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二次元这就是我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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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DAY TWELVE布鲁诺

“街对面有人。”

负责守夜的马尔科跑来说茨维塔太太家的废墟里住了人的时候,布鲁诺刚把小婴儿哄睡着。没奶粉没米糊,要让一个饿急了的婴儿安静下来绝非易事,布鲁诺试过用鸡蛋调的糊糊喂婴儿、在婴儿嘴唇上涂糖水、甚至冒着被同伴笑话的风险大唱跑调跑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的摇篮曲,可是婴儿一概不领情,依旧哭闹个没完。最后是茨维塔太太以小学校长职业保姆的语气断定说“应该是尿布湿了”,才算破了案。

布鲁诺竖起食指要马尔科小点声,一边抄起刚换下来的脏尿布一边赶马尔科出门。等带上房门,布鲁诺没好气地抱怨说废墟里住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城里到处是废墟,茨维塔太太家不过是千千万万的废墟之一,只要对方不来找麻烦,谁管里头住的是人是狗?

话虽如此,布鲁诺还是跟着马尔科去封了木条做掩护的窥视孔查看了下街对面的不速之客。

烧得只剩了骨架的奥匈式四层寓所依旧庞然,占据了废墟的人十分警惕小心地用毡布遮住了朝向街道的窗洞,不过布鲁诺还是看到厨房里明灭跃动的火光、看到坍塌了一半的墙上有人影绰绰。

——他们也害怕。不想被人发现。

人与人见面互相微笑问好的场景仿佛已经隔了好几百年,如今布鲁诺更习惯看到警觉戒备的眼神,或在看到人时拔足飞奔。他吁出一口长气要马尔科别担心。“他们比我们还害怕。”布鲁诺说道,“我们只要小心一点,别让他们发现…”他信心满满地还没说完,一长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断了他。

小家伙这回是饿了,咂巴着嘴拼命吮布鲁诺用手指喂她的鸡蛋糊,完了牢牢噙住布鲁诺的手指头不放。布鲁诺一抽手指,她就大声号哭,搞得布鲁诺很无奈。活着不易,养活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更难。前天一早马尔科从背包里抱出个婴儿时,布鲁诺还觉得马尔科疯了。

“这就是你们找到的给养?”

一颗花椰菜几枚鸡蛋外加半条有可疑霉斑的面包——罗曼豁出性命,替他们换来这些——布鲁诺看着马尔科把婴儿跟物资放在一起,心里恨不得立刻把这眼泪汪汪哭闹不停的小东西丢出去。如果不是茨维塔太太阻拦,他大概真的会把小东西扔进门外的垃圾堆。

“我以为你是去找给养,不是去再弄来一张吃饭的嘴。”

“我们要拿这小东西怎么办?黄油焗?清炖?”

“你们自己找东西喂他,别指望我帮忙。”

布鲁诺恶狠狠说了一堆狠话。

吃的一天天少下去,天冷到老鼠也罕见。地窖里黑爪天天喊饿,除了茨维塔太太和小婴儿,马林他们几个男人已经减省到两天一餐。这两天被谈论最多的话题是“去哪儿找吃的”和“哪里可以弄到奶粉”,不知不觉布鲁诺开始天天盼着商人古德曼来,好换点东西喂饱小家伙和自己,然而奸商像是人间蒸发了,布鲁诺担心古德曼是不是吃了狙击手的枪子儿。

“好了,喂!够了,放开我的手。”小家伙哼哼唧唧地含着他的手指头,弄得布鲁诺一手口水。他抽出手指又怜又嫌地在小家伙鼻头上刮一记,听到有人砰砰砰地拍前门。

他跑到一楼,看到马尔科站在窥视孔前,神情紧张地说是街对面那伙人。门响得茨维塔太太和马林全醒了,两人围拢来加上马尔科,三双眼睛一起望着布鲁诺等他拿主意:要不要放人进来?

前门早让马林用水泥封死了。布鲁诺听门外那人有节奏地拍那扇做幌子的假门,示意同伴别作声,可是房里小家伙又哭起来。

“我知道里面有人。”那人在门外喊,要布鲁诺快开门,说他们有药品绷带想要跟布鲁诺换点吃的。从窥视孔里看出去,拍门的男人身形魁梧,不管对方有多少人,貌似只来了一个。

装没人行不通。小家伙哭得声嘶力竭,一声声给门外人通风报信。布鲁诺又一次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把她给丢出去。他要马尔科拿上AK,自己拿了罗曼留下的格洛克17,两人顺着铁扶梯朝地下走。马林掏的那个洞现在是他们的出入通道,谁也料不到避难所的门藏在街对面废墟的地下室里,两个地下室连出一条隐蔽通路,如果不是小家伙吵闹,没人知道他们藏在里面。

经过地窖时,黑爪朝他俩破口大骂。暴徒黑爪坚信是罗曼和马尔科杀害了酒店里他的同伙,当布鲁诺告知黑爪他的同伙都死于非命时,俘虏啐了布鲁诺一口唾沫,威胁说他的妹夫不会放过他们。

去你的妹夫。布鲁诺暗骂,现在我的麻烦不是什么妹夫,而是废墟里那伙人。他不禁想要是罗曼在,事情就好办了。可是罗曼不在,马尔科提议过去军营打探罗曼的下落,但是方案缺乏可行性,并且太过冒险。

他们来到茨维塔太太家的暗窖,马尔科举枪顶开通往地下室的门。厨房的火光透过地下室的板门直射下来,投下铁栅栏似的黑影,布鲁诺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说:“我们不该放任他这么做。”

声音有些耳熟,布鲁诺愣了片刻想起来:LittleA。那个跟罗曼一起的满嘴假话的女孩儿。

声音有些耳熟,布鲁诺愣了片刻想起来:LittleA。那个跟罗曼一起的满嘴假话的女孩儿。

“LittleA。”他一定不自觉地念出了声,谈话声停止了,头顶上的板门哗啦一响掀开,亮光刺得他眯细双眼。“厨子大叔!”布鲁诺眨巴着眼试图辨清周遭事物,却只听见LittleA大喊,随即女孩儿跳下来拥住他,在他左右脸颊各印下湿漉漉的一个吻。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布鲁诺看到火堆旁还有两女一男三个陌生人。

说陌生并不准确,布鲁诺认得那个男的。是的。布鲁诺在电视台的体育频道和杂志封面看到过他很多次,媒体怎么称呼他来着?疾风帕夫列?横扫欧冠杯的巴尔干飓风?记者们总是言过其实喜好夸大,就像布鲁诺曾被写成是惊艳米其林评审的厨艺新星,而实际上出名前他舞刀弄勺快有十来个年头了。

和帕夫列一起的两个姑娘一个不怎么爱笑,另一个则笑得过分妖娆,布鲁诺留意到冲他笑的姑娘有一双纤长美腿。LittleA介绍说前者叫艾米莉亚,后者叫妮娜,最后LittleA红着脸自我介绍说自己叫阿里卡。“抱歉骗了你,厨子大叔。”女孩儿阿里卡低声致歉,布鲁诺却没觉得怎么生气,大概是因为他早猜到LittleA不是真名。

“啊哈,瞧瞧我错过了什么?”街对面拍门的男人折回来,向布鲁诺和马尔科点头致意,指着对街的门问:“那是你们的避难所?”问完见布鲁诺不答话,男人自报家门说他叫达契,战前是名警察。

布鲁诺看着阿里卡和她带来的人,一阵头疼。食物不足,房间不够,马林的屋子挤不下这五个大活人,她们不会想留下吧?没了罗曼,他该拿什么来喂饱这么多张嘴?要怎么才能说服她们另寻住处?布鲁诺这么想着带领阿里卡她们穿过地下室,钻过暗窖墙上的破洞,爬进马林家的地下室。

一行人沉默着在黑暗里前行,只有前警察达契一边走一边啧啧唠叨:“干得漂亮!你们真聪明,竟把入口藏在废墟的地下室里。”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布鲁诺被烦得不行,冷嘲道:“欢迎加入地下组织。”

“说真的,不被人注意才最安全。避难所就该像你们的这么隐蔽。”达契仿佛没有察觉布鲁诺在嘲讽他,转而告诉众人他之前呆过一个不错的地方,可是因为太过招摇,所以遭到恶徒打劫,只逃出来他一个。

“你的同伴呢?他们怎么样?”布鲁诺问。

“他们?他们全死了。”达契静了一秒,沉声答道。

一波恐惧的浪潮席卷过布鲁诺全身。布鲁诺确信他不愿意他认识的任何人遭遇这种事,他向达契致歉:“我很难过,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达契摇摇头,说你什么都不懂。

走过关押黑爪的地窖时,黑爪也许骂累了,布鲁诺没再听到那些听腻了的毫无新意的脏话与威胁。

走过关押黑爪的地窖时,黑爪也许骂累了,布鲁诺没再听到那些听腻了的了无新意的脏话与威胁。

见到阿里卡她们,最高兴的是茨维塔太太。老太太对阿里卡又亲又抱,不顾阿里卡皱眉闪躲,一口一个亲爱的,完全忘了正是她在罗曼杀人后坚持要赶阿里卡和罗曼走。

布鲁诺冀望老太太撵人的算盘落了空,只得不情不愿地拿出仅剩的食物招待众人。最后一只烤老鼠切成五份摆在餐碟中央小得一点点,肉存了好几天有股可疑的气味,轻飘飘的瓷碟到每个人面前就变了份量在桌上重重一磕。砰!“来吧,别客气。”砰!布鲁诺一边牢骚满腹地摆碟子一边说吃吧吃吧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我们全部的口粮都在这儿了。

他的牢骚让帕夫列有些讪讪,对其余人却无效。几个姑娘和警察达契神态自如地吞完老鼠肉,达契还问:“可不可以再来一份?”布鲁诺听了直想把平底锅砸过去,然则不敢。

“罗曼,在哪儿?”阿里卡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发问。

布鲁诺给问住了。任谁都能看出来阿里卡对罗曼的倚赖信任,于是关于罗曼的坏消息必定会激怒阿里卡,谁也无法担保阿里卡疯起来会是什么样。一片静默里,忽然有人说:“罗曼被政府军抓走了。”

布鲁诺循声狠狠瞪了马尔科一眼。

消防队员一句话出口醒觉失言,不过为时已晚。阿里卡煞白着脸追问什么叫罗曼被抓走了,马尔科只好一五一十把他和罗曼去索卡酒店的遭遇说了一遍,当他说到罗曼从酒店里带出来一个婴儿时,阿里卡倒抽了一口冷气。

仿佛为了证明马尔科说的是真话,隔壁房里小家伙哇哇大哭起来。真是一团乱。布鲁诺悻悻跑过去抱起小家伙,试着哄她睡觉,然而小家伙不买账,哭得更凶了。

“来来,我试试。”达契朝布鲁诺伸出手。那是双筋骨粗壮,一看就是给人戴手铐的手,布鲁诺不信达契会哄孩子。他等着看好戏似地把小家伙递过去,小家伙到了达契怀里抽噎几声,竟然不哭了。

“警局还有保姆班?”布鲁诺自己替自己找台阶下。

“走失儿童等招领的每年都不少。”达契笑出一嘴白森森的牙。

布鲁诺跟达契一对一答的时候,阿里卡突然跳起来朝地下室走。小姑娘步子急促显然不是去找睡觉地方的,布鲁诺追上去问你去哪儿,小姑娘一甩手把他搭上去的手摔开了。

布鲁诺又抓过去,这一回抓住了小姑娘瘦不伶仃的肩膀。

阿里卡站住了。从身后看过去,小姑娘浓密的睫毛在不太明亮的烛光下一扑腾一扑腾的,布鲁诺看懂了,阿里卡是在替罗曼抱不平,恨他们没有去救罗曼。

“没枪没子弹,我们干不过政府军。”布鲁诺辩解,言辞苍白得连自己都觉得虚弱无力。

“没枪没子弹,我们干不过政府军。”布鲁诺辩解,心里清楚就算给他一打枪外加一车皮弹药,他也没信心去跟军队为敌。

阿里卡吸了吸鼻子,反驳说如果换了是布鲁诺或她被抓,罗曼一定不会不管。因为鼻子受伤,阿里卡说话有点嗡声嗡气。茨维塔太太替她消毒过伤口还蒙了纱布,但是鼻梁上的伤看起来依然很明显。吃饭时帕夫列向布鲁诺坦白他们正被刚巴克老大的手下追杀,显然跟他们分开后,小姑娘经历了不少事,吃了不少苦头,布鲁诺对此深表同情,但是要他为了救罗曼去冒死?没门。

阿里卡骂了句:“胆小鬼。”转身朝出口走,跟阿里卡一块儿来的一个姑娘追出来说等一等,她也去。布鲁诺看到长腿记起这姑娘叫妮娜。妮娜看起来娇怯怯的,布鲁诺没想到这么一个娇嫩的美人会比男人还冒失还胆大。

阿里卡同样一脸意外。

“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了救人。”妮娜摇曳生姿地迈着长腿走到阿里卡跟前,凑着阿里卡耳廓说:“宝贝儿,告诉你个小秘密,军队有通行证,而通行证可以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说是分享秘密,妮娜却说得有点大声,布鲁诺也听到了。

布鲁诺听说过通行证,也知道巴特米尔坑道,知道政府军经由坑道运送给养,顺便做些偷运人口和贩卖物资的走私生意。能够通过坑道出城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那些人早在战争初期就逃走了,剩下平民没有门路,只好困在围城里苦熬。然而妮娜的话提醒了布鲁诺另一种可能:他们可以想办法弄到通行证,逃离这座城市。

“除了通行证,军队还有吃不完的罐头。”达契抱着婴儿加入谈话,婴儿已经被他哄睡着了,布鲁诺不清楚达契听到了多少,反正前警察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偷听的样子,还踊跃自荐说他擅长用枪,愿意加入。

“除了通行证,军队还有吃不完的罐头。”达契抱着婴儿加入谈话,婴儿已经被他哄睡着了,布鲁诺不清楚达契听到了多少,反正前警察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偷听的样子,还踊跃自荐说他擅长用枪,愿意加入。

“开什么玩笑。”布鲁诺说你们是疯了才会想要去打劫军队,他从妮娜望向达契,再从达契转到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帕夫列,心说这可真是一帮喜好惹事的家伙。

达契看出布鲁诺不赞同,笑着说你可别说打劫军队不可能。

“非常可能。”布鲁诺轻嗤,“不过更可能送命。”他看看阿里卡,压了一句话在舌头底下没说出来:你们找死也就算了,别拖累我们。布鲁诺以为达契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达契接着说:“既然如此,让我们来慎重讨论一下该怎么干。”

大概是当过警察的关系,达契言行间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强硬,布鲁诺尽管反对,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回到屋里,看他在油灯下铺展开一张萨市地图。

避难所里的人们围拢在卷角泛黄的地图旁,听达契讲述他的战术。布鲁诺看见阿里卡也回来了,小姑娘就站在达契身旁,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这里是避难所,这条是狙击手大街,这儿是政府军岗哨…”岗哨在地图上距离避难所不过一个指节的长度,战前有轨电车还运作的时候,从茨维塔太太家搭电车坐四站就可以到军营前,布鲁诺记得那个站叫市消防局。“军营原址是消防局,四周树有十英尺高的铁丝网,门前两座岗楼架设有机枪…”达契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布鲁诺越听越不安,达契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打算去袭击政府军岗哨。

“交叉火力太猛,正面进攻不可行。”达契下结论,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军营左侧的停车场防卫不那么严密,夜间巡逻哨十五分钟一圈,我们可以试试剪破铁丝网偷偷进去。”说到停车场,达契的语气变的不那么确定。稍有常识的人都联想到停车场一片空旷,出现在空地上的一切活物都是上佳的枪靶,达契却没有解说要怎么突破这一片意味着死亡的空地。

仿若凝固的沉默中,忽然有人发言。

“地下水道呢?消防局一定有通往地下水道的窨井口吧?”

布鲁诺循声望去,看见那个前足球明星帕夫列正转过头来望定他。“你们知道地下水道的通路,我看到过你们利用地下水道去警局。”前足球明星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

布鲁诺愣怔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帕夫列指的是前几天他和罗曼还有马尔科去警局武器库的事。当时他完全没有察觉有人看到了他们,布鲁诺恨恨瞪了帕夫列一眼,说:“那时是罗曼带的路。”

布鲁诺愣怔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帕夫列指的是前几天他和罗曼还有马尔科去警局武器库的事。当时他完全没有察觉有人看到了他们,布鲁诺恨恨瞪了帕夫列一眼,说:“那时是罗曼带的路。”

“没关系,我有指南针。”达契笑了,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军用罗盘给布鲁诺看,他夸赞布鲁诺说哎呀哎呀你们果然很行,居然想到利用下水道。布鲁诺则继续泼冷水说就算有罗盘也没用,下水道里有很多通道都被铁栅栏和链条铁锁封死了。“可以请他帮忙做套开锁工具嘛。”达契指指马林,一边拨弄军用罗盘,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顺便问一句,罗曼就是你们那个被政府军抓走的同伴?”

布鲁诺感觉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居心不良,没有回答。然而阿里卡急切地答说是的,罗曼是她们的同伴,如果达契计划偷袭军营,那她也要加入。因为她必须去救出罗曼。

“在这种艰难时刻,还能看到人们互相帮助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达契对阿里卡眨眨眼,皱眉说进去军营之后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障碍,就是他对消防局内部的布局一无所知,不知道通行证、军用物资、罐头食水什么的放在哪儿,当然还有军队把俘虏关押在哪儿。“不弄清楚方位,瞎摸可不成啊。”

阿里卡说这不是问题,我们这儿可有一个消防队员呢。说着阿里卡望向马尔科。就在这时,布鲁诺意外地发现马尔科竟然也赞成去劫军营。马尔科站到桌边把消防局的内部结构画给达契看,沙沙的笔划声让布鲁诺猛醒到事态的严重性,避难所里有一多半的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都倾向于参与达契的荒谬冒险。

“太危险了!我反对!我不同意你们这么干!”情急之下,布鲁诺大声把之前没说的那句话说出了口,“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达契和布鲁诺争论了好一会儿,谁都不能说服谁,最后达契说那我们来投票表决好了。“去你的投票表决!”布鲁诺讥讽说你以为这是三年级小学生选班长吗?避难所是我们的,你们是外来客,如果要表决也该听这地方的主人怎么说。

马林跟茨维塔太太都不赞成去招惹军队。这一点布鲁诺十分肯定。所以当马林含糊暧昧地表示不愿意掺和到跟军队的冲突里去的时候,布鲁诺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其实我不反对你们去搞军队。”布鲁诺觑眼细察着达契对他出尔反尔的话的反应,说出他盘算了很久的一件事:“只要你们离开这儿。”

缺少食物和水、没有睡觉的地方,以及可能因为达契攻击军队而受牵累等种种问题,只要达契他们离开,一切都迎刃而解。可是达契并没有像布鲁诺希望的那样爽快离开。

“既然避难所的主人这么说,那就听你们的。”达契根本不上当,立刻摊开双手表态说他放弃袭击军营的计划,明天他们就出去找食物,除了军营肯定还有其他地方有吃的。

这个夜晚布鲁诺睡得很不安宁。野狗群的嗥叫拖着长长的呜咽,与冷风穿过废墟的尖啸交织成一首令人不安的夜曲,让他始终无法入睡。屋子里空气混浊厚重,鼾声此起彼伏,布鲁诺摸索着坐起来。

心底隐隐不安。明明达契已经说放弃去军营了,可布鲁诺还是不断回想着之前他跟达契的对话,一遍又一遍,就像忍不住伸舌头去舔坏牙被拔掉后留下的那个洞。

冰箱里还有点水。布鲁诺穿过睡了一地的铺盖身躯,从早不运作的冷藏柜里取出储水罐抿了口水,然后想起因为忙着接待阿里卡带来的那伙不速之客,他今天还没给地窖里的黑爪送过水。他倒出小半铁皮杯子的水朝地窖走去,在通往地窖的铁扶梯上走到一半时,那种隐隐的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到底是什么让他不安?

布鲁诺猜想,大概是因为达契带给他的那种强烈的压迫感。罗曼在的时候,大家伙自然而然全听罗曼的。现在罗曼不在了,茨维塔太太他们都等着他拿主意。对他而言,达契就像侵入私人领地的敌人,就算达契的警察证也无法消减布鲁诺对其的不信任。

蜡烛的光晕小小的一团,照亮地窖里铁锈斑驳的水管,布鲁诺没有看到黑爪。肯定这小子又缩到某个角落去了,不过还好,黑爪这小子被手铐锁得好好的铐在水管子上,再躲也躲不了多远。

布鲁诺举高蜡烛沿着水管照过去,突然一个激灵。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了。锁。没人跟达契介绍过马林的职业,可达契居然说可以请马林做一套开锁工具。

水管子空荡荡的,黑爪不见了。

——天哪,黑爪跑了。

布鲁诺心慌意乱地转头朝地窖口跑去。身后一阵强风扑过来,将他击倒在地。

晕迷中,布鲁诺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炉火温暖的厨房里用餐刀切下一片片他亲手腌的墨西哥风味烤肠,薄如蝉翼的烤肠香极了,然而像所有在心底某处清醒自己在做梦的人一样,梦越美好愈衬出现实不堪。布鲁诺抽搐着在寒冷中醒来,醒来时头疼欲裂一嘴的口水。

这回换了他被铐在水管子上。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异样,黑爪和那个达契不知道去了哪里。布鲁诺先是一阵惊慌,随后想到:没事的,他们只有两个,而我们有这么多人。他扯开嗓门呼救,喊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地窖门打开了。

陆陆续续走下来几个人,布鲁诺看到阿里卡、马尔科和妮娜,冷冰冰的艾米莉亚和那个明星球员帕夫列还有——本该逃走了的黑爪。情形有点诡异,布鲁诺要阿里卡快来放开他,可是阿里卡却只站得远远的望着他。

“安静。你要吵醒哈葩了。”达契走下来,命令他闭嘴。

谁是哈葩?

布鲁诺知道这个词儿在塞尔维亚语里意味着“希望”,他现在没功夫管什么希望。显然,阿里卡成了达契的同伙,布鲁诺气得破口大骂,他咒骂阿里卡、马尔科,连同那个不知是谁的“希望”。他骂得正来劲,一阵受惊的婴儿啼哭骤然响起。

达契摇头。“瞧瞧你干的好事。”

晕迷中,布鲁诺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炉火温暖的厨房里用餐刀切下一片片他亲手腌制的墨西哥风味烤肠,薄如蝉翼的烤肠香极了,然而像所有在心底某处清醒自己在做梦的人一样,梦越美好愈衬出现实不堪。布鲁诺抽搐着在寒冷中醒来,醒来时头疼欲裂,一嘴的口水。

这回换了他被铐在水管子上。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异样,黑爪和那个达契不知道去了哪里。布鲁诺先是一阵惊慌,随后想到:没事的,他们只有两个,而我们有这么多人。他扯开嗓门呼救,喊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地窖门打开了。

陆陆续续走下来几个人,布鲁诺看到阿里卡、马尔科和妮娜,冷冰冰的艾米莉亚和那个明星球员帕夫列还有——本该逃走了的黑爪。情形有点诡异,布鲁诺要阿里卡快来放开他,可是阿里卡却只站得远远的望着他。

“安静。你要吵醒哈葩了。”达契走下来,命令他闭嘴。

谁是哈葩?

布鲁诺知道这个词儿在塞尔维亚语里意味着“希望”,他现在没功夫管什么希望。显然,阿里卡成了达契的同伙,布鲁诺气得破口大骂,他咒骂阿里卡、马尔科,连同那个不知是谁的“希望”。他骂得正来劲,一阵受惊的婴儿啼哭骤然响起。

达契摇头。“瞧瞧你干的好事。”

茨维塔太太抱着小婴儿出现在地窖口,马林跟在身后,两人互相扶持着看起来既单薄又无奈。达契从茨维塔太太手里接过小婴儿,咂着舌头“哈葩哈葩”地逗她安静。老太太和马林默默站在达契身旁,布鲁诺绝望地意识到:避难所被达契抢走了。

“我们给她取名叫哈葩。怎么样?是个响亮的好名字吧。”达契哄孩子确实有一套,小家伙渐渐静下来。看达契娴熟哄孩子的样子,布鲁诺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听达契继续道:“在你休息时,我们举行了表决。大家一致同意,明早就行动。”

布鲁诺反问这个“大家”是不是还包括袭击过他们的黑爪,达契耸耸肩说战争会解决一切小矛盾小过节,战争是少数大人物玩的大把戏,暂时会抹平角角落落的小恩怨。利益第一,恩怨第二。“他现在跟我们同一战线了。”达契告诉布鲁诺,不止黑爪愿意加入,连茨维塔太太和马林也不反对偷袭军营。

——不反对你个鬼。

布鲁诺暗骂。茨维塔太太一脑子浆糊,马林则没什么主见,虽然他俩是好人,但在险恶时局下,最没用的就是好人。达契就不是好人。跟军队对着干无疑是找死,他却用军队有离城通行证哄得所有人都跃跃欲试,跟着他去送死。布鲁诺不知道该怎么阻止阿里卡、马尔科他们加入达契的敢死队。他急速思考着,黑暗地下室的氧气似乎不够他吸,布鲁诺嘶哑着嗓子说他渴了,要喝水。达契侧头示意,没过几分钟,马林拿来一铁皮杯水喂给他。

昏黄烛光下,马林的神情像所有走投无路的生物一样慌乱无助,布鲁诺的手给重重捏了一下,然后杯子的边沿凑到嘴边。布鲁诺大口大口吞咽冰冷的水,突然牙齿衔到小小一片薄薄的铁片。他呛咳了一下,转瞬瞥见马林情急的眼神,于是若无其事把铁片压在舌底。

等所有人都离开,布鲁诺用舌头品出铁片的轮廓毛拉拉地似乎是一把钥匙。