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黑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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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艺术永恒

作家都追求永恒。在黑塞看来,要想化有限的生命为永恒,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艺术。艺术世界里没有时间性,是不依赖真实而永恒的存在,这也是艺术作品往往比其创造者更真实、更美丽、更生动的原因,因为艺术的创造者是无常的,他生生死死由不得己,他总有把生命画上句号的那一天。和艺术作品比,艺术创作者自然显得没有生气,他像作品的影子一样,作品的光辉完全把他遮盖住了。《东方之行》中勃莱姆加登庆祝会上艺术家与艺术作品鲜明的对比一目了然:我们中间有许多的艺术家,许多画家、音乐家、诗人……但尽管这些艺术家是很生动的、可爱的形象,可他们杜撰的人物一律更生动、更美丽、更快乐,在一定程度上比诗人和创造者本身更确切更真实。帕勃罗拿着他的笛子坐在那,极为天真,会享受生活,可他的诗人像影子似的溜走,被月光照得半透明。

帕勃罗是黑塞《荒原狼》里的人物,他是个音乐家,在魔剧院里是他开导主人公哈勒尔如何看待生活。他就是莫扎特。帕勃罗是美学世界的人物,他代表着精神,自然是永恒的,而他的创造者最终要消失在他的身后,或换句话说和他融为一体。《东方之行》里的里奥是个精神缔造者,但当主人公想把东方朝圣记录下来,把里奥写进去时,他同时也是个被塑造者,其实他和主人公H.H.就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走向永恒,一个走向消亡。当H.H.在档案馆查找有关自己资料时,他发现了写有他名字的格层是个壁龛,里面有个双面雕像,“它是一个形象,这是我,我的塑像特别无力,半真实,它呈现出模糊不清的面容,整个表情是摇摆不定,软弱,正在死亡或渴望死亡,看上去就像一个题目是‘无常’或‘腐朽’的雕塑作品。而另外一个与我融为一体的雕像却相反,在颜色和形式上兴旺强壮。”雕像的这一面就是里奥,“我认识到,我的塑像正越来越献身于里奥,向他涌去,滋养他,使他充满精力。随着时间推移,就像一个塑像中所有的物质都流入另一个塑像中,只剩下一个人:里奥。他必兴旺,我必衰微。”艺术家就像母亲,艺术作品就像孩子,艺术家必须像母亲为孩子服务一样献身于艺术,这样他才能像母亲的生命在孩子身上得以延续一样获得永恒。

艺术之所以永恒,是因为它把生活的矛盾统一了起来,处于一种最和谐的状态中。生命是以二元对立的形式展开的,遵循的法则是“要么,要么”,两者必选其一,正像小说《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中所说的:“一切存在似乎都是二元的,都基于某种对立;人要么是女人,要么是男人,要么当流浪汉,要么当小市民,要么富于理智,要么富于感情——哪儿也见不到呼与吸同时,男和女同体,自由与秩序并存,冲动和理智共生;人总是顾此失彼,但失去的却往往与得到的一样重要,一样可贵!”然而作为现实生活提炼品的艺术则可以消解这种二元对立,把事物的两极统一起来。《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中的歌尔德蒙在丰富了人生阅历与艺术实践后觅得艺术真谛,那就是阴阳结合,灵肉统一:艺术是父性世界与母性世界的结合体,是精神和血肉的结合体;它可以从最感性的事物出发引向最抽象的玄理,也可以始于纯粹的思维世界,止于血肉躯。一切真正崇高的艺术品,一切并非只是哗众取宠、充满着永恒的秘密的艺术杰作,比如师傅那尊圣母像,一切地地道道的、毫不含糊的名家精品,全无不有着这种危险的、笑意迎人的阴阳脸,这种男女同体,这种冲动的性感与纯粹的精神的并存。

《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很明显地反映出了黑塞的美学观。在黑塞看来,一切事物都是无常的,生命也如此,要想化无常为永恒只有一条捷径,就是艺术。小说中当纳尔齐斯问歌尔德蒙艺术给他带来什么时歌尔德蒙答道:“意义就在化无常为永恒。我看见,在人生的愚人游戏和死亡舞中,遗留下来长存不衰的有一件东西:艺术品。尽管它们也可能在什么时候消失,或被烧毁,或者朽坏,或遭打碎;可是,它们毕竟比几代人的生命要长,能在须臾的彼岸,以形象构成一个无声的神圣王国。”但对黑塞来说,艺术的作用不是保持现实生活的原状,保持住生活本身,而是精神:“原型不是肉和血,而是精神。它是一个生活在艺术家心灵中的形象。”血肉与精神的完美结合,才是艺术要达到的完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