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的思想状态可以从他1643年至1645年写的赞同离婚的小册子中看出来。从表面上看,他的目的是帮助人类摆脱讨厌的桎梏,而他的实际目的是想表达他抛弃妻子的欲望。他曾明确地表示他对自己的行为也感到惊奇。“尽管许多人生活得高尚纯洁,然而在某些方面他们的眼光却不那么锐利。比如他们会迫不及待地点燃婚姻的火炬。”问题的症结何在?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他从异性爱的行为中得不到什么快乐。“那些炽烈的欲望不过象是一种贪欲的、充满阴谋的毒汁;只是意味着严峻刻板的生活与劳作;不会再有丰富的饮食;说不定还得低三下四、逆来顺受。”他似乎想探索一个他自己也无法明确表述的问题。“我们知道与另一个肉体的结合并不能使你消除寂寞,而只是另一个与你和谐一致的思想才能做到这一点。”经过理性的探索,最后他说道,“言语上的安慰以及和睦的友好交往是婚姻的最主要目的。没有这个目的,便没有相互间的帮助与照料,就不能与理性生灵的身份相称。如果没有爱情与和睦,只是出于****的的吸引而按照本能的冲动结成夫妇,这简直连动物还不如。”
如果他寻求的是理性上的一致,那么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十六岁的才疏学浅的女孩子,而且又是一个出身于保皇党家庭的女孩子作妻子呢?或许是由于这个还算不上是处于青春期的波韦尔身上的某种男孩子气,足以使弥尔顿能够战胜自己对女性的恐惧心理。尽管他并不软弱无能,然而当他面对女人的****时,就会在无意识中产生一种厌恶感。其它男人在享受女性肉体带来的性的快感时,并没有在理智上提出过高的奢望。而弥尔顿,一个无意识的禁欲主义者,如果他呆在修道院的话,或许会过得愉快些。然而历史却使他成了一名新教徒,而且他那复杂的思想在竭尽全力地想合理处置他那典型的男性******。尽管他在关于离婚的宣传小册子中经常提到已婚夫妇,然而却从未考虑过女性的反应,或对此从未表示过兴趣。
他恰恰也深受波韦尔家人之害。在内兹贝一仗后,保皇党失势了,波韦尔家族也土崩瓦解了。玛丽被送回到丈夫身边,她又是眼泪又是下跪。她的母亲插到了他们中间。这完全是一个错误。弥尔顿并不悭吝,但是玛丽的母亲、姐姐也一起随玛丽搬了进来。从1646年到1652年这段时间里,诗人似乎已习惯了与女人过性生活:玛丽给他生了四个孩子。
她在生最后一个孩子时死于难产。这是个不幸的家庭。所有迹象表明:尽管弥尔顿给他的姻亲提供了食宿,但是她们仍然对他怀有敌意。他的岳母把对他的看法也灌输给了弥尔顿的三个女儿。在一封写给朋友的信里,弥尔顿愁苦交集地写道,“这些人在其他方面根本不足挂齿。她们白天总是与我呆在一起,令我生厌。不仅如此,苍天在上!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们兴致来了,便联合起来折磨我,把我快折磨死了。”不幸的是,这个絮絮叨叨、尽找岔子的小团伙加剧了弥尔顿对女性的基本心理倾向。最后,他岳母离开他家后,弥尔顿差点去控告她。他陷在六个女人的包围圈中,结果不足为奇:诗人的视力衰弱了,并且受到消化不良的折磨(我们将在后面讨论他的失明原因)。
由于一些高阶层朋友们施加的影响,或者是由于查理二世的宽容,君主制恢复时,弥尔顿轻易地摆脱了险境,只是监禁了几个月,罚了一些款。他继续埋头于1660年开始写作的《失乐园》。他想让女儿们替代他眼睛发挥作用(弥尔顿于1652年双目失明),他强迫女儿们用她们并不懂的外语读给他听。大一点的孩子对此颇为反感,于是她们被送去学刺绣,后来成了花边编织工。几年以后,一个女仆证明,她们有时合谋偷窃用于家政的钱,并瞒着父亲把他的书偷偷卖掉。
他失明后,于1657年与凯瑟琳·伍德库克结了婚。这个比他小20岁的新娘一年后在生孩子时不幸亡故。1663年,他的朋友们又给他找了第三位妻子伊丽莎白·伍德赫尔,一个温顺的24岁的姑娘。她是个很能干的管家,并一直照顾着弥尔顿直到他逝世为止。
《失乐园》所含篇章不仅揭示了弥尔顿在与众多女性接触期间所积聚起来的潜意识中的那种无法摆脱的忧惧心理,而且也再现了我们已很熟悉的某些男性形象的扭曲灵魂。
当撒旦战败并从天堂里掉下来以后,他重新振作起来,启程去摧毁人类。他来到了地狱的门口。
在门口两边,各坐着一个可怖形象。
其腰肢以上,似一位美妇模样,
下体却遍裹层层巨鳞,污浊肮脏,
原来是条毒蛇,有着致命的毒刺武装。
在其腰围四周,环绕着一群狱犬,
张开刻耳柏洛斯般的巨口,
似雷呜可怖地狂吠不休;
一旦受到惊扰,便爬进她的子宫,
潜藏在这狗窝中狺狺长嗥。
在门的另一边站着一个手舞标枪的形象模糊的男子。那女人解释道,她来自撒旦的头部,名为“罪孽”。
在我身上看到你自己完美的形影,
于是你就对我倾心;
你和我幽会,是那样地欢欣!
却使我怀上身孕。
天上的内战结束后,她与其它的叛者一起,被掷到了地狱里。
你亲生的孽障,终于穿透我柔肠而降生,
就是你面前这丑陋的怪物,
使我那时又痛又惊,
下体竟变成这般畸形;
可我这腹中的冤孽总算出生,
竟挥舞他的长予,欲置我于死命。
我拔脚飞奔,大叫“死神”,
地狱因这恐怖的名字而震颤不停,
所有牢房里都发出叹息之声,
将“死神”的呼声响应。
我朝前狂奔,他却愈追愈紧,
(看情形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欲火难禁。)
他跑得太快,终使我——他的母亲,被他生擒,惊恐万分;
他与我强行拥抱,猥亵奸我而成孕,
产下这群怪物狺狺,绕我嗥不停。
没有什么比这更详细地阐述了对于女人以及****的恐惧了,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与精神分析的结果相一致的了。首先,女性的形象显然与母亲、妻子和女儿(无疑还包括岳母)的角色结合了起来,明显地象征了对母亲以及女儿实施乱伦欲望的恐惧心理。女性的形象还与有着男性生殖器形象的女人结合了起来(因为她的下身犹如毒蛇那样带有有毒性的螫针)。那女人身上的被阉割的狗头,我们在爱斯基摩神学及现代心理分析中同样碰到过。弥尔顿的受动同性恋促使他既将************描绘成一个地狱看门狗的令人作呕的狗窝,又用损坏她下身形状的手法来惩治这个象征着性威胁的混合的女性形象。似乎这些还不够,从这个危险的洞口还流淌出死亡的威胁。最后,按照基督教的传统,整个女人畸型的性的梦魇被贴上了罪孽的标签。这使我们联想到了凯伦·霍妮关于她的男性病人们的幻觉的陈述。通过这个荒诞复杂的象征,弥尔顿内心的紧张状态形成了他理性上的反抗,并与之融合在一起。这种反抗心理部分又是由当时冲突中的政治与宗教的潮流所激起。
伟大的清教时代对于亚当与夏娃婚姻关系的解释戏剧性地表现了由性行为引起的基本矛盾。
我猜想,
亚当和他那较好的配偶夏娃婚姻夏娃两无嫌猜,
肩并肩笔直躺着,却没有做爱,
那男女间的神秘仪式被拒之门外。
换言之,这表现了弥尔顿面对婚后兽性的性行为所持有的纯理性的、不现实的、理想化了的幻想。当亚当天真地问天使长拉斐尔天堂里的人们是怎样处置****时,这种幻想就更清楚地显示出来了。因为亚当不顾天堂里无****这个传统观念,弥尔顿笔下的天使脸红了。为什么一个清白无辜的天使会脸红呢?尤其是根据什么东西脸红呢?
你知道我们幸福,这就够了,
如果没有爱,就无幸福可言。
无论你们在肉体上
享受到什么纯洁之物,
(你们被创造时就纯洁无瑕)
我们在高处同样也会享受到:
并且除了光线,
一无肢体、关节和膜之碍。
如果神灵想要拥抱,
会比与空气融合更易做到;
他们将纯洁的欲望和纯洁的结合
水乳交融地汇在一道……
换句话说,这种虚无飘缈的神交,意味着天使们欣赏一种升华到崇高境界的肉体结合所带来的欢娱,并且排除了凡人性器官通常会有的那种无能状况。拉斐尔为什么会脸红?是否因为甚至在这种幻像中,弥尔顿潜意识中渗进了同性恋的内涵?
当夏娃——玛丽这个人物诱使亚当——弥尔顿吃了禁果,而后又使他领悟异性恋体内激情的内在含义后,诗人告诉我们,他们在堕落后第二天早晨起床起,已经失去了清白。
于是但尼特强壮无比的大力神参孙,
从非利士妓士达利拉的膝上站起,
醒悟到已丧失自己的神力;
而他们的道德天良亦已沦丧殆尽。
这个被奇特地扭曲了的形象被用来描绘一个男子。弥尔顿笨拙地将这个形象引伸来描述原始的一对。弥尔顿的潜意识再次暴露了出来。在他最后一部著作《力士参孙》中,诗人对参孙这个形象赋予了更为深刻的内涵。在这部著作中,他的宗教思想、他理性的反抗,以及他自己对性的困惑,都融合于一个寓意深刻的综合体中。
首先,他选择了一个双目失明的主人公来与自己的失明相呼应。我们曾提到过,分析家们认为失明象征着阉割。我们在前面圣·保罗的例子中已经遇到过这种情况。古代及原始神话也证实了这个解释,将眼球与****等同,失明与丧失生殖能力等同。措词谨慎的传记作者詹姆士·汉福德指出,现代医学分析对弥尔顿的疾病(他详细描述了这种折磨人的疾病所带来的痛苦)所作的分析表明,他的失明很可能是由于青光眼引起的。这种疾病与心理遗传障碍有越来越紧密的联系。换言之,参孙出场时象征性地被阉割,就象诗人在生活中被女人们阉割了一样。达利拉剃去了参孙的头发,因而从身上劫去了力量及神力,参孙显然是被达利拉象征性地阉割了。而参孙,象他的创造者那样,从异族部落中选择了一个女人。诗人用大部分篇章描绘了参孙与达利拉之间的关系之后,又回到了与玛丽的关系上来。诗人将他生活中对其他女人所积聚起来的仇恨也全部加之于这种关系上。
……我中了那
漂亮而徒有其表的女人的圈套,荒淫岁月和云雨方罢的快感
使我瘫软;
我的头和全部力量的象征
终被置于那奸诈情妇的****的膝上;
她剪去我的头发,我好似头驯服的阉羊,
被剪去所有珍贵的羊毛……
我们猜想,对弥尔顿来说,他的力量便是他的贞洁。他永远也无法原谅玛丽所用的任何女性手段来获得他,因为当达利拉出现并欲将他拉回去时,他立即抨击道:
出去,出去,你这阴险奸诈的女人!
这些都是你的惯用伎俩,
是每个象你这样虚伪的女人所用的诡计,
背弃所有诺言,违反一切誓约,
只剩下背叛和斯诈;
然后象是要忏悔,来屈从、哀求……
达利拉试图为自己开脱罪责,她令人难以置信地说非利士人向她施加压力(就象波韦尔一家向玛丽施加压力一样),他对她说,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在我青春与力量的鼎盛时期,
当所有的人都爱我、尊敬我、惧怕我时,
只有你一个人恨我——我的丈夫,
蔑视我,背叛我,遗弃我……
最后那女人再次重申自己爱他,弥尔顿所有积聚起来的对****的仇视便全部涌入到了这一行诗里:
然而****攫住了你;
称它为狂暴盛怒吧,
为了满足你的****……
或许弥尔顿确实有其抱怨女人的正当理由,然而却是他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中去的,这也是事实。他自身的压抑感是他大部分灾难的根源。更重要的是,这个伟大的新教徒诗人用复活基督教传统中一些厌女症患者的幻像的方式,将阉割归咎于妇女。就如弥尔顿用柏拉图的理想主义纯化了他早期的同性恋那样,他认为自己肉体上的痛苦象征着宗教事业中的殉难。每一次痛苦都孕育出颇具价值的诗作。然而,他却从未消除过对女性的仇视,并且还赞同有关危险的第二性的说法。
男性堕落往往归咎女性
男人之堕落应被称为女人的堕落,因为人们又一次把世上的灾难归结于女人。从心理学来说,潘多拉和夏娃是有联系的,也许有着历史根源。有人提出:“亚当叫他的妻子夏娃,因为她是所有生灵的母亲。”这种描写决定了所有生殖女神的特点。没有说夏娃有一个盒子,但她有一只苹果和一条蛇,它们也带有深刻的象征意义。
《创世纪》所述的天堂的神话,是非常复杂的,其中穿织着许多原始主题,覆盖着许多基督教的哲学和家庭伦理,同时又展示了基本的人类焦虑,那种我们一直在阐述的焦虑。
如果我们从人类的创造开头,便会立即碰到一个复制品。在《圣经》中的一面,我们被告知:“上帝说,让我们用我们的形象和爱好制造人,让他们主宰海中的鱼,天上的飞禽,牛,所有的土地,及所有地上爬行的动物。
“这样,上帝按照自己的意愿创造了人,遵照他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他,男人和女人。”
这是一个概述,它具体说明男人和女人同时被创造出来。在上面,我们又被告知男人由尘土而制,被放到伊甸园中,那儿有生命之树和知识之树。我们很快发现,那儿没有女人,上帝建议为亚当造一个女人。第二种说法与早期许多原始故事有关,那时只有男人。在本书中,我们从尼格利陀文化中引用了这些例子,在其中两个故事中,女人是介由阉割男人而来或用雄性之物划一道沟制成****。在《创世纪》中,虽然制造女人变成从亚当的肋骨中取一个根骨头,但取骨头本身就带有阉割的含义。亚当和夏娃,在故事的前一部分,毫无性的意识或****。后面的部分讲到了他们自己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