生活费严格控制在三百以内的贫困大学生,绝对是笔大数目。
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
好多年了,青年常这么安慰自己,小时候瞅见同龄人手中的精致玩具,总自我安慰,迟早会拥有更好的,十几年坎坷走来,该拥有的未曾拥有,不该失去的,却提前失去,命运老爱开他的玩笑。
人群中穿梭不怎么显眼的青年偶尔回想辛酸往事,嘴角轻挑,勾勒的弧线仍充满自信,承受生活重压多年,他明白一点。穷人若丧失自信,真就一无所有了,他走过绿草如茵花团锦簇的学府广场,“蓝海”酒吧的霓虹灯招牌映入他眼帘。
酒吧众多的大学路,“蓝海”走中高端路线,门面装潢极为时尚,由于时间尚早,酒吧门前的停车位只停着老板那辆二手奥迪A6,青年心目中拥有“四个圈”标志轿车的人已然属于当下社会不折不扣的上等人,如若一生时运不济,别说二手奥迪轿车,哪怕廉价国产车的方向盘青年多半没机会触碰。
“小叶真准时。”
酒吧门口着装精干套马甲系领结的英俊服务生朝青年笑了笑,青年同时点头示意,貌似腼腆,含笑进入酒吧,面对酒吧任何人他都表现出毫无攻击性的腼腆,既不得罪人,也不被人处处提防,省掉勾心斗角的麻烦。
二零零年后长州深受北京慢摇吧潮流感染,慢摇吧如雨后春笋兴起,五六年时间又迅速凋零,多数慢摇吧消失的无影无踪,少数转型,只剩下一家“漫步者”尽显,“蓝海”由慢摇吧演变而来,转型比较成功,两年来营业额节节攀高,长州众多酒吧老爸嫉妒眼红它的崛起,早有人想取而代之,但“蓝海”的地位稳如泰山,从侧面说明一家酒吧牵扯的社会背景有多深。
酒吧一楼设有长长的吧台和表演用的T形小舞台,舞台周边全是散座,二楼相对安静一些,靠窗位置被隔成大小不等的包房,视野涵盖整个学府广场,正好欣赏夜景,属于谈情说爱聊天打屁的好地方,包房外巧妙布置一组组卡座,毫无拥挤感,卡座有最低消费标准,包房则按钟点收费,不过长州这样的北方省会城市,包房费不会高的离谱吓退客人。
五米多长的吧台前,几个穿低胸吊带配超短裙的养眼酒吧女坐在高脚椅上搔首弄姿,有说有笑,只是再如何装优雅高贵难脱离庸脂俗粉的行列,青年漠然望她们一眼,向后边的更衣间走去,浓妆艳抹的女孩们也没抛媚眼给他,冷淡到连招呼懒得跟他打,年复一年混迹酒吧这种金钱至上的娱乐场所,能让她们双眼放光的东西恐怕仅剩下钞票了。
二楼楼梯栏杆旁,一个矮胖秃顶男人瞥青年一眼,便低下眉目看向将近两万人民币的伯爵玫瑰金星腕表,八点半,分毫不差,青年的准时无可挑剔,他点头一笑,继续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审视属于他的领地,下边几个酒吧女放浪形骸并未引起他反感,每个月可观的营业额有她们的功劳,睁只眼闭只眼全当体谅员工。
更衣间内,换上工作服的青年正是叶沉浮,学费可以贷款,可没有哪个银行仁慈到发放生活费贷款,这笔不小的开销需他自己解决,军训期间物色好久,找了这份工作,地点距离宁大很近,步走七八分钟,薪金比校内勤工俭学的岗位多不少,且能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开阔视野,他很满意。
“叶子咱啥时候能不做服务生,像有钱人一样开着好车,带着漂亮马子,逛酒吧逛高档商场,大把砸票子,多帅气。哎只能怪投胎没投好,爹娘穷。自己就穷,叶子你记得昨晚那帮来咱们这儿显摆的富二代吗?看看人家,开的车都在三十万以上,身边的女人多水灵,我看着眼馋呐。”比叶沉浮早进入更衣间的瘦高青年揉了揉清秀面庞愤愤不平抱怨。
叶沉浮淡淡一笑,没吱声,发牢骚的青年叫平平,长州本地草根阶层中的一员,高中学历,干不来体力活,吃不了苦,只好来酒吧做服务生,奔三十的大龄青年每月拿一千多的工资加点酒水提成,房子遥遥无期,车子遥遥无期,被女友天天指着鼻梁骂窝囊,谁不郁闷?
“一天天这么过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呀。”平平摇头叹息。
叶沉浮笑了,笑容柔和,使任何人无法产生敌意,轻声道:“平哥,唉声叹气没用,现在这帮富二代的老爹老妈在二三十年前大多数是****时期成长起来的无产阶级,人家能做富一代,咱们为什么不能?男人嘛自信点。”
平平撇嘴,没接话,转身离开更衣室,叶沉浮随后离开,晚九点以后,“蓝海”渐渐火爆,一楼散座被三三两两聚一起的客人占据大半,叶沉浮穿梭其间很职业化的点单送酒送果盘,偶尔还需指引头一回光顾的客人卫生间在哪。
服务生这份工作远没有做数理化试题来得繁琐复杂,叶沉浮三五天下来摸清路数,点单的技巧、拉回头客的技巧了然于胸,他带几位衣冠楚楚貌似很有消费潜力的中年客人进了二楼包房,本想推荐几瓶稍贵的洋酒,拿点提成,楼下突然传来高分贝的嘶吼:“******的,用假酒伺候老子们,叫老板来。老子问问他是不是想关门大吉了!”
接着,一阵玻璃爆碎的刺耳声音震惊全场,女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