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生命现状,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选择心念的重要性。这就需要知道,在我们的种种心理活动中,究竟哪些属于正念,哪些属于妄念?《百法明门论》就是帮助我们了解内心的一部重要典籍,告诉我们,心理可分为遍行、别境、善、烦恼等类。其中,遍行包括作意、触、受、想、思;别境包括欲、胜解、念、定、慧。此外,还有善心所十一种,根本烦恼心所六种;这些心所代表着不同的心理力量,由此构成生命的延续,构成我们的心态和人格。
在这些心念中,我们往往是不知不觉的。因为缺乏观照,所以就不能自主,不知道未来去向。就像无根的浮萍,在轮回之流中盘旋往复,被激流冲向哪里,哪里就是随处的家。这样的生命,何其悲哀!
所以,我们应该赶紧培养正念,为正念而活——这不只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普天下的众生,令他们也能拥有正念,拥有健康的心灵。因为正念决定了一切,所以,我们要把所有修学都围绕这个目标进行。
不论是受持戒律、闻思正见,还是读诵经典、修习忏悔,都要和正念联系在一起,因为这些都是修行的辅助手段。真正的修行是一种见地、一种用心,所以禅宗有“只贵子见地,不贵子行履”之说。见地达到了,我们所做的一切才能真正进入实质的修行,否则还是在外围打转。如果不是把所学教理用于发展正念,不仅不能成为建立正念的增上缘,甚至会成为妄念,成为增长我慢的助缘。
在生活中,我们能否带着正念去做每件事?这是非常重要的一门功课。什么叫“生活禅”?就是带着正念生活。否则就还是“生活”,所谓的“禅”,不过是装饰性的点缀,是徒有其表的。因为我们还是生活在串习中——吃饭的时候,遇到对味的,贪心就现起了,反之,烦恼就生起了;待人接物的时候,遇到投缘的,执著就生起了,反之,嗔心就出动了。这些问题不会因为戴了一顶叫作“禅”的帽子就发生实质性的改变,而是要从当下的每个念头用功,并把正念贯穿到一切行为中。
学过《百法》就知道,当我们接触外境后会有想象并安立名言,然后就会造作、取舍。在受想行识的过程中,如果没有正念进行监督,很容易发展出贪嗔痴。
用十二因缘来说,受了之后是爱,爱了之后是取,取了之后是有,然后就是生、老、死,这就构成了轮回。每件事、每个行为,都能建立相应的轮回。这些行为之所以会构成轮回,正是因为我们缺乏觉察,所以就会不断地爱、不断地取、不断地有、不断地生老死。
正念的训练,就是把心带回当下,不让烦恼再有可乘之机。最高的正念,是无念之念,就像《坛经》所说的“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之体,就是般若。当然,这对很多人来说并不容易。但也有我们可以修起来的正念,就是在做每件事的过程中培养觉知力。
有了止的基础,接着对当下所行保持观照并安住其中,不让心陷入贪嗔痴的状态。对于凡夫来说,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无贪无嗔。在觉知过程中,可能还有烦恼生起,但没关系,能对这些心理保持觉知力即可。修觉知的过程,就是在培养正念的力量。
所以,我们做每件事都要作为训练觉知力的增上缘——那就是为正念而活。只要时刻都能如救头燃般的,带着强烈的警觉心做每件事,正念之力将不断强大。相应地,妄念就会逐渐弱化。
现在,我们就在坐禅中训练正念。
四、正见
今天,禅修进入第四天,大家至少在外在形象上还过得去,不过也有个别不停在动着。打坐一方面是要降伏念头,一方面是要降伏身体,这两件事都不那么容易,但我们别无选择。如果不加改变,苦日子是没有尽头的。比起轮回之苦、生死之苦,现在这点不适真的算不了什么。就像治病也要忍受针扎甚至开刀的痛苦,但比起恢复健康来说,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忍受这种痛苦。因为一时之苦带来的,是长久的安乐、长久的自在。
所以,我们需要精进,需要忍辱。当然这个精进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已经找到正当的努力方法,已能安住于正念精进,而不是盲目用功,那是很容易出现问题的。而忍辱主要指安受苦忍。开始打坐,都会面临腰酸、腿痛乃至全身不适,同样要接受它、观察它,同样把它作为训练觉察、强化正念的助缘。
前面说过,整个佛法都是为建立正念服务的。佛教虽然有种种法门,有种种修行方式,但每个宗派都是以见地为核心。像阿含法门讲述了苦、空、无我,这是解脱道的正见;唯识宗阐明了诸法唯识,中观宗论证了一切无自性空,这是大乘菩萨道的正见。这些见地是佛陀为不同根机者安立的用心方法,虽然契入点不同,但目标一致,那就是解脱。从修行来说,只要掌握并使用一宗正见即可,不必面面俱到。
见地的作用,就像金刚宝剑那样,能斩断无明,破迷开悟。所以八正道就是以正见为首,其次是正思维,最后是正念和正定。可见,正念和正定必须以正见为前提,以正思维为基础。
我们要学会用正见观察人生,观察五蕴,观察世界。四念处就是对治性极强的一种认知方式,以身、受、心、法为所缘,由此建立正念——即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
身就是色身。在这个五蕴中,九孔常流不净。所谓的青春美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缘起假象,在它的下面是同样的骨骼、血肉,同样令人作呕的污秽之物,有什么值得贪著和爱恋的呢?
受就是感受。在十二因缘中,受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因为对受不能正确认识,就会产生爱、产生取、产生有,从而导致生和老死。如果了解受的本质,知道它是建立在惑业基础上,其本质都是痛苦的,我们就不会产生执著,进而发展出爱、取、有。
心就是念头。我们之所以被念头左右,主要是不了解心念真相,不知心念的缘起性和无常性。其实,每个念头都是众缘和合而成,也会随着因缘的变化而变化,只要不再执取它、发展它,左右我们的不良情绪也会消失。又因为心是无常的,所以才能对它加以改变,加以引导。
法就是诸法实相。佛法是以缘起对五蕴和世界进行归纳,缘起的特点就是空、无我、无自性。这种无我的观察非常重要,如果认识到五蕴色身乃至每个起心动念都不是我,就能解除对“我”的执著;如果认识到世间种种乃至宇宙万有都没有自性,就能解除对“法”的执著。否则,我们是无法从我法二执中脱身的,这种执著会不断制造轮回的相续。
四念处的修行特点是入手容易且次第清晰,可以作为初期禅修的重要基础。
五、禅修的训练
举办禅七的目的,是通过集中式的训练,令大家在禅修上有所突破。未来的教学中,这将成为研究所定期举办的重要课程。
禅修,是佛教徒尤其是出家人的重要修行方式。两千多年前,我们的本师释迦牟尼就是在菩提树下通过禅修证道的。但在今天,如此重要的一种修行却被很多人所忽视,其结果就是使我们离解脱的目标越来越远,甚至以为那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境界、一种不再存在的传说。
长期以来,佛教界的修行更多是停留在一种表面形式,使所学和所修严重脱节。因为没有禅修,闻思经教成了理论研究,管理法务成了经营寺院。最后,虽然文章写了很多,但和学者没有区别;虽然寺院日益扩大,但和企业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这些问题都是因为缺乏正见和禅修造成的。
虽然我们这里是研究所,但并不是学术机构。应该说,我们这里是修学机构——因为我们研究的重点是心而不是书本。而禅修正是这项研究的一个重要环节,希望大家引起重视。
和出家人对禅修的忽略相反,社会上正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并参与禅修。西园寺举办的“观自在禅修营”,每次报名者都非常踊跃。因为现代人活得太累,压力太大,所以需要解压,需要寻找调整身心的有效方法。禅修就是帮助我们培养内在的觉察力,从而平息内心躁动,获得安心的能力。
对于禅修来说,正念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前提。这是我们生命中的无价之宝,但必须去训练,否则它的力量不会自动产生。更为重要的则是具足正念,这样才能通过禅修达到破迷开悟的目的。因为禅修并非佛教特有的修行方式,而是印度各种宗教的传统,佛陀之所以能够通过禅修证得究竟圆满的智慧,关键还是在于见。
我们可以先以南传禅观为基础,获得一定止的能力。在此基础上,把所学正见用来观照心念,观照世界。比如唯识正见,是帮助我们了知一切境界皆唯心所现;中观正见,是帮助我们认识念头本身了无自性,当体即空。此外,禅宗也有很多直接的用心方法,但起点较高,需要具备一定基础才能契入。
除了方法以外,我们还要端正对禅修的态度,不断练习。这个练习就是摆脱错误,重复正确。相对无始以来的串习力量,我们现在培养的正念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反复强化才能改变这种敌强我弱的现状。但仅仅数量上的重复还不够,更要全身心地投入,就像禅宗说的,要成为一个“活死人”。
在正念力量没有培养起来之前,随意性的禅修是不可能达到良好效果的。所以,下次禅修还要加大力度。这里平时每周都有禅修,大家也参加过禅七,方法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主要是勤于练习,使研究所逐步形成重视禅修的氛围。
通过禅修对空性有所领会之后,你们会发现,对教理的理解容易了很多,这就是教和禅相辅相成。我们要有一个够用的正见指导禅修,然后在禅修过程中印证教理。所以说,学修并重不是一句口号,希望大家共同努力,把它变成一种现实、一种学风和道风。这个风气一旦形成,将成为研究所的一大特色。我相信,这种特色对当今的僧教育乃至汉传佛教的发展都具有重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